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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24 时间是一个关键因素。马穆鲁克的战略是集中压倒性力量对一座城镇发动快速而又致命的一击。如果在拜巴尔的时代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崩溃的基督教据点中没有一座据点能撑过六周以上的话,那么这一时限很可能就是意志比较脆弱的地方军和志愿兵保持可靠性的最大时间长度。萨拉丁在1188年试图攻下安条克的努力最终功亏一篑的原因就在于“他麾下的军队,尤其是那些来自边远地区的部队的决心已经动摇,他们对圣战的热情已经消退,他们只想返回自己的家园,舔舐战争带来的创伤”[16] 。疾病则是另外一个关键因素。在卫生保障和营地管理方面——饮用水的供应、清洗设施、尸体埋葬、食物补给——穆斯林军队远胜于他们的基督徒同行,但哈利勒的军队人数众多,随着春季到来,升高的气温和低洼的平原地形给这支军队带来了诸多挑战。阿卡周围的沼泽散发出瘴气,后来的旅行者多梅尼科·拉菲(Domenico Laffi)证实了这一点。他将阿卡称作“一个不健康的地方……因为周围环绕着沼泽……我们(的船)无法在那里待上一整年,因为雨季的糟糕空气和恶劣条件”。[17] 在1189—1191年的漫长围城战中,阿卡城里城外的两支军队都饱受疾病的摧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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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26 虽然马穆鲁克军队的后勤技术水准很高,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维持长时间围城的各项指标上还是逐渐堆积起不利的数据。据估计,一支由2.5万人组成的中世纪军队每天需要9000加仑的水和30吨的牲畜饲料才能满足自身的补给需求。一场60天的围城战需要清除掉人和牲畜所产生的100万加仑废水和4000吨固体生物废料。哈利勒的军队将要产生的数字至少是上述数据的3倍。别的不说,驱使苏丹的士兵在城墙外等待和牺牲的动力就很有限。人数众多的志愿兵不仅受到宗教热情的鼓舞,而且也受到能获得战利品的前景的激励。他们不会无限期地在阿卡城外的平原上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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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28 从他的营地望去,这座城市的备战状况一览无余:哈利勒“发现城头布置了各式各样的装备和反攻城武器”。[18] 守军在可以利用的时间内做了一切能做的事。让·德·维利耶后来写道:“我们和城内所有能干的基督徒为对抗侵略者做了准备,充分武装了自己,所有用来保护和守卫这座城市和人民的装备和器械都已准备就绪。”[19] 士兵们准备好了自己的装备:给铠甲(链甲束腰外衣)上油、清理头盔、磨利刀剑和矛尖、为战马钉上马掌、调整盾牌把手和弩机器件、储存弹药。“推罗的圣殿骑士”也描述了守军准备他们的反攻城武器的情况。他们“合理部署防守岗位,并开始发出警报,就像一个人发现敌人时必须做的那样”。[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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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30 这座城市在靠海一侧没有防御设施,因为近海的岩石和沙洲地貌使得两栖登陆进攻无法实现。相反,在蒙穆萨尔区的北端,防御工事延伸至岩石海岸的地方,一座巨大的圆形塔楼守护于此;在东端,城墙止步于沙滩的地方有一座小塔楼,另外还有直插入水中的带刺铁丝网,以防骑兵通过浅滩发动迂回攻势。在港湾,比萨人拥有能够使用安装在甲板上的弩炮轰击海岸的舰船。在岸上他们也有十五台类似的弩炮,布置在刚好可以在内城墙里开火的地方,很可能还装备有从城垛上指挥操作的测距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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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32 紧靠内城墙的是大型圆拱形厅室,在战时被城镇的普通民众用作军火库,他们来到这里准备战争物资,“运来大量的石块、弩机、弩箭、长矛、弯刀(单刃剑)、头盔、胸甲、鳞状棉甲、带有金属饰扣的盾牌以及所有其他种类的盔甲”[21] 。旌旗在城头上飘扬,而当城门最终封闭关死时,守军很有可能采用传统策略,在外城墙上悬挂沉重的防护物——固定在木梁上的成捆羊毛或皮革片——用于减轻弩炮发射的石弹所带来的冲击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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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34 城中的军事力量按照防区划分各自的防守责任。蒙穆萨尔区的最北面防区由大团长纪尧姆·德·博热和大元帅皮埃尔·德·塞夫雷(Pierrede Sevrey)指挥下的圣殿骑士团把守,并得到了圣拉撒路麻风病人骑士团的帮助;在他们的右方,医院骑士团据守着通向圣安东尼门的一块关键防区,由他们的大团长让·德·维利耶和大元帅马修·德·克莱蒙指挥。医院骑士们与圣托马斯英格兰骑士团轮流换岗上阵;再往右的防区由胡戈·冯·博兰(Hugo von Boland)率领的条顿骑士团负责。作为防守关键的国王之塔、诅咒之塔和外堡凸出部分,也就是城墙急转弯之处,由塞浦路斯王国的军队负责把守,由年轻的王弟、推罗领主兼阿卡摄政阿马尔里克指挥。最后一个防区,一直延伸到港口区,被委托给让·德·格拉伊率领的法兰西军团和奥顿·德·格朗松率领的英格兰军团,他们得到了新近抵达的朝圣者和市民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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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36 精通海战的意大利人分散在防御阵线上。威尼斯人和比萨人在多个地点为守军提供支持;热那亚人则犹豫不决,然后宣布保持中立。他们在1290年5月与嘉拉温签订了一份商业协议,因此无意破坏这份协议。