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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73 钱穆治学有大视野,从大处入手,但作为一个从乡间走到文化中心北平的中学毕业生,其胸襟尚不阔大,与人交往也欠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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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75 钱穆并不是一个躲在书斋和游走于讲台的教授。其弟子余英时在他仙逝时,所作挽联中的“一生为故国招魂”句,极为恰切,最为允当。而他的爱国情更令人肃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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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77 九一八事变后,国难当头,国人抗日激情高涨,积极投身救国御侮大潮之中。南京政府要求全国高等学校将中国通史作为必修课。北大原本就是拉开新文化运动、开启新时代的精神高地,现在正处抗日救国的关头,北大教授纷纷要求肩负编讲“中国通史”重任,以唤醒学生和国人的民族意识。十五位教授愿意按历史时段,分头编讲。钱穆提出,通史量大面广,各人对其研究成果并不一致,中间难以贯通,也难免产生矛盾,不如一个人从头讲到尾。众教授觉得有理,便推举陈寅恪和钱穆二人合编讲,可减轻负担。钱穆自告奋勇,认为自己完全能胜任,就不必有劳陈寅恪了。陈寅恪并不与之相争,拱手致谢。最后,钱穆一人在北大主讲自己编的“中国通史”。钱穆早年就立志研究中国文化,为唤起国人对传统文化的信心和民族自尊心。他走上了一条积极济世的治学之路。多年苦读精研“莫非因国难之鼓励,爱国之指导”。他在《历史与文化论丛》中,就谈过治学目的,即“要为我们国家民族自觉自强发出些正义的呼声”,现在正是自己施展所学的关键时刻,他满怀爱国之志,慷慨而谈。结果好评如潮,听者甚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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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79 “中国通史”自1933年开讲,先后在北大讲了四年,又在抗日战争时的西南联大讲了四年。这一讲八年的“中国通史”,几乎贯穿了抗日战争时期,钱穆讲授的中心是,统一和光明是中国历史的主流,分裂和黑暗是暂时的。因此,钱穆讲的“中国通史”,颇具深远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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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81 1935年,日本阴谋策划“华北自治”。在爱国热情与民族大义的驱动下,爱国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为挽救民族希望,毅然出击。胡适、钱穆、姚从吾、顾颉刚、钱玄同、孟森等百余名北平教授联合发起抗日活动,反对日本干涉中国内政,并敦促国民政府早定抗日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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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83 胡适、钱穆等在国难当头之际,始终保持知识分子的独立精神和良知道义,有些书生意气,更显知识分子之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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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85 钱穆(1895—1990),江苏无锡人。原名思嵘,字宾四。钱穆出身书香之家,其父是前清秀才,因身体孱弱,三次乡试均在考场病倒,从此绝迹科场。钱穆幼时在私塾读书。后进入常州府中学堂就读。毕业后到无锡三兼小学任教,开始自学国学经典。翌年转私立鸿模学校任教。1919年到后宅镇泰伯市立第一初级小学任校长,后又任市立图书馆馆长。1922年秋,转至厦门集美学校教书。一年后又回到无锡,先任江苏省立第三师范教师,1927年转入苏州省立中学任教。1930年,到北平燕京大学任讲师,讲授国文,次年受聘为北京大学历史系副教授,讲“中国上古史”“秦汉史”“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等课程,同时在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兼课。抗日战争爆发后,先后任长沙临时大学、西南联合大学历史系教授。1939年后,又到齐鲁大学国学研究所、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华西大学、四川大学、昆明五华书院、云南大学等地任教或短期讲学。1948年后,曾在广州私立华侨大学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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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87 1950年只身赴香港,创办私立大学香港新亚书院,自任院长。1955年,被授予香港大学名誉法学博士学位。1960年,应邀至美国耶鲁大学东方研究系讲学,被授予名誉博士学位。在授博士学位时,其颂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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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89 你是一个古老文化的代表者和监护人,你把东方的智慧带出了樊笼,来充实自由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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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91 1967年,结束四处漂泊生涯,在台湾定居,先后任“中国文化学院”历史系研究所教授、台北“中国历史学会”理监事、台北“故宫博物院”特聘研究员。又一年,当选为台湾“中央研究院”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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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93 1990年8月30日,九十六岁的钱穆在台北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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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95 作为自学成才的国学大师,钱穆穷其一生,致力于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通史研究,在学界赢得“新儒学”之赞誉。