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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的政治经济作用日渐萎缩的同时,教会机构却在逐渐膨胀。尽管到6世纪叙利亚和犹太商人仍在巴黎出没,足以证明历史悠久的贸易模式仍在延续,但是赠品、贡品和战利品逐渐成为更具有地方特征的经济形式,它统治了法兰克领土及周边地区。城镇已经不再像罗马帝国时期那样是贸易与交换的中枢,城市文明逐渐被一种以乡村为基础的文明所取代。法兰克人的政治力量也在逐渐衰败,后来的多数统治者已经不再重视向南征服,而将他们的权力集中在卢瓦尔河与莱茵河之间。在这个地区,出现了活跃的两极:一个是奥斯特拉西亚地区,即从默兹河到莱茵河的法国东部和德国西部;另一个是纽斯特里亚地区,即从默兹河到卢瓦尔河的法国中西部地区,包括巴黎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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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斯特里亚地区的国王们越来越喜爱巡游生活的方式。尽管他们的财富主要集中在巴黎,但他们更愿意住在克利希的王宫而不是城里,除希尔佩里克二世717年在巴黎短暂停留外,没有记载证明8世纪上半叶有哪位国王去过巴黎。此外,墨洛温王朝的权力正在由于自己身边崛起的一种新生力量,即所谓“宫相”的冲击而变得孱弱。编年史家艾因哈德后来描述了财富和权力如何慢慢落入这些宫相的手中,他们负责保障王权过渡时期国家的安全及王朝日常账目,他们行使最高当局的权力,俨然一副统治者的权威形象。而国王除了享有头衔,满足地蓄着长发,手捻胡须地坐在王位上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权力了。[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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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9年,居住在奥斯特拉西亚的“宫相”,出生在埃斯塔勒的阿努夫家族,即后来的加洛林家族的丕平二世结束了墨洛温王朝对法兰克王国在奥斯特拉西亚的统治。687年,他迫使纽斯特里亚人接受他及他的子嗣做该地区的宫相。此后,他和他的后任继续把权力中心置于奥斯特拉西亚,这就使巴黎更加远离了这些真正当权者的居所。所以,墨洛温王朝的历代国王们虽然仍享有名义上的神圣地位,但只是王朝的门面而已,早已经没有实权。最后,奥斯特拉西亚的矮子丕平三世觉得,继续保留那些国王带来的麻烦远远超出他们存在的价值,所以在751年废黜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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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4年,教皇在圣德尼为丕平加冕,丕平遂成为法兰克国王。768年他死后就葬在了圣德尼。但是,巴黎从这个时候开始似乎正淡出王朝的政治生活。丕平的儿子查理曼漠然对待将政府建在巴黎的想法,而是在亚琛建造了自己的行宫,此地更靠近他建立的宏伟帝国的中心,从比利牛斯山脉到波罗的海,从大西洋沿岸到意大利的大部分疆土,再到匈牙利平原,均属于当时查理曼帝国的领土。加洛林王朝与墨洛温王朝一样寻求建立神圣的权力根基,但是没有想到把统治中心建在巴黎。他们继承了先辈铁锤查理的精神,732年,铁锤查理曾在普瓦捷战役中击败阿拉伯军队,所以他们也开始为信仰而积极以武力传教,特别是在日耳曼地区。教皇在很大程度上承认了他们的这种精神,所以在800年圣诞节那天,教皇为查理曼加冕,封他为罗马人的皇帝。但是巴黎并未得到许可来分享这一新荣耀,由于加洛林王朝的统治机器主要设在亚琛,皇帝主要从奥斯特拉西亚的家族而不是纽斯特里亚的家族中选取官员,尽管825年、829年、846年、849年和853年的宗教大会在巴黎召开,由加洛林王朝兴起的文艺复兴运动还是将巴黎略过了。与此相关的文化宗教活动,如古代拉丁文手稿的收集和誊写,音乐谱号的改进,法律条例的编辑成典,艺术领域的成就,都是以亚琛为中心进行的。在那场复兴运动中,科尔比、拉昂、梅斯和兰斯的修道院也异常活跃,但是除了圣日耳曼德普雷教堂外,巴黎地区并没有参与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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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似乎远离加洛林王权的中心区域。这种边缘地位被城市面对新一轮蛮族侵犯时表现出的软弱无能所证实。这次来犯的是斯堪的纳维亚的北欧海盗,也被称为维京人。8世纪晚期,这些异教徒海盗已在英格兰南部和法兰西大西洋沿岸进行了大面积劫掠和侵袭。但从9世纪40年代开始,他们不断地沿塞纳河向上航行围攻巴黎。