意大利商人群体的承诺由于威尼斯人也签署了类似的协议而一直备受怀疑,尽管比萨人一直在全心全意地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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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38 城墙的守卫工作实行严格的轮换制度——每八小时轮一次——由每一防区的两支部队进行岗位交接,具体事宜由两位防区司令官管理。历史资料表明,总体的防守责任由战时委员会的八位主要人物分担,包括阿马尔里克,三个最大骑士团的大团长(维利耶、博热和博兰),“法兰西军团的指挥官兼耶路撒冷王国总管”[22] 让·德·格拉伊,英格兰军团指挥官奥顿·德·格朗松和宗主教尼古拉·德·阿纳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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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40 尽管有这些表面上合乎逻辑的安排,实际上令人满意的统一防御计划并不存在。针对围城的防御组织反映出这座城市本身的派系分裂历史和人文地理特征,不同的群体在各自的飞地内据守并设置路障,他们往往将保卫自家地盘视为首要任务。十字军骑士团是强大的的自治实体,彼此之间相互竞争,只对自身和教皇负责,作为教廷代表,阿纳普只有名义上的统辖权。意大利航海共和国是商业上的竞争对手,他们曾在这座城市进行过激烈的战斗,人们对此记忆犹新。对圣战的承诺并不在他们的优先考虑范围之内,而向埃及的马穆鲁克政权出售战争物资则被常常排在首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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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42 除此之外就是在这里立地生根的常住居民和宗教团体,对于他们来说阿卡就是他们的家园,还有来自的黎波里和其他沦陷城镇的弱势难民,以及由新近抵达的十字军和朝圣者组成的乌合之众——他们毫无军事经验,其行为还导致了战争。耶路撒冷王国名义上的统治者,29岁的塞浦路斯国王亨利二世,将他对这群喜好争吵的人民的管理权委托给他年轻的弟弟,大约18岁的阿马尔里克,但是他的权力也很有限。在整个围城过程中,不和谐的音调此起彼伏,无法压制:任务分配不均,关于特权和等级的争论,以及混乱的指挥体系。在围城期间,阿卡作为黎凡特罪恶之窟的声名竟然挥之不去,据说许多人对日益严重的危机视而不见,而更喜欢享受港口生活,在酒馆和妓院里寻欢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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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44 穆斯林军队对围城战有着长期积累的经验和深刻的理解。早在9世纪,阿拉伯人的军事手册就制定了一套攻陷城堡的流程,得到了普遍认可。到了中世纪中期,围攻城堡的技术和作战行动管理已经高度精细化。尽管穆斯林的胜利中不乏诸如萨拉丁的哈丁战役这样惊人的野战胜利,但圣地却是马穆鲁克王朝的苏丹通过一系列气势如虹的高强度攻坚战从法兰克人手中一块又一块地夺回来的。13世纪见证了一连串坚不可摧的要塞一个接一个地失守,如亚实基伦、凯撒利亚、萨福特(Saphet)、安条克、查斯特布兰克(Chastel Blanc)、骑士堡、马尔盖特、的黎波里。所有这些城堡都是在六周之内陷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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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46 传统程序中的第一步是要确保马穆鲁克的营地针对敌方袭营做好准备,设置好防御性的栅栏和壕沟。安萨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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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48 必须强调的是,围攻敌军的部队在某种意义上说亦是被围攻的对象,其本身在敌军出城袭营之时便有危险之虞,而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机会闪现,敌军必然急于利用,因为他们渴望胜利的程度不亚于围城者。因此,指挥官有责任对自己和所率领的军队持以慎之又慎的态度。如有需要,他就应当利用好战壕,而挖掘战壕是可行的,因为这是消灭敌军和征服对手的最有力(要素)之一。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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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50 为了保护己方营地不受敌军炮火和反攻的损害,马穆鲁克军队在其前方筑起一道土垒。随时保持警惕乃必要之举,而且骑兵也被部署在离城墙一箭之遥的地方以防敌军袭营。一旦立足已稳、安全无虞,下一步就是在有掩护的情况下前进,想方设法尽可能接近城墙,让己方弩炮和投射火力发挥出最大效果并且开始地道作业。从心理上瓦解敌军的斗志是另外一项重要战术。山崩地裂般的响声——弩炮反复发出的嘎吱声和撞击声,骑在骆驼上的鼓手发出的整齐奏鸣声,整个战场上传来的哭声、喊叫声和有节奏的诵经声——可能会让守军深感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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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52 通过弩炮来削弱城墙并且凭借投射火力扫除城墙上的抵抗是准备阶段的重头戏。在猛烈火力的掩护下,工兵可以将地道一直挖到城墙下并将塔楼炸塌。一旦攻方创造出合理的突破口,守军经常会承认进一步抵抗是徒劳的并会要求投降。很多被拜巴尔和嘉拉温攻击的十字军要塞仅仅是在一处战略地位重要的堡垒或护墙崩塌后就屈服了。如果不这样做的话,随之而来的就是攻方在黎明前发动一场血腥的总攻,战场上杀声震天。这需要填平所有壕沟以便士兵通过,牺牲打头阵的志愿兵或是从后面驱使囚徒向前充当炮灰,继而就是最后的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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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54 哈利勒军营的组织建设工作很显然颇耗时日。