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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清流：那些远去的大师们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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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1923），1月7日，胡适住在医院里。病房的窗台上，摆着一束北京冬天少见的鲜花，与窗外阴云密布的灰色天空，形成极大的反差（查鲁迅当日的日记，“七日昙”即阴天），却没影响他的好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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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前几天很郁闷，自打北洋军阀政府通过“取缔新思想”议案后，不知怎么坊间便盛传他闻讯即跑到天津的租界里。今天好了，《努力周刊》发表了他写的《胡适先生到底怎样》一文，算是对谣言的一个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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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跑的。生平不知趋附时髦，生平也不知躲避危险。封报馆，坐监狱，在负责任的舆论家的眼里，算不得危险。然而“跑”尤其“跑”到租界里去唱高调，那是耻辱！那是我决不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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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两天，他在给高一涵、陶孟和的信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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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今后的事业，在于扩充《努力》使他直接《新青年》三年前未竟的使命，再下二十年不绝的努力，在思想文艺上给中国政治建筑一个可靠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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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初，因一则消息触犯当局，北京亚洲通讯社社长林超然，以侮辱罪被逮捕入狱。5日，众议员钱崇恺等提出《质问政府违法逮捕新闻记者书》，6日，五十多家通讯社代表到国务院质问张绍曾总理：以国务院函令警察厅捕人，根据何项法律？如何保证今后不再发生这类违法行为？张绍曾置之不理。遂再度引起公愤，先是外国驻京记者开会声援中国通讯社；8日，北京学生联合会通电国务院，声讨非法逮捕林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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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局对言论的控制和迫害并未有丝毫收敛，当然，文化界和新闻界为争言论自由的努力也一浪高过一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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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就在1月中旬，蔡元培为李四光主持了婚礼，高朋满座，甚是热闹。就在此时，胡适接到了《京报》主笔邵飘萍的电话，让他吃了一惊。邵飘萍告诉胡适：罗文干一案，又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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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由邵飘萍做东，在东华饭店请胡适、蔡元培、蒋梦麟等熟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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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这样的：罗文干一案经过一个多月的侦查，地方检察厅认为罗文干受贿证据不足，罪名不能成立，决定不予起诉，于1月11日宣布释放他。但这一决定立即遭到曹锟直系五省督军通电攻击，要求推翻释放罗文干之决定，重新审理。吴景濂、张伯烈也以阁员同意案要挟新任总理张绍曾重再逮捕罗文干送交法院。但国务会议讨论时，又找不到有罪之依据，遂陷入僵局。正在此时，一个文人跳将出来，出了个由国务院代表公诉人申请地方检察厅对罗文干再行侦查的主意，给张绍曾解了围，于是由他指示代理司法总长程克给地方检察厅下令，将刚刚回家的罗文干再度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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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政客们献计献策者，便是刚刚上任不久的教育总长彭允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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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允彝，湖南湘潭人，早年留学日本，辛亥革命后加入国民党，曾任众议员。其在湖南谋官不得，后由赵恒惕推荐给黎元洪。黎为争取湖南的支持，就保举他当了教育总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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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元培和蒋梦麟对彭允彝与国会、直系和政府沆瀣一气，不惜蹂躏人权破坏司法独立的行径极为愤慨：一个文人，怎么能干这么下作的勾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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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也急火攻心，咳嗽不止。早在几天前，在一次宴会上，他曾提醒过蔡元培、蒋梦麟诸人：别看宴会上曹锟的人对教育界的人如何谦恭敬佩，甚至显得很礼贤下士，想结交蔡、蒋等这样的社会名流，实际上，他们是在拉拢诸位，扩充他们的实力呢！胡适边说边咳，医生曾告诫他，肺里有毛病了，到南方休息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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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杯老酒落肚，蔡元培无限惆怅地表示，只有先离开北京了。胡适等也表示随蔡先生共进退，也离开北大。蔡为了两千多莘莘学子，劝他们留下来。蔡最后决定请邵飘萍代笔，起草一份辞呈，写毕交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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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分手时，已冷月高悬，寒风刺骨。蔡又拉胡适乘包车回自己府上，那辞呈似要修润。到家不久，他又电话邀汤尔和过来，共谋辞呈。汤尔和乃一谋士，智慧过人，当场议出，辞呈由蔡一人签名，不必邀各校校长共签了。唯如此，才能造成政府的被动。胡适原打算再劝蔡公留校看看再做决定，但在汤尔和的谋划下，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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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当蔡元培悄然离开北京，秘密抵达天津时，北京各大报纸纷纷刊出蔡元培辞去北京大学校长职务，以抗议彭允彝干涉司法独立的消息。此消息一出，北京学界和北大师生立即掀起了一场“驱彭挽蔡”的运动，形成了类似“五四”时声势浩大的学潮。但是，军阀政府却比那时冷静强大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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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9日下午，是众议员选举阁员的投票时间。早已闻讯而来的数千抗议的学生，高举“驱逐教育界败类彭允彝”等小旗和“警告国会”四个大字的横幅，围在象坊桥众议院前。见此状，彭允彝却命令警察毒打赤手空拳的学生，致二百余人受伤。学生被驱散后，多数议员居然投票支持彭允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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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坊桥众议院前的流血事件，经报界披露，顿时全国学界齐声声讨。24日是参议院投票之日，北京大学等四十二校在此组织五千余名学生，先在天安门前隆重集会，后又往参议院请愿示威。要求参议院否决众议院对彭允彝的同意案。谁料参议院对此置若罔闻，竟当场通过了同意案。彭有军阀政府的庇护，居然公开挑衅：“我乃经国会通过，总统任命，安能为一校长反对，而随便离去呢？”接着，他上任伊始，就签署了整顿学风，严禁学生参加学潮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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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蔡元培和胡适等人来说，是始料不及的，反动势力以这样强势的态度蔑视民意，也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蔡元培率先拍案而起，遂有名震一时的《蔡元培之不合作宣言》在《晨报》上发表，开整个进步知识界与政府不合作宣言大潮流之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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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与李大钊正在上海与孙中山会谈。李大钊作为中共代表陪苏俄代表越飞与孙中山谈得很不错，已进行到了起草宣言的步骤，如一切顺利，《孙文越飞联合宣言》将不久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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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与陈独秀愉快地到租界西餐馆吃饭，要了一瓶洋酒，喜气洋洋地祝贺会议有了突破。陈独秀是刚从苏俄参加共产国际会议后回到北京，再来上海的。在北京短暂停留，那里腐败的政治气息让他喘不过气来，蔡元培、胡适等策划的北大校长辞职之举，陈独秀也心知肚明。但他没有像蔡、胡一贯帮助他那样，出手声援这两位老友，而是默然地做了旁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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