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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61 图24 郎世宁《 弘历射猎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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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63 八旗子弟的骑射技术,在乾隆朝以后渐成虚文。但清朝皇帝仍旧身体力行地加以表率和提倡。据说道光皇帝的骑术至精。咸丰皇帝尽管体弱,骑术亦娴。为皇子时,从猎南苑,驰逐野兽之际,坠马伤股。经上驷院骨医治疗后,终生行路不便。咸丰初年,京师市井传有“跛龙病凤掌朝堂”之谣。龙,指咸丰帝,病凤指慈安后体弱多病。[149]但不管统治者如何殚思竭虑,身体力行,却无法重振祖辈雄风。讲武的旧典旷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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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65 旧制,宗室习射,由亲王至闲散宗室10岁以上,左翼以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日,右翼以每月初二、十二、二十二日,在镶黄旗教场演习骑射。觉罗成员也必须参加这项活动。自20岁以上有品秩宗室,每步射两次,兼骑射一次。每年春秋两季,各擐甲习射两次。由宗人府考其勤惰优劣注册,劣者交族长学长给限学习,如仍怠惰者参处;成绩优异者题奏。王以下、闲散宗室、觉罗官以上,及王等护卫,每年习射,于七月十七日起至次年四月十七日止,由本府王公监视。[150]每次考验骑射,也就是宗室成员的大比武。届时衣冠竞会,旌麾并举,骏马骄风,雕弓替月,弦声响处,箭飞如蝗。但清中叶以降,盛况不再。所谓每年“考验骑射”,不过“循例具奏”,“实未尝演射”。[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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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67 八旗王公平日家居,原有演习射箭之俗。家中设有靶场,良朋三五,约期为会。久而久之,逐渐脱离习武的宗旨,蜕变为一种娱乐活动。射法又有种种讲究,曰“射鹄子”,鹄即天鹅,引申为箭靶,靶心俗谓“羊眼”;曰“射月子”,满语叫“艾杭”,即“画布为正”,也就是射布靶,上绘靶心;曰“射绸”,悬挂方寸绸布于空中而射,难度较大;又有于暮夜中悬香火于空而射的,则更难。清初旗人马步射,弓用8力,箭长3尺,镞长5寸,名叫“透甲锥”,所中必洞穿,或者连贯两人尚有余力。[152]而此时的射法,主要凭的是技巧,而非气力。到清季,连这种游戏也随着王公子弟骑射技艺的荒疏而式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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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69 许多宗室贵族即便勉强参与骑射,除弥补生活空虚外,还利用骑射当作邀取恩赏,获得升迁的手段。宗室奕绘(乾隆帝曾孙)在《牧羊儿》诗中,借牧童用土块准确击中羊背的例子讥嘲八旗王公官宦:“不似彼官人,学射多势态,五发中三四,升迁换冠带。可应承平赏,难当军阵队。”[153]实际上成为博取功名的花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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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71 (四)姓名与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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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73 与满语的衰落同样令清朝统治者忧心忡忡的,是宗室子弟在姓氏与命名上也效法汉俗而忘记“根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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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75 “爱新觉罗”本来是清代社会中最尊显的姓氏,许多宗室觉罗子弟却偏要改从汉姓。