从9世纪50年代起,他们甚至在法兰西过冬以扩大他们的进攻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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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期间,加洛林帝国经历了早在墨洛温王朝时期就存在的政治上的分崩离析。根据843年的《凡尔登协约》,虔诚者路易皇帝的儿子们瓜分了法兰克领土。帝号留给了洛泰尔一世,同时他领有从北海到亚得里亚海的一个狭长地带(洛泰林加地区);日耳曼人路易取得了东法兰克的日耳曼王国;秃头查理(838—877年在位)统治西法兰克,一直到9世纪70年代。在这一事件中,后者开始显现出对巴黎宝贵的些许兴趣,他在领地内不断迁移自己的王宫,并意欲定居于贡比涅。他对付北欧海盗的计谋——确切地说是无谋——就是用赔款达成停战协议,后来逐渐发展为不断交纳的保护费体制。9世纪60年代,查理下令沿河设置障碍以阻挡海盗的袭击。870年,西法兰克的所有城市都修复了护城体系。这一时期,巴黎在845年、856年至857年、861年、865年至866年和869年被多次洗劫过,左岸所有教堂均被烧毁。大多数居民蜂拥逃至西岱岛,期望利用河水的保护存活下来。4世纪末建立的用以抵御法兰克人的城墙经历了五百年后已难以抵挡任何外敌。从9世纪80年代起,西岱岛上依据巴黎伯爵厄德(882—898年在位)的命令建起了新的防御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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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5年至886年,巴黎的敌人再次来犯,编年史家阿博是那年冬天北欧海盗围攻巴黎的目击者。他们乘坐的“七百艘大船及众多的小船”密密麻麻地在河口排开,使得两里格以内都看不见河水。[34]巴黎人拒绝交付保护费,这使暂时在城西被毁的圣日耳曼欧塞尔教堂的残垣断壁间宿营的海盗暴怒不已。巴黎人坚信右岸距今沙特莱广场很近的大桥的屏障作用,认为船只无法通过此桥继续向下流挺进。接下来的战斗多半是在此桥及连接左岸的小桥附近展开的,小桥的塌陷使一部分海盗逆流而上,继续劫掠,另一部分人则留下来继续围攻。酣战之际,厄德带兵前来增援:当巴黎人望到落日的余晖中蒙马特山上“士兵们的头盔和盾牌熠熠的光芒时”,士气顿增百倍。[35]西法兰克王胖子查理(884—887年在位)到来后与海盗缔结了撤兵协约。此后海盗又分别于887年和889年两次来犯,但是西岱岛加固的防御城墙有效地阻止了他们的劫掠及继续向上游的挺进。厄德也组织巴黎人给了侵略者们一记漂亮的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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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人认为阿博的编年史有些浮夸,带有一点过度的宗教热情。他强调了巴黎的戈兹兰主教在885年至886年保卫城市过程中组织民众的热情以及圣热纳维耶芙圣体的保护魔力。他也大肆夸耀了厄德在抗击异教徒海盗战斗中的作用,甚至故意将他与圣热纳维耶芙在抵御异教蛮族入侵时的旗帜性作用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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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人的确将他们的安危更多地寄托在他们的伯爵而非当时的国王或罗马人的皇帝身上,这一事实显现出当时西欧政治变革的特征。加洛林王朝的所有领土正在经历着权力的分裂。王朝希望通过授权来控制帝国的离心趋势,但在现任者死后帝国可以收回职务。到9世纪晚期,情况有所变化,各领主开始承袭自己的职位,这样一来便使各领地完全独立了。他们制定法律,征收税款,征召兵员,提供军事保护,因此获得了当地民众的拥戴。有些地方领主开始自称公爵,甚至称王。例如,从910年开始,普罗旺斯的路易就自封为王,并开始建立宫廷,组织起一批忠诚的追随者,而皇帝只能无助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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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巴黎地区,拥有这种“次王朝”霸权地位的是罗贝尔家族,这个家族后来建立了卡佩王朝。强者罗贝尔是纽斯特里亚侯爵,亦即巴黎在885年遭到围困时期的英雄厄德的父亲,在9世纪早期撕毁了与西法兰克王室订立的权力协定,在法兰西北部建立起自己的权力集团。巴黎解围之后,已承袭了巴黎伯爵爵位的罗贝尔的儿子厄德声誉鹊起。892年,胖子查理去世,阿博记述道:“令非常爱戴厄德的法兰克人欢呼雀跃的是,厄德获得了国王头衔及王国的权力,他接过了节杖,戴上了王冠。”[36]这位新国王精力充沛,刻苦勤勉,他将巴黎伯爵爵位传给他的弟弟,使自己得以全身心治理王国。898年,厄德在病榻上敦促几位领主接受纯朴的查理做西法兰克及加洛林王朝的新国王。