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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亚诺法令打开了和平的大门。1140年之前,暴风雨肆虐,雷云笼罩着意大利本土,而繁荣的西西里也无法完全避开雷云的阴影。1140年之后,天空放晴了。在罗杰统治的最后14年,阳光终于真正地普照在他的王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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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做出了回应。我们看到,诺曼西西里的艺术宛如某些经过了漫长抽芽期的稀有的亚热带兰花,突然绽放出绚烂的颜色。巴勒莫的宫廷也同样引人注目。在加冕之前,罗杰就已经从父亲那里继承了政府机构,这个政府兼收并蓄地学习了诺曼人、希腊人和阿拉伯人的政府,不逊于任何西方国家的政府机构。罗杰去世时,他为继承者留下了一个让欧洲惊奇、嫉妒的统治机器。在埃米尔中的埃米尔、王廷的下面,是两个独立的土地登记部门,称为divan⑯,得名自它在法蒂玛王朝的原型,负责管理西西里和意大利本土的海关、专营、封建领地的征税事宜,其职员大多由撒拉逊人充任。财政管理的另一个机构是卡米拉(camera),它基于罗马帝国的国库(fiscus),由希腊人管理。第三个机构的原型是盎格鲁-诺曼的财政部(exchequer)。各省的政府由首相(camerarii)控制,首相之下是地方的长官——拉丁人的执行官(bailiff)、希腊人的督军或者撒拉逊人的阿米尔(amil),视各地的主要民族和语言而定。为了避免贪污和侵吞公款,最底层的官员都可以直接与王廷联系,甚至有时候能上达国王。巡回的司法官(justiciar)和执法官(magistrate)不停举行巡回审判,负责处理刑事事务,数量不等的boni bomines——意为“好人与真实”——从旁协助,其中既有基督徒,也有穆斯林,他们经常坐在一起活动,这实际上是现代陪审团的先驱。他们也有权在必要的时候将案件提交给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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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国王,各地的人民都记得他的存在、他的权力,知道他既易于接近又疏远于人民的矛盾性。他自己位于俗世和天堂之间,以他的名义处理事务的人是否滥用了法律,或产生了误判,在他眼里都很重要。代表他的人尽管无处不在,他的统治机器尽管十分有效率,也永不会被允许横亘在他和他的日常行政工作之间,更不会被允许贬损他身边的神秘性。他非常明白,他身上神圣威严的光环正是他王国的凝聚力所依靠的东西。马尔托拉纳教堂中描绘着基督为他加冕的样子,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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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米尔(Emirs)、总管(seneschals)、执政官(archons)、部门长官(logothetes)、首席书记官(protonotarii)、最高贵者(protonobilissimi),甚至似乎这些高级宫廷显贵的头衔也增加了弥漫的华丽感。但是,无论这些头衔的外皮是什么样的,想要给宫廷带来辉煌,仅有这些臣僚还不够。而罗杰在巴勒莫的宫廷当然在12世纪的欧洲是最光彩照人的。国王本人对知识有填不满的好奇心,对事实充满热情,因此闻名在外。(他在1140年正式进入那不勒斯之后,对那不勒斯人说那不勒斯城墙的精确长度为2363步,市民们大为震惊——他们中没人知道这个数字,不过这或许也不怎么奇怪。)因为这种好奇心,人们对他的学识产生了高度的尊重,这在欧洲的王公中是非常独特的。⑰到12世纪40年代,他已经让众多欧洲、阿拉伯世界的一流的学者、科学家、医生、哲学家、地理学家和数学家定居在巴勒莫。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花费越来越多的时间与他们为伴。在他的近亲之外——他很多年都是一个鳏夫——只有和这些人才在一起,他才能放下一些国王的身段。根据记载,若有学者进入王宫,罗杰就会从椅子上起身,前去迎接,然后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在接下来讨论学术的时候,使用的语言无论是法语、拉丁语、希腊语还是阿拉伯语,他似乎都能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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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形容他在数学领域的学识有多么广,正如在政治领域一样。他对科学知识的了解也深不见底,他必定是专门研究过,才会知道得如此深刻,如此明智。一些独特的创新和奇妙的发明也出自他,从没哪个王公做过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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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是罗杰的密友阿布·阿卜杜拉·穆罕默德·艾德里西(Abu Abudullah Mohammed al-Edrisi)记录下来的,他也是宫廷学者之一,是罗杰最仰慕的人。艾德里西于1139年抵达巴勒莫,他将在这里度过一生的大部分时间。他在15年的时间里领导着一个委员会,这个委员会因国王的命令而建立,负责收集来自各地的地理信息,加以联系,加以汇编,最终形成一部概括性的著作,著作中将出现关于当时世界的所有知识。