这种现象在清入关初已露端倪,它的普及,还是在满洲人逐渐放弃本民族语言而改用汉语之后,大抵发生在乾隆、嘉庆年间。乾隆年间,由于在汉地生活年深日久,一些宗室觉罗子弟,或者对满人“称名不举姓”的旧俗不以为然,或者是故意取仿汉人,往往将自己名字的头一个字当作姓,以至引起乾隆皇帝亲自干预。乾隆三十二年(1767),吏部带领引见的八旗子弟中有个叫满吉善者,是觉罗留保之子。弘历谕旨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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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77 其名满吉善者,竟以满为姓矣。朕将满吉善之名改为吉善。吉善乃系觉罗,甚属尊贵,吉善竟不以觉罗为尊,以满为姓,照依汉人起名,是何道理?似此者,宗人府王公等理应留心查禁,今竟不禁止。王公所司何事?恐其尚有似此等者,著交宗人府王公等查明,俱行更改,将此严禁。[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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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83 按照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姓氏因与祖宗血脉相关,是至关重要的,非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改从他姓。天潢贵胄子弟,纷纷取仿汉姓,不仅关系到满洲文化的荣枯,而且涉及皇室“尊贵”能否长久保持的问题,难怪要引起弘历的关注,并且大放厥词了。但是,其效果亦如面对满语的颓势一样,惟有徒唤奈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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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85 更加荒唐的是,到嘉庆年间,一些宗室子弟甚至对自己本应引以为豪的老姓——爱新觉罗氏也无所谓了。爱新觉罗汉姓曰金,其他觉罗汉姓曰赵,本来泾渭分明,有些宗室子弟却偏要以赵姓自居。有个宗室名图克坦,人称赵大。问他何以如此称呼,答称赵姓居百家姓之首,宗室既然至高无上,必然是姓赵无疑。清朝规定宗室系黄带子以与其他人相区别,于是又有宗室“即以黄字作为姓氏”,论资排辈,而以黄几呼之。嘉庆帝因此龙颜大怒,下令宗人府传集宗室各旗长,传谕宗室,此后再有以赵字黄字作为姓氏称呼的,一定“从重治罪”。[155]但收效不大。宗室中更有一般无聊之辈,以彼此乱起绰号为乐,诸如“巴达棍赵二”、“母猪赵二”、“忘八赵二”、“鸡屎赵二”之类,“呼者习以为常,听者泰然自若”。无独有偶,在系红带子的觉罗中,也有称“红八”,因讼而入奏者。[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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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87 其实,满洲人家族观念是很强的,又重视纂修家谱、族谱,所以真正将老姓忘记的为数寥寥。他们之改从汉姓,主要还是顺遂习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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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89 清末民初以来,爱新觉罗氏嗣裔分衍,汉姓由少而多,主要有金、肇、赵、罗、艾、德、洪、依、海等。[157]名字只是人们用来称呼、相互区别的一种符号。入关前,满洲人风俗朴而不雕,生子命名多不取吉祥字眼。由于渔猎采集是经济生活的主要内容,对各种禽鸟如数家珍,往往用以命名。在努尔哈赤家族内,就有多尔衮(词义为“獾”)、固尔玛浑(“兔子”)、博和托(“驼峰”)、杜度(“斑雀”)等人,取这类名字。在某些场合,新生子的排行或身体某个部位或特征便成了名字的来源,如克勤郡王岳讬,其名字词义为傻公子、呆子,贝子傅喇塔,名字词义为烂眼边,豫亲王多铎,名字意为胎。舒尔哈齐第八子贝勒费扬武(芬古),名字意为“老疙瘩”,即幼子,努尔哈赤第十二子阿济格,意为“小”。此外,颖亲王萨哈廉,名字意为“黑”,贝子博洛,意为凉帽,均反映了取名时的随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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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91 爱新觉罗族的命名,最初还受到蒙古文化的熏陶。