维利耶观察到这些准备工作开展的时间超过了九天:“于是从到来的那一天起直到周一(4月9日)之后,他们不停地圈用地面,一些用于存放器械,一些用于修建防御工事,一些用于挖掘壕沟,一些用于设置栅栏,还有一些用于其他工作。他们围绕城墙架起所有攻城武器、布设防护掩体,并将发射方向对准我们。”[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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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56 哈利勒对阿卡城防的一番苦心研究使他得以将最大的弩炮用在最有希望达成突破的目标上。这些庞然大物——从开罗拖出并经过黎巴嫩山区,在充满爱国热情和宗教热忱的人们的帮助下被拉出大马士革的城门,然后再一次被拆卸,又经过80英里的拖运才在阿卡城门前重新组装起来——不仅代表了马穆鲁克军事组织能力的一次胜利,也表明了各种资源和人力资本的可观投入。这些弩炮不可替代,而且在面对反炮兵作战时使用的希腊火十分脆弱。这一点马穆鲁克将领也心知肚明。哈利勒的军队在部署这些武器时遵循了安萨里的建议:“安装它们用来攻击一座城堡的人应当将他们设置在敌军(火力)无法企及的地点。”[25] 每一台投石机的安装、定位以及调试到可以操作的状态都用去了两天时间。它们组成了一支穆斯林军队迄今为止所调集到的最大的投石机集群,象征着十字军时代机械炮兵的终极发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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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58 在最初的这段武器安装过程中,战场上出奇的平静。从穆斯林这边来看,拜巴尔·曼苏里注意到守军中洋溢着一种坚定不移的自信:“他们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对于即将到来的攻城战毫不在意,甚至都没有关闭城门,也没有在城门前悬挂(减轻轰击效果的)防护性屏障。”[26] 显然,趁着敌军营地尚未建成、仍然处于易受攻击的状态时,守军曾发动了突袭和试探性进攻。“推罗的圣殿骑士”注意到苏丹的军队“在阿卡城前静坐了八天,除了参加双方之间的零星冲突外无事可做,这些冲突给双方都造成了一些伤亡”。[27] 穆斯林方面的历史文献给出了一种偏袒倾向更为明显的记述,敌我之间仿佛在进行骑士间的比武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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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60 基督徒开始出城来到穆斯林营前,向他们发出决斗的挑战。来自公民骑兵和苏丹属下的马穆鲁克部队的战士骑马向他们冲去,时而进攻,时而撤退,时而互相戳刺。这种状态持续了若干天,穆斯林大获全胜,敌兵死伤无算,每天都是败阵而归。他们发现穆斯林拥有一种他们所缺失的心境。他们停止了争斗,只是停留在城门处以求自保,再也不敢出来放肆。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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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62 更有可能的是,基督徒只不过是寡不敌众而已,所以常识占了上风。守军因此将大门紧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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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64 [1]Excidium Aconis ,as Excidii Aconis Gestorum Collectio ,in The Fall of Acre,1291 ,ed. R.B.C.Huygens,Turnhout,2004,p.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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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66 [2]Les Gestes des Chiprois,in Recueil des histoires des croisades:Documents arménians ,vol. 2,Paris,1906,p.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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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68 [3] 原文典出莎士比亚的经典剧作《李尔王》:The wheel is come full circle(命运之轮又循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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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70 [4] Dichter,B. The Maps of Acre,an Historical Cartography ,Acre,1973,p.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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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9872 [5]Les Gestes des Chiprois,in Recueil des histoires des croisades:Documents arménians ,vol. 2,Paris,1906,p.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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