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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认为威廉做这些事的动机纯粹是出于信仰,那么就太单纯了。他是很虔诚,却还没有虔诚到无法嗅到实现旧日东扩梦想的机会。毕竟,他自己就有族人曾经参加十字军。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中,罗贝尔·吉斯卡尔的儿子博埃蒙德建立了安条克公国。第二位是威廉的祖父罗杰二世,他用十字军东征获得了更高的声望——还偶然地变得更加富有——而且没有在巴勒莫引发骚动。此时,他有机会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完成同样出色的功业吗?他是时候为自己在西方世界争一个合理的位次了。在写给其他国王的书信中,他小心地强调,前往黎凡特的海路比穿过巴尔干和安纳托利亚的危险山路更具优势。他鼓励英格兰的亨利二世、法国的腓力·奥古斯都(Philip Augustus,即腓力二世)和德意志的腓特烈·巴巴罗萨都到西西里乘船出发,如果他们照做,就给他们提供额外的援军和补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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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交上,威廉处于强势地位。在欧洲的君主中,只有他有军队已经上了战场。他的舰队统帅马嘉里图斯率领的军队仅有60艘舰船和200名骑士,但是在1188—1189年的大部分时间里,这支军队实际上是唯一一支有组织的对抗撒拉逊人的力量。他稳定地对海岸保持巡逻,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卓越的情报体系,因此他能将手头军队的作用最大化。萨拉丁的军队抵达依旧被基督徒控制的港口时,却往往发现马嘉里图斯已经做好了准备。1188年7月,萨拉丁听闻马嘉里图斯抵达的黎波里外海,便停止进攻骑士堡,准备对付来自的黎波里的攻击。撒拉逊人又以同样的方式转向麦尔盖卜(Marqab)和拉塔基亚(Latakia),以及之后的提尔(Tyre)。毫无疑问,年轻而潇洒的舰队统帅在这两年间以“新海神”(the new Neptune)而闻名,他在整个基督教世界获得了传奇般的声誉。如果西西里人能组建他们国王梦寐以求的强大陆军,马嘉里图斯就有可能获得更大的声誉,国王的控制范围也能得到极大的扩张。但是,他获得圣战荣耀的希望戛然而止。1189年11月18日,威廉二世在巴勒莫去世,时年3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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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西里的所有奥特维尔家族的统治者中,“好人”威廉是最模糊、最难懂的一位。我们不知道他是在什么背景下去世的,不过似乎没有发生任何暴力事件——埃博利的彼得(Peter of Eboli)的手抄本中有一张描绘国王的图,图中的国王被医生和侍从包围着,在床上安详地离世。他的生命很短暂,我们手中关于他的信息也很少。在他36年的生命中,我们很难近距离地看清他。一次是在加冕的时候,法尔坎都斯为我们提供了短暂的一瞥,看见年轻俊美的他在明媚的早晨骑马走过巴勒莫的街道。另一次是在他成婚的时候,这一瞥甚至更加短暂。除此之外,我们只能依靠传说、推理或者传闻了。有时,我们很难记起他统治西西里的时间长达18年,戴王冠的时间长达1/4个世纪,只会意识到有一个黯淡而略带辉煌的影子匆匆走过几页史书,然后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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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很少替欧洲的王公感到惋惜,威廉却是其中的例外,并且西西里王国之外也有为他而惋惜的人。在“海外”的法兰克人之中,得益于马嘉里图斯,获得了自己想得到的名望,他的去世被认为是基督教事业的又一损失。在西西里和南意大利,他的臣民普遍地深切悼念他的去世。他们没有特别担心未来,尽管他们中确实有不少为未来而担忧,其理由也很充分。他们盖过一切的感情是为过去而惋惜,为了他统治期间的和平与宁静而惋惜——这份和平宁静如此显著,却可能在将来丢失。如同雷焦大主教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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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块土地上,一个人可以躺在树下,或者躺在开阔的天空下,他知道自己非常安全,与躺在自家床上无异。这里的森林、河流,还有遍布阳光的草地都像有城墙的城市一样好客。王室的恩惠泽及各处,一直那么慷慨,而且用之不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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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请注意,他写作时用的是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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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辞、颂词、挽歌和悼词,更不用说错综复杂的传说故事,都围绕着“好人”威廉的名号发展起来,到800年后还在西西里的民间传说中保持着鲜活,这些作品更适合献给查理曼或阿尔弗雷德大王,而不是罗杰二世的合法继承人中最后、最弱的这一位。如果说有少数统治者能得到如此令人嫉妒的声望,他们肯定比威廉二世更配得上这声望。确实,佩尔什的斯蒂芬离开之后,封建贵族在重组的统治机器中享有了比之前更大的势力范围,其中罗利泰洛的罗贝尔、莱切的坦克雷德这类人能在为国王服务的同时释放自身的野心,而非徒劳地对抗国王。就算是这样,王国内部之所以能在威廉统治的大部分时间里保持和平,既不是因为他的智慧,也不是因为他的政治才能,而是因为潜在的不满者普遍反感在往年不断发生的暴力事件。似乎在西西里王国建立之后,谋反与叛乱的故事就没有在这块土地上中断过。人们突然自我叩问:有哪位反叛者获得了好处?有几个逃过了处死、毁坏肢体或监禁的惩罚?认清政治现实,接受奥特维尔家族的统治,尽可能地集中力量发展一直在增加的国家财富,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突然间,反叛销声匿迹。