西西里位于三大洲十字路口,它的港口如同欧洲的其他大都市一样繁忙,一样充满了国际性,所以它是一个理想的中心,适于询问靠岸的船舶都停靠过哪些地方,这些地方的气候和人民如何。15年来,几乎每一艘停靠在巴勒莫和墨西拿的船都接受过这样的问询。首先发出询问的人几乎是委员会的官方代理人,但是如果旅行者提供的信息非常有价值,他就会被领入王宫,接受艾德里西的反复问询,有时则由国王亲自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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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完成于1154年1月,也就是国王去世的一个月之前。作品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一张用纯银制作的巨大地图,其重量不少于450罗马磅,图上刻着“7种气候的结构;拥有这些气候的地区、国家,近处和远处的海岸、港湾、大海以及水道的分布;沙漠和耕地的方位,以及它们各自与一般道路的距离,以里数或其他度量衡的数字表示;港口的名称”。如果这件杰作能保留下来,我们就能得到更多信息了。唉,它在完成的数年之后,就在下一任统治者在位时期因为暴乱而被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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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第二部分完整地留存了下来,它或许是艾德里西的劳动成果中价值更高的。它是一本书,名为《一个渴望知晓世上各国知识的人的业余爱好》(The Avocation of a Man Desirous of a Full Knowledge of the Different Countries of the World),但是通常称为《罗杰之书》(The Book of Roger)。书的第一页上有以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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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是圆的,像个球。水附在大地上,并通过无差别的自然平衡而得以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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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预想的一样,《罗杰之书》汇集了可靠的地形学事实,作为哥伦布之前三个半世纪的作品,书中的描述惊人地准确。书中还有旅行者的故事。即使是书中的故事,也经过了严格的评判。必须牢记,这是一部科学著作,除非对真实性有所提及,否则书中不会出现什么荒诞不经的故事。但是作者从未丧失好奇心,本书读起来非常有趣。⑱比如说,书里讲了西班牙王后麦丽达(Merida)的事,她吃的菜需要漂在水上,再送到她面前。书中还说,黑海有种叫查比里亚(Chabria)的鱼,渔夫把这种鱼捕到网中时,就会给当地渔夫带来不幸。⑲本书还记载,俄罗斯冬天的白昼非常短暂,甚至让人没有时间做完5项拜功。而挪威人——他们有些人生来就完全没有脖子——在粮食作物还是绿色的时候就收割,然后放在壁炉旁烘干,“因为阳光很少照耀在那里”。关于英格兰,书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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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兰在黑暗之洋里,它是一座大岛,它的轮廓像鸵鸟头。这里有很多繁荣的城镇,有高山、大河和大平原。这个国家极其富饶。它的居民勇敢、积极,有进取心。但是,一切都笼罩在永恒的冬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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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罗杰的宫廷里不全是艾德里西这样的阿拉伯人,但阿拉伯人的比例可能是最高的。许多到巴勒莫的欧洲人,正是被在这里占统治地位的阿拉伯特色所吸引来的。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与基督教不同,伊斯兰教从来没有在神圣知识和世俗知识之间划出一道鸿沟。在黑暗时代,当罗马教会——追随大格里高利那极其糟糕的先例——担忧甚至主动阻止世俗研究的时候,优秀的穆斯林还记得先知本人嘱咐信徒们终其一生地追求知识,“即便这种追求把他们引到中国”,因为“在追求知识的路上走,就是在安拉引他到天堂的路上走”。因此在很多年里,西方世界都承认伊斯兰文明在所有方面都强过基督教的欧洲,尤其是在数学和自然科学领域。阿拉伯语已经成为国际讨论科学的标准语言。不仅如此,这里还有大量古典时代的希腊语、拉丁语学术作品,由于蛮族入侵和伊斯兰教的扩张,基督教世界已经没有这些著作了,它们只保存下来了阿拉伯语的译本。到12世纪,由于西班牙犹太裔学者的工作,其中一些著作开始再次出现西方语言的版本。但是,想要严谨研究科学的人还是必须掌握阿拉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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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阿拉伯语难学得简直邪门儿。在欧洲的北方,没多少能教阿拉伯语的教师。