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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汉属于印度上层社会人士,他安排我们住在菲罗扎(“皮普茜”)·瓦蒂亚夫人家里,作为她家的客人。她是帕西人(2),她家的房子坐落在与外界隔绝的马拉巴尔山上,生活极其富裕,社会地位也极其显赫,但却是左派的朋友(她丈夫的最大爱好是赛马,对她的活动不加干涉)。尼赫鲁在被捕前是瓦蒂亚家的常客。在这里,我们结识了身材瘦削但衣着非常讲究的穆罕默德·阿里·真纳——穆斯林联盟的领袖及未来巴基斯坦的缔造者。他非常世俗化,根本不受宗教礼仪的约束,娶了个帕西太太而成为帕西社会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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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蒂亚介绍我们认识的帕西名流中,有一位是印度最大的实业家,名叫J.R.D.塔塔,他的体格强壮,留着两撇八字须。另一位是年轻漂亮的原子能科学先驱霍米·巴巴,他在90年代末期因飞机失事而遇难。第三位是瓦蒂亚的一位表兄弟,著名的电影制片人。帕西人是多才多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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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采访了真纳,可惜笔记已经丢失。塔塔邀请我们去他的海滨别墅,向他的部分董事会成员非正式地谈谈中国的情况。根据现在回忆,我们着重谈了三点看法:不管蒋介石能否坚持抵抗到底,中国必将取得最后胜利;中国的前景将是进步的,共产党人将起主导作用;中国战后的发展将为印度伙伴们创造贸易和合作的前景——包括塔塔他们在内,如果他们能够抓住机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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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蒂亚结识的人范围之广,还可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在同样的场合,我们认识了一位前土耳其公主,她嫁给了海德拉巴的亿万富翁尼扎姆王子的一个儿子。她对左派很友好。她长得异常漂亮。邱茉莉事后打趣我说,在她面前,平时夸夸其谈的我惊讶得瞠目结舌;她还发誓说(当然是开玩笑),后来曾听到我在睡梦中气喘吁吁地低声呼叫:“公主,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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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我们尽量向这些富豪们介绍中国及其在未来的新世界中可能占有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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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们在印度逗留的时间很短,仅两个月,但留下的记忆是终生难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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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丽的国家,同时又是一个可悲的国家,比正在流血、遍体鳞伤的中国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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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独立运动正在热气腾腾地进行着,但从气氛上看,在人民的眼里,这是一出消极的、近乎听天由命的精神悲剧,与中国大相径庭。在中国,人们面对水深火热的灾难依然能面带笑容,到处可以看到顽强的生命力,特别是在朝气蓬勃和觉醒了的解放区。在那里,战争造成创伤,人民在流血,但人们藐视貌似强大的敌人,斗志昂扬,意气风发,坚信他们正在为一个崭新的未来世界中的崭新的中国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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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逗留的时间很短,但印度(特别是它那色彩斑斓的壁毯)使我们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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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别印度时,我们相信,一旦时机成熟,印度按照其自己的方式实现变革的时代必将到来,这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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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孟买登上“达尼丁城堡”号海轮,在军舰的护航下向英国进发,穿越敌舰出没无常的海洋。旅途需时几个星期,趁这段空闲,我开始写作《中国未完成的革命》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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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旅客们经常要跟船员一起,轮番到甲板、船头、船尾、舷窗及右舷的各个岗位去监视敌方的潜水艇。为我们护航的是两艘驱逐舰,它们在我们的船上配备了几名水兵,负责投放深水炸弹并操作一尊高射炮和一尊平射炮。邱茉莉和我都在监视潜艇的值班名单上(我抱着打字机专心致志地写作,好多次因没准时到位而受到严厉的警告和呵斥)。邱茉莉比较清闲,总是时间未到就提前到位,还延时下岗。她花言巧语地说服炮手让她爬上顶层,并打了几发实习炮弹——万一炮手中弹,她可以上去顶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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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活动并非仅仅是演习。我们的确投放过深水炸弹。在直布罗陀海峡附近,我们看到被击沉的船体部分地露出在水面上——提醒人们必须保持应有的警惕,避免灾难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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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更有效地使用空间,平民旅客实行男女分居。但通过友好安排,已婚夫妇可以在一起度过一两个小时,同室旅客们会自觉地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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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星期的旅途中,我们只有在亚丁获准上岸一次。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巨大的石头水池,据说是所罗门国王建造的,提醒人们牢记淡水在阿拉伯国家的无比重要性。在一条街道上,我们溜进一家小书店,发现店里有莫斯科出版的列昂提也夫的《政治经济学》英译本,店主介绍说,这书卖得很好,于是我们也买了一本。即使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这个地方,马克思主义也在传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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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室旅伴中有个年轻的英国大学生,表面看来温文尔雅,操一口纯正的英语,但他在许多地方当过突击队员,是一个地道的亡命徒。他最心爱的宝贝是一把廓尔喀人(3)用的阔头弯刀,他不时拿出来把玩一番,用手指在锋利的刀刃内口试试,絮絮叨叨地夸耀这把宝刀如何了不起,如果使用得法,可以把一颗脑袋干脆利落、悄没声儿地削下来。他变成了一个嗜血成性的杀人狂,以杀人为最大乐趣——并不是因为他特别痛恨德国人或日本人。事实上,他的仇恨似乎主要是针对所有有色人种的。殖民主义和种族歧视摧残了古老的辉煌的东方、阻碍新时代的诞生——它们无疑是下一场斗争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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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英国去可真不容易。对我来说,除了有形的障碍以外,还有无形的障碍。若干年后,随着旧档案的解密,一位朋友给我寄来了一份复印件,是当年英国驻华使馆与伦敦外交部关于我申请去英国的往来公文。有的官员说:“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让他入境。”有的官员则希望从我这里得到对他们有用的东西,说我对中国共产党已经“完全着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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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后终于途经英国抵达了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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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雨润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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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译者注]红堡是印度莫卧儿帝国在旧德里城内建立的城堡,17世纪中期营造,墙用红色石头砌成,故名。堡内有皇宫、苑园、军营等。迄今仍为旅游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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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译者注]公元8世纪为逃避波斯人迫害而移居印度的琐罗亚斯德教徒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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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译者注]廓尔喀人,Gurkha原为尼泊尔的地名,并非民族名称。后指尼泊尔士兵,尤指服役于英一印陆军中的尼泊尔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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