在这个过程中,不需要特别称赞威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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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威廉还需要受到很多诘问。他的统治未能增强国家,相反,他采用了所有国家所能采用的最危险、最不负责任的对外政策——为自己的利益而攫取土地,却不考虑任何政治后果。威廉所有的攫取土地的尝试都宣告失败,他一次次为军事行动而搬空国库,最后只换来了失败和耻辱,这些可无法充当开脱的借口。我们也不能说威廉是在沿用罗贝尔·吉斯卡尔当年的做法。罗贝尔是一位冒险者,他的成就是在混乱中建立统治;威廉是受过涂油礼的国王,统治着一个有影响力、兴盛的王国,他对自己的臣民和当时的其他统治者负有道德责任。如果他能跟罗贝尔一样,在冒险活动中亲自带兵,或许人们会更同情他。可是,他从未踏上带兵打仗的路。对其他人而言,这些只是能满足他们主人野心的任务,吃力不讨好。国王自己只会退回后宫,待在辉煌的宫殿里,等待结果。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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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仅有以上这些,威廉就已经要遭到指责了。但这还不是全部。他还需要为整段西西里人的史诗中最具灾难性的决定承担骂名:批准康斯坦丝的婚事。他知道,如果他去世时还没有子嗣,王位就归康斯坦丝了。他结婚这么久,肯定明白乔安娜可能到最后也不会给他生下儿子。他的确可以抛弃乔安娜,再娶一个妻子。但是,谁又能保证他的第二次婚姻能为他带来子嗣呢?与此同时,康斯坦丝和王国之间可以画等号。他让康斯坦丝嫁给霍恩施陶芬的亨利,就相当于为诺曼西西里的死刑命令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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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俊代表不了什么,对君王来说更是如此。加上年轻、貌美和虔诚,还是不够,这个最后一位合法的奥特维尔家族的国王,不算值得学习的人物。除了蒙雷阿莱主教座堂——比起纪念神明,更多的是纪念他——只有一件真正的成就可以归功于他: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刚开始的时候,他通过布林迪西的马嘉里图斯的才干,及时而暂时地为基督徒的事业拯救了的黎波里和提尔。至于其他,他只是一个不负责任、自命不凡、贪婪、缺少基本政治素养、很容易在谈判中成为懦夫的人。他的绰号比他父亲的绰号更加名不副实。“坏人”威廉没有那么坏,而“好人”威廉则要更坏,更坏。对那些想看到生活上的圣洁和死亡上的不朽之间有什么关联的人而言,当两位威廉的石棺1811年开启的时候,这层关联得到了可怕的确认:“坏人”威廉的遗体保存得相当完好,而“好人”威廉只留下一颗头骨,丝绸裹尸布下面的一堆骨骸,还有一缕微红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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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圣盎博罗削教堂一直保存到今天,依旧是米兰最美的建筑。该教堂由圣盎博罗削(St. Ambrose)修建于386年,尽管后来得到了很多次重建,其中最为人所知的是在1943年8月遭到轰炸之后的重建。它大体上看起来还跟康斯坦丝成婚的时候一样。如果游览这里的话,请不要错过金顶(Ciel d’Oro)下面的圣维托雷礼拜堂(Chapel of S. Vittore),这里有当年的马赛克镶嵌画,镶嵌画位于建筑的东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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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Godfrey of Viterb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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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她曾是一位修女,被人以同样方式扯下了遮着脸的神圣的面纱。但是,在她被人违反她的意志而且违反良好的习俗还俗后,她永远未曾把她心中的面纱解下。这就是伟大的康斯坦丝的光辉形象,她给士瓦本的第二阵风暴生下了第三阵风暴和最后的皇权。(但丁,《神曲·天国篇》,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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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他去世于维罗纳,葬于维罗纳的主教座堂。1879年,一阵大风将后殿的一部分吹垮,掉落的墙体砸到他的坟墓,将16世纪的棺盖打碎,让原来的坟墓的石头露了出来。原本石棺上有教皇形象的浮雕,有整齐却没有意义的铭文,其铭文没有必要在这里引述。该坟墓已经成为圣阿加塔礼拜堂墙体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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⑤ 4年之前,萨拉丁围攻骑士堡的时候,骑士堡的继承人托隆的汉弗莱(Humphrey of Toron)正在举办迎娶耶路撒冷王国的公主伊莎贝拉(Isabella)的婚礼仪式。萨拉丁小心地调查了婚房在哪一座塔楼里,并要求手下将士不得打扰那座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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⑥ 这些辉煌的宫殿中,有两座一直保存到今天,游客不妨去看看。其中更重要的是库巴宫(Cuba),它曾经坐落在王家花园的一个装饰性的湖泊旁边,它的正门开在墙壁的半空中。后来,那不勒斯军队将它用作骑兵的马厩。现在它位于一群幽暗的兵营中间,地址是卡拉塔菲米大街(Corso Calatafimi)94号。它曾经高贵,却已经被遗忘,墙壁上还被人涂画了足球的门柱。人们很难相信,在这座建筑物的盛期,它还成为薄伽丘故事中的一个场景(《十日谈》第5日的第6个故事)。在不远处375号的那不勒斯骑士花园(Garden of Cav. Di Napoli)里面,有一座小得多的亭子,叫作库布拉(Cubula)。在那不勒斯庄园(Villa Napoli)的东面有一个拱廊,它就是第三处遗存——库巴·索普拉纳(Cuba Sopr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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