因此,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人们前往西班牙和西西里,希望在那里找到伊斯兰世界的秘密:可怜的教士探求知识,想让自己胜过同伴,想为自己开辟上升的道路;做着梦的炼金术士爬梳东方的传统经卷,只为获得长生不老药的配方或哲学家之石;或如同巴斯的阿德拉德(Adelard of Bath)这样的真学者,此人是英格兰研究阿拉伯的先驱,是罗伯特·格罗斯泰特(Robert Grosseteste)与罗杰·培根之前英格兰科学人物中最伟大的一位,他在12世纪初来到西西里,后来恢复了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他将此书从阿拉伯语翻译成英语,遂使之成为欧洲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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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探索一些更加特殊的领域,这些早期的阿拉伯学家陆续被吸引到穆斯林的西班牙,尤其是托莱多(Toledo)的学校,这里一直都是国际科学复兴的领先之地。不过对其他地方来说,西西里拥有一个极大的优势:文化上依旧属于阿拉伯世界的同时,还与希腊的东方保持着联系。在巴勒莫的图书馆中,更别说岛上和卡拉布里亚的瓦西里安修道院里,学者可以找到原始的希腊语文本,而在西班牙只能找到节本,或准确性存疑的译本。今天的我们可能会忘记,在12世纪对古代知识的兴趣得以恢复之前,西欧实际上已经忽略了希腊语。而罗杰治下的西西里此时已经成为拜占庭帝国之外最先进的希腊研究中心。但是在拜占庭帝国,阿拉伯文化声名不彰,备受误解。只有在西西里,人们才能同时直接研究希腊文明和阿拉伯文明,才能把它们表达出来,加以优化,并使之融会贯通。无疑,有大量求真的人在12世纪中叶聚集在巴勒莫,因此巴勒莫不仅是三大洲在贸易上的交换中心,在文化上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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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所有的活动依旧以国王本人为中心。罗杰被指责为缺乏创造力,与他的外孙腓特烈,与能力显著的吟游诗人——狮心王理查相比相形见绌。他的确没有留下任何自己创作的文学作品。如果有的话,则必定非同凡响,因为欧洲民间文学的非凡之花已经乍开于普罗旺斯,其香味还未飘散到更远的地方。在罗杰的时代有很多活跃在巴勒莫的诗人,他们几乎都是阿拉伯人。此外,国王本人热爱科学。他热爱美,但是也热爱辉煌;有人怀疑,对他来说将这两者区分开来并非易事。无论如何,他更热爱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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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若提及他缺乏创造性,便是忽略了以下事实:如果没有他,那么西西里12世纪的独特文化现象就不会出现。一个如此多样化的国家需要一位指导者提出目标,这样才能将各种元素合为一体。而罗杰在文化和政治上都扮演了这种指导者的角色。在真正的意义上,罗杰就是西西里。他提出构想,他提供刺激。他,也只有他,才可以创造出有利于其他因素的前提条件。他开明且总是具有鉴别力,他是第一位王室的守护者,集中关注围绕在他身边的汗水和活力,视线从不离开他的永恒目标——王国的伟大和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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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今天的阿里亚诺-伊尔皮诺(Ariano Irpi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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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两份文本都可以见于Brandileone, Il diritto romano nelle legi normanne e sueve del Regno di Sicilia。梵蒂冈的那份文本可能与罗杰在阿里亚诺所发布的是一样的。卡西诺山的那份似乎是节本,尽管它包括了一些之后添加的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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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自罗杰二世起,王廷(Curia Regis)就是中央政府的主要机构,其权力远大于现代内阁的权力,因为它肩负重要的司法职责,尤其是在民事法律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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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罗杰的称号是“Rex”(王)而不是“Imperator”(皇帝)的事实丝毫不会减弱这一主张。“Rex”是对希腊语“Basileus”的可接受的翻译。而且,王宫礼拜堂中的马赛克镶嵌画上的皇帝尼禄也被称为“Re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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