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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战争结束了,天下太平了,我读鲁迅的《野草》,读得惊心动魄:“一切鬼魂们的叫唤无不低微,然有秩序,与火焰的怒吼,油的沸腾,钢叉的震颤相和鸣,造成醉心的大乐,布告三界:地下太平。”(《失掉的好地狱》)我这样写道:“这世界大概就要在这不死不活的状态之中维持下去了。在这太平声中,还有几人能记得科索沃事件中牺牲的平民,那死尸的血痕,听见母亲深夜的哭泣?”——这其实也就是我们今天讨论的问题:人们总是用“国家”、“民族”、“世界”、“人类”这些大词,“类”的概念,掩盖了历史的真正承担者,这些“普通百姓”的“个体”生命的真实的痛苦。我们也因此理解了鲁迅在一百年前强调“个”的概念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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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对20世纪初鲁迅问题的遮蔽,对西方现代化模式的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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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再回到80年代的语境中去。同学们如果做细心的考察,就可以发现,在80年代,在我们对鲁迅在20世纪初提出的“个”的概念,以及“五四个人主义”思想作出积极的回应的同时,我们却忽视了鲁迅同时期对维新派对西方的盲从态度的批评,形成了某种遮蔽。这当然不是偶然的疏忽,恰恰暴露了我们的问题:在80年代,我们的“世界”观,实际上是承接了世纪初的维新派的思想,把“世界”等同于“西方”,而且也是“言非西方之理弗道,事非西方之术弗行”。那时我们确实有一个简单的想法:“现代化就是西方化”,我们要走的现代化道路就是“英美的路”。这里也有个沉重的教训:50年代我们说要“走俄国的路”,“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到80年代我们又说“走英美的路”,“美国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要走“自己的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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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里也有一个理论的问题:到底有没有“普世价值”?如何看待这样的“普世价值”和西方的关系?五六十年代,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号,叫作“兴无灭资”,就是要“大兴无产阶级思想,大灭资产阶级思想”。而什么是资产阶级思想呢?记得我的大学毕业鉴定中有一条:“有比较系统的资产阶级的自由、民主、人道、博爱的观念”,后面还有一句:“不过经过教育,本人认识比较深刻。”有趣的是这个修饰语“资产阶级”,这就意味着把“自由、民主、人道、博爱”这些观念都统统奉送给了资产阶级。而“自由、民主、人道、博爱”其实是普世性的,是人类文明的结晶,并不是资产阶级所专有、独有。对此,应该作两个方面的理解:既然这是西方文明的一个贡献,那么,向英美等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先进经验学习,就是非常重要的,哪怕它们曾经侵略过我们。顺便说一句:这也是鲁迅终身坚持的一个基本立场,他有一个重要观点,就是要向侵略者学习,他之所以要反对中华中心主义,就是因为它是一种盲目的民族自大,阻碍中国向世界,也包括西方世界开放。但另一方面,学习英美等西方国家的先进经验,吸取西方文明所贡献的普世价值,并不等于就要“全盘西化”。这里有三个问题:一是不能把西方文化理想化、绝对化,制造“西方神话”,形成“西方中心主义”的西方文化崇拜——我们要反对一切文化神话、文化崇拜,一切中心论。搞中华文化神话,文化崇拜,中华中心主义不行;搞西方文化神话,文化崇拜,西方中心主义,也不行。其二,再先进的经验,即使是普世价值,也不能“照搬”,而必须和自己的国情相结合,有一个本土化的问题。其三,不能因此而否认、放弃自己民族的文化传统。事实上,人类文明是世界各民族共同创造的,我们重视英美文明的贡献,却不能因此而忽视,以至否认英美之外的其他西方国家文明,以及东方文明,也包括中华文明的贡献。我们说的普世性的观念、价值,应该包括东方文明、中华文明中所积淀的普世性价值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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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来观照我们80年代的“世界”观,就不难看出,我们把世界等同于西方,只认同西方文明中的普世价值,主张“现代化就是美国化”,这背后是有两个问题的,一是应该构建怎样的“世界图景”?一是如何在全球化的当今世界,既最广泛地吸取人类文明的一切成果,又保持自身思想与文化上的独立性?而当时我们那种将西方世界“唯一化”的世界图景,不仅是鲁迅在世纪初就批判过的维新派的世界观的再现,而且也是“五四”时期的世界图景的一个倒退。同学们可以去翻一翻《中国新文学大系》的“史料卷”,里面有“五四”时期翻译作品的“总目”,尽管资料并不全,但仍可以看出,当时的翻译视野是相当广阔的,所囊括的国家、民族计有:欧洲的俄国、法国、德国、英国、意大利、希腊、西班牙、瑞典、挪威、丹麦、比利时、荷兰、匈牙利、波兰,亚洲的日本、印度、波斯、犹太(族),非洲的南非等。特别注重的是俄国和“被压迫民族的文学”。周作人在《北大的支路》一文里,特意提到北京大学“添设德法俄日各文学系,创办研究所”,专门开班教授朝鲜、蒙古语,以为这“实在是很有意义,值得注意的事”。他强调,讲“西方文化”,“只根据英美一两国现状而立论,未免有点笼统”,并提醒人们更要注意希腊文化、印度文化、阿拉伯文化和日本文化的介绍与研究:这都显示了一种开阔的、多元的世界文化视野和图景。相形之下,80年代我们自称要“走向世界”,而我们的世界图景却是这样地狭窄,我们的世界想象又是如此地单一!