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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76 拍摄过程中,王戎、梅志、白莎、冀汸夫人殷容仙、胡征、耿庸、彭燕郊、王元化、贾植芳、何满子、绿原,一个一个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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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78 这份沉甸甸的记录几乎是用父亲的生命和信誉换来的。年过八旬的“分子”们听说是彭柏山的女儿来拍,尤其是看过《他们的岁月》之后,二话不说都愿意接受采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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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80 诗人孙钿的妻子胡丽娟操一口宁波话慢吞吞讲,为了带大七个孩子,她不得不三天两头去卖血,有一次因为走得太急,满脸通红,医生怕她身体有问题让躺下观察后再定。于是大冬天里她开始脱衣服,脱到只剩一件小布衫,好让自己快点冷下来,好马上去抽血,好去买米买煤……老人脸上没有影视里常见的那种悲戚,只有两滴老泪慢慢积在眼睛里。拍摄者给了彭小莲一个微小的镜头:她的两只手,握着胡丽娟的手,大拇指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老人的掌背。镜头不可能给得再多了——完成这个采访走出孙家时,彭小莲的面孔哭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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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82 作家王戎是接着氧气瓶出现在镜头前的。他讲着平反后25年的工资没处去要,“头发都白了,也没办法说理去”。讲到后来,没有言语声,只有老人动了气、从唇间呼哧呼哧喘的声音。摄像机没有停下来,一个漫长的长镜头。两个月后,王戎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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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84 也有个别思前想后不愿面对往事的。当牛汉拨通电话说服舒芜接受访问,舒老先生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我看没有必要。因为我重新看我以前写的东西,就觉得除了那个,好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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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86 因为雇不起人整理,大部分同期声都是彭小莲自己听的。她一遍遍听这些老者的诉说,竟有些麻木:所有的故事,都是一样的。拍完片子,她整整抑郁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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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88 今天,她还是不愿意多谈这部耗了她的心神,同时令她不得不更加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沉重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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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90 童年,从父亲每次短暂回家开始,彭小莲就有一种惊慌:这次肯定长不了。慢慢地她发现,人世间好像什么都长不了,没有不死的东西,没有永恒,而她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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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92 在人群中,她常常有迷路感。在别人眼里,她像母亲一样,已经足够坚强、足够独立。她问自己:你会在独立中萎缩吗?于是,在那笃定的后面,她还是会不安,会慌慌张张四下里寻望,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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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798 那些说不出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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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00 执导《美丽上海》。左一为顾美华,左二为王祖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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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05 那些说不出的慌张 对话:这块土壤上,你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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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07 最初递给彭小莲一束书面提问,形状比较惨。再次提示,在某些采访中,提问不是最关键的。我愿意将它保留在这里,为自己的笨拙存档;又仿佛看到她初见生人浑身带刺的样子。现在,我们是偶尔联系的朋友,是不用寒暄就可以直奔主题的那种。最近的一次,是她问孩子可好,我发去一张儿子的小照。她回说:小孩子长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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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09 彭小莲似乎不大懂得市面上采访与被采访的路数——双方应该都有点high,被访者应该配合,像一个姑娘的手指滑过肩膀,把可示人的部分,露一点点出来——那些所谓问题,会被她一句话就戗回来。其实,她不想多说,她在捣糨糊,因为“想说的,你写不了。说别的,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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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11 面对这样一个女人,最好的采访手段,就是跟她混在一起。她好像更愿意谈论这样的事:“为什么我买的零食都那么不好吃呢?”“不过也好,我吃他们的。”她在超市认真挑选了一大包,准备深夜剪完片子跟大家分享。她正参与剪辑的,是纪录片《老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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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13 上海电视台纪实频道《大师》栏目编导、“八○后”樊小纯对我说:“你要去访彭小莲?太好了!她真的很棒!”在跟彭小莲一起剪辑纪录片《林风眠》的三星期里,她感觉这位栏目顾问以与大师相通的“独立精神”和“一份傲气”将剧组每个人点燃。还有,当大家剪片到凌晨,筋疲力尽想放松一下时,会听到彭小莲在院子里学猫头鹰叫,那是林先生常画的一种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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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15 问:少女时代的叛逆,是不是心有愤怒,无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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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17 彭小莲:我想,这更多是生理上的、荷尔蒙的问题,而不是思想意识的问题。没办法,那时候年轻啊,谁挡得住一个年轻生命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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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19 问:对父辈人的选择和命运,是同情、理解,还是认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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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21 彭小莲:我对父辈的命运没有多少同情。同情已经不能说明和解决问题,就不多此一举了。我更愿意去认识他们,这是对自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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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23 问:看到王元化先生跟你聊起1955年入狱那段经历比较吃惊:他患心因性精神病,居然是有人在他的饭里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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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38825 彭小莲:那是他的怀疑,我只是记下来。我问过一些人,都说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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