这种做法表明了王朝权力在分裂,国王已经感知了他的家族对巴黎爵位的兴趣超过对西法兰克王位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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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巴黎本身——阿博称它为“诸城中的女王”[37]——在10世纪时却破烂不堪。阿博写道,由于北欧海盗的多年劫掠,“葡萄园主和农夫们像葡萄和土地那样生活在死亡的边缘”。[38]不断的侵袭摧毁了大量的城市建筑,特别是在左岸地区,那个地方后来只得转为农用。城市化程度较低的右岸地区遭到的破坏程度较轻,可能因为围绕屠宰场圣雅克教堂、圣梅里教堂和圣热尔韦教堂而建的防御城墙起到了保护作用。虽然城市的早期发展史主要与左岸地区有关,但在北欧海盗入侵以后的岁月里,右岸地区的发展超过了左岸地区,这一点从第二章可见一斑。仍然生活在心悸之中的巴黎人更乐于将坚固的西岱岛看成城市的心脏,但居民的数量有所减少且趋于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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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巴黎除了作为罗贝尔(卡佩)家族名义上的首府以外,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922年至923年,厄德的兄弟罗贝尔被拥立为王,他还未有任何建树就去世了。他的儿子伟大的于格在936年王位空缺的情况下,负责将“海外归来者”路易从英格兰接回来继承王位。加洛林王朝统治时期,罗贝尔家族的实力日渐强大。943年,路易任命于格为“法兰西公爵”。后者拥有法兰西岛和塞纳河与卢瓦尔河之间,包括安茹、曼恩、奥尔良和图尔在内的大部分领土。王朝权力不断受到领地内横行不羁的小贵族的冲击,同时还要设法对付那些在城市周围拥有大量地产、权力不断膨胀的巴黎主教和宗教界要人。在这场政治争斗中,巴黎城本身好像一个不相关的局外人。伯爵们靠合纵连横而不是与某个单一地方的力量联系起来稳固自己的势力,这期间加洛林王朝则将拉昂作为他们的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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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8年,巴黎再次成为争夺的焦点,这一年奥托二世皇帝组织了一次对巴黎的惩罚性攻击。他站在蒙马特山的高地上轻蔑地眺望全城,但就在他准备实行全面围攻的时候,帝国的政治需求却将他召回东部,好像再次证明了巴黎的象征作用,它仿佛有上帝的庇护,不由得让人联想到451年的热纳维耶芙和885年的厄德。987年,西法兰克的诸侯拥立强者罗贝尔的曾孙于格·卡佩为王,人们并不指望他能有多大的权力,也不指望这能带来巴黎命运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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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时间可以告诉我们罗贝尔/卡佩王朝的权力在浩渺的历史长河中究竟预示着什么。卢特提亚以及它的墨洛温—加洛林王朝的继任者们对巴黎贡献甚少。巴黎从12世纪开始的非凡命运将使它这段卑微的开端变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12世纪起,有关巴黎起源的神话开始传扬开来:巴黎是特洛伊被劫掠时一些幸存者的安身之所。鉴于卢特提亚的三等行省地位,拥有与特洛伊的渊源比拥有与罗马的渊源更为可取。幸存的早期的大规模建筑——今圣米歇尔大道旁的浴场——被认为是尤利乌斯·恺撒或皇帝尤利安的王宫,却落入破败、被人遗忘的境地。巴黎人仍不知晓他们自己的早期历史,古罗马广场、竞技场以及公墓被拆毁,用作以后建筑的石料,或者被瓦砾盖住,它们确实幸存了下来,但直到19和20世纪才被考古学家发现。到了公元后第二个千年,当谈到巴黎历史时,巴黎人更乐于寻找与神话而非记忆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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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传:法兰西的缩影 2 “诸城中的女王”(约1000—约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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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坐落在一个怡人河谷的中心,被周围长满谷物与葡萄的坡地簇拥着。