最早向我们发出警示的,是我的导师王瑶先生。我在很多场合都提到王瑶先生和我的一次谈话,他问我,你们讲“20世纪世界”,为什么不讲社会主义国家和民族独立解放运动?可见你们的“世界”无非是“西方世界”。这真是一针见血之论:我们对社会主义和民族独立解放运动的忽视,显然和我们对“西方现代化”模式的膜拜有关;“世界”想象的背后,是一个现代化道路的选择问题。但我对这个问题,真正有体悟,并开始新的思考,却要到90年代中后期,那时候我才认识到前面所提到的“重构世界图景”与“重建思想、文化独立性”这两大问题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而到了新世纪,更是意识到了:在继续广泛地吸取世界文明成果,包括以“民主、自由、人道、博爱”为核心的普世价值(对这一点我是一直坚持,从未发生动摇)的同时,最重要的是,要直面“中国问题”,重视“20世纪中国经验”,以及东方、亚洲经验,并从中国国情出发,进行新的实验和创造,以寻求中国自己的现代化道路,并进行新的理论总结与创造,以为人类文明提供新的资源。——关于这方面的思考和实践,涉及的问题比较多,以后或许可以另作详细讨论,这里就只出一个题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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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清“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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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80年代,我们对鲁迅20世纪初的思想的遮蔽,还有一个方面,也很值得注意。鲁迅在《文化偏至论》里,特地提醒说,不能将“个人”的概念理解为“害人利己之义”,那将是一个极大的“迷误”。到了30年代,他又对“咀嚼着身边小小的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世界”的“有意低徊,顾影自恋之态”提出婉转的批评(《〈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二集序》)。但鲁迅的这些提醒和批评,在80年代却没能进入我的视野,可以说是对其视而不见;直到2001年我在上“和鲁迅相遇”课,重读鲁迅著作时,才引起注意和思考,并因此对鲁迅“个”、“己”的概念有了新的体认,在指出鲁迅的“个”、“己”是“真实的、具体的人,而不是普遍的、观念的人;是个别的、个体的人,而不是群体的人”,是强调“人的自主性”,即“摆脱了对‘他者’的依赖关系,不依附任何其他力量,彻底走出了被他者奴役的状态,从而进入了生命的自由状态”的同时,又有了这样的补充阐释:“鲁迅‘个’的观念的第二个含义是常常被人们忽略的。鲁迅讲的‘己’、‘我’并不是人们常说的利己主义的‘己’,不只是看到眼前利益的、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己’”,于是,就引用了《文化偏至论》的这句话,并且说:“鲁迅讲的‘个’与‘己’,是有着非常宽阔的胸襟的大写的‘人’,是和他人、万物相通的”,“鲁迅自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感到‘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真可谓‘心事浩茫连广宇’,也就是说,整个人类,整个生命,以至整个宇宙都和他息息相通”,所以他说,“博大的诗人”是必定“感得全人间事,而同时又领会天国之极乐和地狱之大苦恼的精神”,“看到别个捉去被杀”,“是比自己更苦恼”的。这就是说,“鲁迅的个体生命自由观,是包含着一种(‘推己而及人,推人而及己’的)博爱精神,一种佛教所说的大悲悯情怀的。他所讲的个体精神自由是一个非常大的生命境界”。——这样的新的理解与阐释,显然和90年代以来,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的变化,及其引起的思想、文化,以至伦理、道德观念的变化,直接相关,是由时代产生的“新的问题意识”激发下的新的感悟和新的思考。在这样的新情势下,划清“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的界限,更全面、科学地确立“个人”的意义,“个人”与“他者”的关系,就成了一个迫切的学术与教育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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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立更合理的“个人”和“他者”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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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我们必须反抗利己主义事实上的支配性影响,在“个人主义”的理念中注入“人道主义”的理念和情怀,强调人的群体性,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各个个体生命之间的相关、相通与互助,提倡对一切生命(特别是弱势群体的生命)的关爱,在共同发展与自由中获得自我生命的发展与自由;另一方面,我们同时要警惕各种伪态,依然坚持80年代所强调的人的个体性、主体性,坚持鲁迅的“立人”理想,自觉追求摆脱一切依附关系的人的个体精神自由与独立自主性。也就是说,我们对80年代的“个人主义”理念,既要看到它的局限和可能产生的遮蔽和曲解,因此要有发展,又要看到它今天依然具有的现实意义,因此又要有所坚持。