被清朝尊为肇祖的孟特穆,就是蒙古人常用以取名的“孟哥帖木儿”(意为银铁)。清太祖努尔哈赤诸子侄中,阿敏(蒙古语“气息”意)、济尔哈朗(“幸福”意)、皇太极(“王子”意)等,也是取的蒙古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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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93 他们的名字被译写为汉字后,所用字眼也很粗陋。成书于崇德年间的《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努尔哈赤便译作弩儿哈齐,多尔衮作多里哄。顺治九年修《清太宗实录》初稿本中,努尔哈赤孙萨哈廉作“查哈量”,侄拜尹图作“摆音兔”,女婿达尔汉额驸作“打儿汗额夫”,宗室篇古作“偏俄”,诸如此类用法,在书中摭拾可见。与汉人命名慎之又慎,必赋予某种祥瑞祝福之意的做法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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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95 以后,皇族命名习尚受到汉人影响而发生变化,尝试将汉人常用的平安福寿一类美好、雅驯的字眼运用于名字中。皇太极生前,给第九子命名为福临(即清世祖),取“福之将至”意。福临第二子、五子、七子分别命名福全、常宁、隆禧,带有明显汉化倾向。玄烨自幼习读儒家经典,深受汉文化影响,这也体现在他给儿子的命名上。如皇十三子至皇十六子的命名,来源于《礼记》和《诗经》。《礼·中庸》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祯祥”被认为是吉事的征兆。《诗·小雅·鸳鸯》云:“君子万年,福禄宜之。”“福禄”二字,多用为吉庆颂祝之词。所以,皇十三子名胤祥,皇十四子名胤祯(胤禵),皇十五子名胤禑,皇十六子名胤禄。玄烨没有将皇十五子命名为“胤福”,是因避其父福临的名讳。胤,意为后代,与下一字配合,寄托了玄烨对后辈的良好祝愿。上有所好,下必仿效。此后,以汉文福寿、吉祥、康泰等字词命名,日愈成为旗人中的习尚。由于这类字词在旗人名字中使用频率很高,有时只好用不同组合来区别。光绪年间礼部侍郎宝廷,郑亲王济尔哈朗八世孙,其二子一名寿富,号伯福;另一子名富寿,号伯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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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97 将汉人常用的平安吉庆、福禄寿喜一类字眼运用到名字中,并不是一种孤立的现象。清朝所取年号,如康熙、嘉庆、咸丰、祺祥(后改同治),都含有安泰吉庆的意思。入关后历朝皇帝,每年年终都要亲自书写福字、寿字,颁赐中外大臣。表达良好祝愿的多样性,无不反映出汉文化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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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399 清代后期,远支宗室、觉罗中直接用汉字命名的越来越多,如文元、永祥、崇善、富祥、贵福、寿山、福海之类,都是一些吉利的字眼。不过,旗人和宗室中也有戏谑为名的。嘉庆年间,有取名“吴(与“无”谐音)米粮贵”的。又有某宗室,素喜收藏鼻烟盖、珊瑚、翡翠,摩挲玩赏,胜似稀世珍宝。宗室生四子,长子曰奕鼻,次子曰奕烟,三子曰奕壶,四子曰奕盖,合起来为“鼻烟壶盖”。说来可发一笑。旗人雅好调侃取乐的天性,据此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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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401 话说回来,叫什么姓,取什么名,本来纯属个人私事,但清朝皇帝却偏要横加干涉,并把这件事看成保持“国语骑射”传统的一个重要因素。乾隆五年,有宗室名叫“望瑞”,弘历认为他的名字不能用满文连写,下令更改。又有镶黄旗满洲人叫“何督”的,弘历认为他的名字与汉人无异,命改为“和都”或“赫督”。乾隆二十五年谕言:八旗满洲,蒙古皆有姓氏,乃历年既久,多有弃置本姓沿汉习者。姓氏者乃满洲之根本,所关甚为紧要,今若不整饬,因循日久,必各将本姓遗忘不复有知者。又谕言:满洲名氏从来都是取满语与汉语对音来书写汉字的,不准依附汉姓,有意牵混。