他为我们留下了一笔丰富的文化遗产:《先秦诸子系年》《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刘向歆父子年谱》《惠施公孙龙》《论语要略》《国史大纲》《清儒学案》《中国文化史导论》《庄子纂笺》《文化学大义》《中国历史精神》《人生十论》《中国思想史》《宋明理学概述》《中国历代政治得失》《论语新解》《朱子新学案》《中国学术思想史论》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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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97 台北联经出版社为他出版了《钱宾四先生全集》,三编五十四册,计一千七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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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099 钱穆曾说:“我把书都写好放在那里,将来一定有用。”他的著作,新意迭出,创见尤多,博大精深,并世难有出其右者,已成国学之瑰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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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01 钱穆晚年,辞去教职沉潜书斋,专心治学。劳神费目,目力日弱,只能靠夫人胡美琦从浩如烟海的旧籍中查阅资料,引述文字。稿成后,再由夫人诵读,有遗误处,口述订正。钱穆最后一部著作《晚学盲言》,就是这么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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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03 据胡美琦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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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05 他七十三岁大病后,身体尚未完全复原,两眼也患目疾,医生不让他过长时间看书,尤禁晚上看书,所以生活较前轻松,然而他白天仍然全日工作,这样直到他《朱子新学案》一书完成,那是他生命中一大志愿所寄。他自己说:以后我要减少工作时间了。但也仍保持着半日正常的工作;而一遇心里喜欢的题目,他又耐不住加倍地工作了。近几年来,有时他对我说这几天我真开心,写了一篇得意的文章。但文章写完,他总会有一场病。亲戚朋友都劝我要限制他的用功时间,他们关切地说,宾四写作了一辈子,过八十的人,也该休息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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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07 钱穆的生命早已与学术研究相伴共生。到了生命最后一年,钱穆应邀参加新亚书院校庆四十周年。一天,他对夫人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大问题,我发现了一个从未想到的大发现,真高兴。”发现什么呢?他说:“我今天发现了中国古人‘天人合一’观的伟大。回家后,我要写篇大文章了。这将是我晚年最后的成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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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09 关于“天人合一”,钱穆早已讲过多次,夫人以为夫婿年纪大,记忆减退,故提醒他:“‘天人合一’观你不是早已讲过多次了吗?你怎么自己忘了呢?”钱穆不快,说:“讲过的话,也可再讲。理解不同,讲法也不同。哪里有讲过的话就不许再讲的呢?”对于夫人始终没能理解自己,钱穆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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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11 钱穆最后一篇文章,写于生命尽头前三个月,他在文中对自己“彻悟”儒家“天人合一”,感到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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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13 他以前讲过“天人合一”的重要性,而生命最后“才彻悟到这是中国文化思想的总根源”,他认为“一切中国文化思想都可以归宿到这个观念上”,“天人合一是中国文化的最高信仰,文化与自然合一则是中国文化的终极理想”。这无疑是钱穆对儒学的一大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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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15 钱穆是在“彻悟”儒家“天人合一”的愉悦中,含笑而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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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17 斯人已去,后人对他的研究和评价并未停止。学术界基本尊钱穆为史学“一代宗师”,甚至有人称他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刘梦溪认为钱穆是“文化史学集大成者”,“章太炎之后,惟钱穆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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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19 杨联升是最为推崇钱穆的,他说“钱先生的中国学术思想史博大精深”,“胡适之恐怕是写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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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099121 对学者的评价,历来都是毁誉参半。钱穆也未能幸免。在得到推崇的同时,批判也随之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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