由此而建立起更加合理健全的“个人”与“他者”的关系:在这方面,我依然相信“五四”时期所倡导的“自他两利”的伦理观(参看鲁迅:《我之节烈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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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精神自传 十 最后的话题:关于大学教育与北大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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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门课,讲到现在,已经接近尾声了:大概还剩下三次讲课的时间,原来预定要讲的有些内容恐怕讲不了了。而这是我在北大,在大学正式讲台上,最后一次讲课,所以要利用最后的时间,说一说我最想对北大学生讲的话。那么,就谈谈我对大学教育的理解和期待,我对北大传统的理解和期待。其实这些年我也陆续写了不少这两个方面的文章,如《重新确立教育的终极目标》、《校园风景中的永恒》、《不容抹杀的思想遗产》、《北大百年:光荣与耻辱》、《现代文学与现代教育关系之考察》、《追求文、理的融通》、《关于研究生教育的思考》、《沉潜十年》(以上收《学魂重铸》);《想起了七十六年前的纪念》、《漫说北京大学与五四新文化运动》、《教育史上的一件往事》(收《六十劫语》);《周氏兄弟和北大精神》(收《压在心上的坟》),《北京大学教授的不同选择——以鲁迅和胡适为中心》(《与鲁迅相遇》之一讲),等等。同学们有兴趣可以找来读,这里只能就其中的主要观点,梳理出几个问题,大略地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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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问题:关于大学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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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原点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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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思考与介入教育问题,大学教育和中小学教育问题,大概是在北大百年校庆前后。记得1988年,我曾经接受过一个记者关于中小学语文教育的采访,这也是我介入语文教育改革的开始,没有想到,这一开口,就陷进去了,惹出了许多麻烦,也有许多故事,今天就不讲了,关于我对中小学基础教育的看法,以后有机会再专门谈。不过,我那次谈话,倒没有就语文谈语文,而是一开始就提出了一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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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中小学的问题,也不仅仅是大学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教育的问题。其最根本的问题就是教育的精神价值的失落。如果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要追问,追问到教育的原点上,追问到前提性的问题上。这就是说,我们办教育是干什么的?大学是干什么?中学是干什么?小学是干什么?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其他枝节问题就没法讲清楚。”(《重新确立教育的终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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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说,我对中国教育问题的关注与思考,首先抓住的是教育的“精神价值的失落”的问题。这个问题又连接着两个更大的全局问题:教育精神价值的失落,不是孤立的,它是和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整体性精神价值失落相联系的;而教育的精神价值的失落的深层原因,直接与教育体制问题相关,教育体制问题又是和整个体制问题相关联的。而我们当时所能做的,就是提出教育的理念问题,进行教育原点的追问,在某种程度上,就是要进行教育思想的启蒙,重新恢复或建立现代大学教育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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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起点:蔡元培校长的教育思想及其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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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进行教育原点的追问,那就必须追溯到现代大学教育的起点。因此,我首先进行的是对我们北大蔡元培校长的教育思想的考察。大家知道蔡先生是中华民国第一任教育总长,这是推翻封建专制王朝建立现代国家以后的第一任教育主管,他的教育主张与行动,自然引人注目。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全国临时教育会议,以作为“全国教育改革的起点”,今天我们讲教育改革,其实就是从蔡元培先生那时开始的。他当时教育改革的目标是要变“君主政治时代”的教育为“现代民主政治时代”的教育。蔡先生在开幕式上即指出,君主时代的教育的最大特点与弊端就在于,引国民“迁就于君主或政府之主义”,使受教育者“皆富于服从心、保守心,易受政府驾驭”。因此,蔡先生所要进行的教育改革,其基本目的,就是要使受教育者,进而使国民从服从君主、政府……的奴役状态中解放出来,获得作为独立个体的精神自由与解放。