他要求旗人名字的第一个字不准用汉人的姓,以免引起误解。他还规定旗人命名不准用三个字,以与汉俗相区别。嘉庆年间,有觉罗名“觉罗太”者,“指姓命名致蹈汉人习气”,受到颙琰严饬。[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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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403 在乾隆、嘉庆两朝上谕中,有关旗人和宗室觉罗“效法汉人习气”更改汉姓汉名的内容举不胜举。皇帝虽然将这种现象上纲到“数典忘祖”的高度,痛斥这些人为“无耻之尤”,或者不惮其烦地亲自干预更改姓名,实际效果却微乎其微。旗人改从汉姓汉名,不仅是仰慕汉习,更重要的是,生活在人数众多的汉人当中,又不可能摆脱与汉人的频繁接触,而旗人称呼满名不免拗口,且难记忆,旗人为交往的便利起见,取汉姓汉名是顺乎自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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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405 在满洲人中,宗室子弟自幼学习条件最优越,汉学修养最为精深,他们不仅取汉名,而且又加表字,使名字更加复杂。表字(旧称台甫),即人在本名外所取的与本名有意义关系的另一名字。人们相互间为表敬重,便以表字相称,而不直呼其名,益显彬彬有礼。从清初开始,宗室贵族为与汉文人唱酬应和,还出现了取别号的习气。与汉文士一样,他们常用别号来表示本人的志向、情趣、嗜好。清初满洲诗人鄂貌图,字麟阁,一字遇尧,开风气之先。高塞,清太宗皇太极第六子,雅好文学,号“敬一道人”。康熙间宗室岳端又名蕴端,字正文,号“红兰室主人”,又号“玉池生”、“东风居士”、“长白十八郎”。宗室博尔都,字问亭,号“东皋渔父”。饶余亲王阿巴泰第三代孙文昭,字子晋,号“芗婴居士”、“紫幢轩主人”,又自称“北柴山人”。雍正以降,宗室中取字、号者已相当普遍。嘉庆帝颙琰曾忆及年幼时的一件事,一次乾隆帝见他手拿一把折扇,上面的题画诗句落款,有“兄镜泉”三字,询之是十一阿哥(成亲王永瑆)手笔,“镜泉”即十一阿哥为自己取的别号。乾隆帝随即在乾清宫召见大学士、军机大臣和诸皇子加以训斥,认为这种诗画题咏是受汉文师傅影响的书生习气,“以别号为美称,妄与取字,而不知其鄙俗可憎”。他还说,皇子读书,只应该讲求大义,使之有益于自己身心,这些寻章摘句都是“末务”,年幼之人怎能学如此虚伪的东西!乾隆帝声称自己当皇子时从来不敢私取别号,仅有的一个别号“长春居士”还是皇考(指雍正帝)赐的。但是从来不用它署款题识。诸皇子如不知省改,相习成风,必致八旗子弟“咸以脱剑学书为风雅”,关系国运人心。[159]为了防微杜渐,他命将这番话写出来贴在皇子书房墙壁上,让他们“触目惊心”,永志不忘。从这件事不难看出,即使对生养深宫的皇子,汉人习尚也有莫大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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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80408 汉人传统,各宗族、家族在取名上多采取以字排辈的办法,即同辈人取名排一相同字,用以区别辈分。这种命名法,把族人名字框定在经纬网络中,支辈分明,从姓名中便可看出是否属于同宗、同辈分或者哪一支,它是汉人家族关系的体现和维系宗法制度的一种方式。[160]清初满人没有这种取名习俗。入关后较早仿行的是爱新觉罗皇室,至康熙朝始仿汉人宗谱拟定字辈的制度。玄烨共有35子,其中11子早殇,24子有嗣。玄烨头3个皇子,分别起名“承瑞”、“承祜”、“承庆”,第四子名“赛音察浑”,五子、六子分别名“保清”、“保成”(即皇太子胤礽)。这些皇子的名字,有时按同一字排列,有时又无章可循,而且排列之字先后换过三次(“承”、“保”、“长”)。这一现象,反映了满汉两种文化交融时期,人们兼而采之,难做取舍的心态。康熙二十年(1681)后,玄烨才按“胤”字排辈,为皇子命名,并定下一律用“示(礻)”旁。如将保清(皇长子)改成胤禔,保成(皇太子)改成胤礽。皇子命名的汉化过程至此完成。[161]其后为历朝清帝所遵循。胤禛即位以后,其兄弟之名的上一字胤改为允字,以避皇帝名讳。胤禛给诸皇子取名,上一字为弘,下一字均从日旁。以后乾隆帝又在弘字辈下,钦定“永、绵、奕、载”四字。诸皇子取名,上一字为永,下一字为玉旁。嘉庆帝诸子,上一字为绵,下一字均从竖心(忄)旁。道光帝之子,上一字为奕,下一字有三子从系旁,三子从言旁。在载字辈下,旻宁亲选“溥、毓、恒、启”四字,依次命名。咸丰帝奕续拟的字辈为“焘、闿、增、祺”四字。从胤、弘二字算起,共编列十四个字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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