塞纳河,这条来自东方的澎湃河流,从欢快地从城中流过,用两只手臂抱住一座岛,它是全城的头颅、心脏和精髓。令其他城市羡慕的两个郊区分别向右侧和左侧延伸,石桥将展开的两翼与岛连接在一起。大桥朝北,向着英吉利海;小桥朝南,面向卢瓦尔河。第一个郊区占地面积大,富裕,充满生气,满目皆是船只,到处都是商人,是经济中心。小桥属于那些辩士,他们一边走一边讨论严肃的话题。[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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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年轻作家巴佐什的居伊在1175年对巴黎的理想化描述,正如阿博笔下的“诸城中的女王”一样,[40]表明了这座城市变化的主要特征。卡佩王朝早期,巴黎曾将自己改造成由三部分组成的城市,各部分之间靠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石桥联系起来。巴黎以西岱岛为中心向外伸展开来,西岱岛是王权(王宫)和教权(天主教堂)的所在地。右岸地区是商业贸易中心。遭到北欧海盗严重劫掠的左岸逐渐发展成为文化教育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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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模的变化使本来处于中等规模的三流城市巴黎在历史上首次一跃成为无与伦比的城市之一。这一时期发生了巴黎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大变化:1100年,它在地图上还仅仅是一个小圆点,但到了12世纪末,它已经成为基督教世界最大的城市,成为杰出的文化和思想中心。同时,它的经济也在迅速兴起,法兰西岛与香槟、佛兰德、托斯卡纳一起成为当时欧洲最富裕、生产力发展最快的地区。从那时起,不论在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巴黎都已经成为全法兰西的首都。巴黎的兴起的确与987年在逆境中建立起来的卡佩王朝有关。巴黎城的发展历程反映出卡佩王朝的成功,正因为卡佩王朝国王们的艰辛努力,才逐渐将直接归属于自己的领土扩大到覆盖整个法兰西封建王国的大部分区域,并使自己跻身欧洲强国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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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将证明自己是卡佩王冠上一根重要的翎毛,不过王朝花了很长时间才对它产生好感。部分原因在于它很少拥有值得产生好感的资本。北欧海盗的劫掠夺走了它大部分可动财富,给城市堡垒以外的地方造成无数破坏。1100年尚存的房屋和公共设施大部分是加洛林王朝甚至是墨洛温王朝晚期的作品。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城市的古老建筑因要为加固西岱岛提供石料而被不断拆毁,而卢特提亚的著名场所已渐渐淡出巴黎人的记忆。竞技场变成了墓地,圣热纳维耶芙山上的古罗马集会广场到了13世纪还被人们当作撒拉森人的建筑或一幢闹鬼古堡的遗址。公元1000年前后,左岸地区的许多教堂仍是片片废墟,右岸地区绕山丘与圣梅里教堂和圣热尔韦教堂(即现在巴黎的第四区)修筑的土木防御城墙还只是初见端倪,进展缓慢。1100年巴黎的人口可能只有3000人,不过到了1300年,其人口已经有大约2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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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巴黎似乎并不具有值得新王朝引以为荣的资本,当然,早期在位者也未对它产生丝毫的感情。于格·卡佩在努瓦永加冕为王,然后选择奥尔良作为他儿子虔诚者罗贝尔二世(996—1031年在位)的统治中心。罗贝尔修缮了西岱岛王宫,也为巴黎教堂的重建捐了款。他的继任者亨利一世(1031—1060年在位)帮助修复了圣热纳维耶芙教堂神父会礼堂和修道院。然而,早期的卡佩王朝国王好像并无一人经常光顾巴黎,他们都选择住在奥尔良。王朝的领土散布在法兰西岛的各处,这也促使统治者不断在拉昂、桑斯、默伦和埃唐普以及巴黎和奥尔良之间变换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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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出自《贝里公爵的豪华时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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