在他看来,这是现代民主政治时代的教育和君主政治时代的教育的根本区别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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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实现这样的教育的根本转变,蔡先生采取了两项改革措施,可以说选择了两个突破口,一是废除前清学堂管理通则中有关“拜孔子仪式”的规定,这显然是要打破神圣不可侵犯的孔子偶像,以根本结束“定于一尊”的思想控制,这在当时确实是一个革命性的举措。同时又提出要确立新的“教育宗旨”,从根本的教育理念、教育目的上解决问题。这当然也抓住了要害。蔡先生提出了“五大教育”并举的方针,即:一、道德主义教育;二、军国民主义教育;三、实利主义教育;四、世界观教育;五、美育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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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大教育的提出,可以说是蔡先生对中国,以至世界教育所面临的问题的一个回应。蔡先生曾明确提出,要破除中外教育思想中的“二弊”:“一曰极端之国民教育”,“二曰极端之实利教育”。前者既是中国封建传统的,又是“近世(西方)帝国主义”的教育,这种“极端之国民教育”实质上是国家主义的教育,是将教育与受教育者都依附于政治与国家的强权意志,使人成为国家政治机器的工具,是反科学、反民主、反自由、反人道的强权教育。而后者,按蔡先生分析,则是“当今物质文明之当王,拜金主义之盛行”的产物,其特点是:“以致用之科学为足尽教育之能事,而摒斥修养心性之功者”,是集中体现了西方工业文明之弊端,使教育和受教育者依附于市场的实用主义的商业化教育,其目的是使人成为商业机器的工具。这两者貌似两个极端,有着不同的社会背景,但在教育的依附性和教育对象的工具化这两个基本点上,却是一致的。这正是蔡先生所要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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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蔡先生在反对和警惕“极端之国民教育”和“极端之实利教育”的同时,又清醒地看到,特别是在中国这样的贫穷、落后的国家,“国民教育”与“实利教育”的必要。他提醒人们必须正视这样的中国现实:“我国地宝不发,实业界之组织尚幼稚,人民失业者至多,而国甚贫。而实利主义之教育,固也当务之急也。”在他看来,培养实用人才,以适应国家建设的需要,这也是教育的任务,对于中国这样的落后国家而言,或许是具有某种迫切性的。这样,既要适应现实,实行“国民教育”和“实利教育”,又要避免走向“极端”,而导致教育根本价值和目标的失落,这正是蔡先生,以及中国现代教育所面临而又必须解决的问题。蔡先生的“五大教育”的思想,即是试图解决这一中国现代教育的难题所做的最初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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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蔡先生深受康德哲学的影响,他根据康德哲学关于“现象世界”与“实体世界”的划分,把教育也分两个层面:现象世界的教育与实体世界的教育。在他的设计里,所谓“军国民主义”,相当于今天说的“体育”;“实利主义”,相当于今天说的“智育”;“道德主义”,相当于今天说的“德育”:这三大教育都属于“现象世界的教育”,是立足于“现象世界”,即我们通常说的“此岸世界”,是服从于现实的国家的需要,是为实现国家的独立、富裕、民主、平等,追求现世的幸福这样的一个政治目的服务的。这样的“现象世界的教育”,是隶属于政治的,国家本位的,形而下的,经验的,相对的,偏于“术”的。但蔡先生又强调,同时还需要,或者说更加需要有“超轶(现实)政治之教育”,即“实体世界”(我们通常所说的“彼岸世界”)的教育。他因此提倡“世界观教育”和“美育教育”两大教育,其着眼点,是人的个体生命的自由全面的发展,是要培养学生的终极关怀,信仰、人格、情操、思想的独立,精神的自由,个性的发展,创造力的开发。完全不同于智育、德育、体育等现象世界的教育,它是超越政治的,人的个体精神本位的,形而上的,超验的,偏于“道”的。在蔡先生的教育思想中,这样的“世界观教育”才是教育的终极目标。——顺便说一句,蔡先生倡导的“世界观教育”和我们今天所进行的“世界观教育”是有着质的不同的,我们的世界观教育是“德育教育”的一部分,蔡先生的世界观教育关注的是彼岸的、终极性的信仰,是具有某种宗教性的,但他又认为,宗教具有某种独断性、排他性,有可能形成新的专制,因此,他提出“以美育代替宗教”,以超越利害关系的、具有普遍性的美育来陶冶人的性情,培养高尚的情操,焕发人的内在的创造精神。概括地说,在蔡先生的教育思想体系里,此岸现象世界的德、智、体教育和彼岸实体世界的世界观、美育教育,相互矛盾,又相互补充、制约,构成了一个有机整体,现代教育就实现在这二者的张力中,因而两个方面,都是缺一不可的。而世界观教育、美育教育又是更带根本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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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从这样的教育理念出发,蔡先生给“什么是教育”下了这样的定义:“教育者,养成人格之事业也。使仅为灌输知识、练习技能之作用,而不贯之以理想,则是机械之教育,非所以施于人类也。”同时,蔡先生又把高等教育分为两类,一类是培养实用型的专门人才,他称之为“专科”;而他所强调的“大学”,是“纯粹研究学问之机关,不可视为养成资格之所,亦不可视为贩卖知识之所,学者当有研究学问之兴趣,尤当养成学问家之人格”。所以他提出大学必须“偏重文、理两科”,并且在《大学令》中规定:“设法、商等科不设文科者,不得为大学;设医、工、农等科而不设理科者,不得为大学。”他因此强调“文、理交融”,认为“终极价值体系”之“重建”是大学责无旁贷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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