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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51 第二次冯雪峰见鲁迅,话仍然不多。他请求鲁迅翻译普列汉诺夫几篇关于艺术起源的通信体论文,编在他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丛书里,鲁迅当即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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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53 冯雪峰之见当时文化名人鲁迅,既没有一脸堆笑,唯唯诺诺,诚惶诚恐,也无扞格不入,而是不卑不亢,有事说事,从容自然。这引起鲁迅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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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55 1929年2月,柔石帮冯雪峰在景云里找到了寓所。那是茅盾家的三楼,因茅盾已避难日本,三楼就空出来了,征得茅盾夫人孔德沚的同意,冯雪峰就搬了进去。孔德沚见冯雪峰衣着简朴,就免收房租,让他住在三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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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57 前面已经介绍过,景云里住了不少文化名流,鲁迅家的前门,对着茅盾家的后门,鲁迅曾拜访茅盾。这对一直想接近鲁迅的冯雪峰来说,真是意外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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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59 比邻而居,来往方便,鲁迅与冯雪峰交往多了,又有译介马克思等著作,寻找“能操马克思主义批评的枪法的”任务,志同道合,使二人有了亦师亦友的和谐关系。许广平的回忆,形象生动地记录了他们的革命友谊。许广平在《鲁迅和青年们》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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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61 冯雪峰在闸北和先生住在同里,而对门即见,每天夜饭后,他在晒台一看,如果先生处没有客人,他就过来谈天,他为人颇硬气,主见很深,很活动,也很用功,研究社会科学,时向先生质疑,甚为相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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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63 鲁迅与冯雪峰结交后合作的第一个成果,便是冯雪峰首次见鲁迅时,谈的那套《科学的艺术论丛书》。冯雪峰在见鲁迅前就着手准备这套丛书。到上海后,正逢“革命文学”大论争。冯雪峰感到论争的双方理论修养都有欠缺,深深认识到马克思主义文艺批评理论建设的重要性。正巧,戴望舒、苏汶、刘呐鸥等作家也有从事这方面的想法。于是出《科学的艺术论丛书》就水到渠成,他甚至都筹备好,此丛书由水沫书店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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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65 冯雪峰的想法,与鲁迅不谋而合,共同批定此套丛书的书目,后由十二种增至十六种(实际上出版了八种)。冯雪峰和鲁迅翻译了七种。而夏衍、冯乃超等人,种种原因未能完成所该译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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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67 这部丛书装帧精致,由装帧大家钱君匋统一设计。虽因国民党当局查禁,发行受到影响,但这毕竟是左翼文艺运动实实在在的成果,远比文学创作收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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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69 这一卓有成绩的合作,加深了鲁迅与冯雪峰的友谊。有人说鲁迅的日记,有个习惯,就是大凡熟悉的、有关政治人物的,他是一般不载入日记的。此说也未必,对于重要的政治人物冯雪峰,似就是个例外。仅1929年,鲁迅日记便有三十四条记冯雪峰,比交谊更深的柔石多了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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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71 1929年7月20日,鲁迅有一条很有趣的关于冯雪峰的日记:“雪峰来,假以稿费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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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73 因冯雪峰没有固定收入,稿费也入不敷出,生活拮据,而他从不开口向鲁迅借钱。鲁迅早看在眼里,为不伤其自尊就想出很体面的以支付稿酬的办法,借钱给冯雪峰,以解燃眉之急,足见鲁迅良苦用心。而冯雪峰也以君子之风,用过后如数奉还。二十五天后,“夜雪峰来并还泉卅”(鲁迅1929年8月15日日记)。两个月后,冯雪峰到鲁迅家。鲁迅又付给冯雪峰校对《艺术论》的稿费五十元。冯雪峰回家后,想起《艺术论》的翻译稿酬五十元鲁迅已寄给他了。鲁迅又付校对费,显然是想改善他窘迫的经济状况,就于第二日又寄回给鲁迅。鲁迅仍坚持给了冯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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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75 鲁迅能“从进化论向马克思主义转变”,一是靠自己在译介马克思主义时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用他的名言表述便是,“从别国窃得火来,本意却在煮自己的肉”(《“硬译”与“文学的阶级性”》)。二是靠中国共产党的指引和真正的共产党人的帮助。冯雪峰就是中国共产党特意派到鲁迅身边的联络者。冯雪峰对鲁迅的转化,产生过重要影响。瞿秋白是作为个人成为鲁迅的朋友影响过他,而冯雪峰则是受党组织的委托,是组织行为,责任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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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77 冯雪峰到上海后,一直在找党组织,大约在1929年上半年,与创造社的共产党员冯乃超等人有了接触,从此,他就到创造社过组织生活。据曾在这个支部当过支部书记的黄耀在《关于上海闸北区文化支部》一文中说:“文化支部根据上级区委的指示,指定冯雪峰同志负责和鲁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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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79 在创造社、太阳社利用“革命文学”的论争“围剿”鲁迅时,党中央干预了这件事,要求停止论争。据冯雪峰《一九二八至一九三六年间上海左翼文艺运动两条路线斗争的一些零碎参考材料》一文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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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81 当时任中共中央宣传部干事兼文化工作委员会书记的潘汉年来找我,要我去同鲁迅商谈成立“左联”的问题,记得是二九年大概十月、十一月间。他同我谈话,有两点我是记得很清楚的:一、他说党中央希望创造社、太阳社和鲁迅及鲁迅影响下的人们联合起来,以这三方面人为基础,成立一个革命文学团体;二、团体名称拟定“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看鲁迅有什么意见,“左联”两个字用不用,也取决于鲁迅……鲁迅完全同意成立这样一个革命文学团体;同时他说“左联”二字还是用好,旗帜可以鲜明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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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83 鲁迅之所以同意成立左联,还同意与“围剿”过他的创造社、太阳社成为左联的自己人,正是因为冯雪峰做了大量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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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85 接受党中央任务的冯雪峰在1929年这一年,与鲁迅有极频繁的交往,每次交谈也很长,“常常秉烛夜谈。谈一两个小时,乃至四、五个小时,从上半夜谈到下半夜二、三点”。我们从许广平写的《鲁迅和青年们》一文,看到了冯雪峰的谈话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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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87 有时听他们谈话,觉得真有趣。F(冯雪峰)说:“先生,你可以这样这样的做。”先生(鲁迅)说:“不行,这样我办不到。”F又说:“先生,你可以做那样。”先生说:“似乎也不大好。”F说:“先生,你就试试看吧。”先生说:“姑且试试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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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89 冯雪峰的坚持、锐气,鲁迅的包容、善意,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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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91 多年后,已成为人民文学出版社领导的冯雪峰,与他的部下楼适夷回忆起那段难忘的时光时,有点自责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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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93 “你看,我当时这样做党的地下工作,对鲁迅先生,是不是有点‘强迫命令的样子’?”(《怀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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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95 鲁迅对此,有这样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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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97 有什么法子呢,人手又少,无可推诿。至于他(冯雪峰),人很质直,是浙东人的老脾气,没有法子。他对我的态度,站在政治主场上,他是对的。(《鲁迅和青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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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6199 鲁迅当真像冯雪峰所说的那样和善和轻易相信别人吗?非也。据柔石说,冯雪峰写过的《革命与智识阶级》,鲁迅看过,当时很不以为然,说道:“这个人,大概也是创造社一派!”是冯雪峰后来写的回忆文章,淡化乃至掩盖了鲁迅的多疑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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