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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1130-1194(西西里的诺曼王朝Ⅱ) 20 三位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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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哪,一个猿猴被加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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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博利的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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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斯坦丝公主快要走出她未来的王国领土的时候,威廉二世在特罗亚召集主要封臣开会,让他们向康斯坦丝宣誓效忠,承认她是自己的继承人和最终的继任者。不过,即便是威廉,也不会傻到想象不到她的继任可能招致反对。无论她怎么看这个问题,事实就是,西西里王国的大部分人民都认为西方帝国一直都是最难缠、最危险的敌人。在南意大利这块帝国从未声明放弃的地区,极少有人还记得在前两个世纪里,一位位皇帝进入意大利半岛,宣布他们对此地的权利。但是,每个城镇和乡村里都流传着遭到帝国军队蹂躏的故事。在从未遭受这种入侵的西西里,在盛行的感情之中轻蔑多于恐惧。这是一个高度发达、拥有智识上的傲慢的社会,蔑视一个他们没有交往经验也缺少了解的欧洲文化。这种观点似乎在罗杰二世的时代①已经流行。40年后,我们发现雨果·法尔坎都斯在写给巴勒莫的教会司库彼得的书信中,提到西西里的儿童对“蛮族语言的刺耳之声”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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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说完全没有支持康斯坦丝的人。比如,米尔的沃尔特从一开始就支持她的婚事。大陆上除了有一些不喜管束的男爵,还有很多听天由命的人,他们就算最开始强烈反对这门婚事,此时也将它当作既定事实而接受。这些人认为,没有能阻止亨利到西西里去宣布妻子的王位继承权的办法,但他最好带着和平和友谊而来,而非带着武力和盛怒而来。在这个比较早的时候,支持正统继承者的那一派只有很小的力量,其领导者米尔的沃尔特只剩下几个月的生命了。无论如何,两个极力反对康斯坦丝的派系马上就超过了它,这两个派系甚至在威廉的死讯还未宣布的时候就出现了。一个派系支持安德里亚伯爵罗杰继承王位,另一个派系则支持莱切的坦克雷德。两位候选人都具备值得被推荐的重要品质。他们都可以说自己出色地指挥过军事行动,其中有分开指挥的,也有共同参与的:1176年,他们并肩作战,一起对抗帝国的军队,取得了一次影响不大却又令人印象深刻的胜利。坦克雷德率领西西里舰队参与了威廉的两次主要的对外远征,尽管这两次远征都以灾难而告终,他个人却不应该对失败负责。而罗杰是协商《威尼斯条约》时的主要代表之一,这为他赢得了外交上的声誉。罗杰此时担任王国的侍从长,广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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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安德里亚伯爵的王室血统是最稀薄的,②所以他的要求最站不住脚。而坦克雷德的血统则无可争议:他是普利亚公爵罗杰的私生子,母亲是莱切伯爵阿沙尔(Achard)之女艾玛。坦克雷德身材矮小,容貌丑陋。埃博利的彼得非常讨厌他,也是抨击他的主要人物。彼得用六音步的诗歌描述他为“一个倒霉胚子,可憎的野兽”,还用诗歌加插图的形式将他描述为猴子。但他也跟很多身材矮小的人一样,精力旺盛,能力突出,意志坚定。他年轻时对威廉不忠,此事此时已经被遗忘。他最近被任命为普利亚的大总管和首席司法官。首先,阿耶罗的马修支持他即位。马修年事已高,深受痛风③困扰,早就在考虑退休的事宜。12年前,他到墨西拿的瓦西里安修道院——救主修道院注册成为一名俗人修士。但是事实证明,他非常热爱权力。尽管互相讨厌,他和米尔的沃尔特还是一起共事,两人后来被圣杰尔马诺的里夏尔描述为“王国的两根最坚固的支柱”。此时,其中有根支柱显示出将要倒塌的迹象,但是马修一如既往地坚决。作为一位真正的西西里爱国者,他从不掩饰对那桩跟霍恩施陶芬家族的婚事的厌恶。国王威廉的尸首还未变凉,马修就拿出精力、政治技能和大量的经济资源,投入确保坦克雷德顺利即位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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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争艰难而激烈。贵族及其依附者均压倒性地支持安德里亚的罗杰,中产阶级和平民则支持坦克雷德。双方均不手下留情,至少有一次,两派的人甚至在巴勒莫的大街上大打出手。但是马修知道安德里亚伯爵私生活中的不合规之处,便充分利用自身的知识,去制造灾难性的效果。他还设法得到了教皇克雷芒三世的支持。马修的猜想很正确,教皇肯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去阻止两个可怕的邻国走向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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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1190年刚开始数周的某个时间,莱切的坦克雷德从大主教米尔的沃尔特手里接过了西西里的王冠,后者似乎已经不可避免地辞职了,尽管是暂时的。坦克雷德即位后,马上任命阿耶罗的马修为首相——首相一职自佩尔什的斯蒂芬离开后就一直空缺。坦克雷德知道,此举最能取悦这位老人,能把他跟王位绑得更紧,况且他的支持在未来更加有必要。如果西西里王国要延续下去,前面就有恶斗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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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新国王的权威所面临的第一个挑战并非来自那两个已经被他打败的派系。它显示国家的结构中还有另一处更加不吉利的分裂。臣民当中基督徒和穆斯林之间的敌对情绪正在不断增长。宗教冲突在首都爆发的话,坦克雷德就难以掌控权力。矛盾似乎是由基督徒挑起的,他们利用威廉去世后的混乱状态,攻击巴勒莫的阿拉伯人群体。在接下来的冲突中,有数位穆斯林丧生,还有很多其他穆斯林因为担心发生大屠杀而逃往山区,设法控制了山区的几座城堡。随后,加入他们的穆斯林越来越多,他们的人数急剧增加。不久,坦克雷德就发现眼前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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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路撒冷陷落的消息和接下来十字军东征的准备活动加剧了两个群体之间的紧张状态,但是反抗的真正原因植根于西西里的历史。在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基督徒从西方和北方的欧洲移居西西里岛,其规模远远超过了任何希腊移民和穆斯林移民。拉丁的元素以牺牲其他元素为代价,得以极大增强。然后,他们肯定不能容忍其他势力。1161年,发生反对“坏人”威廉的宫廷政变时,也爆发了反穆斯林的暴乱,自此以后,穆斯林的境况似乎就越来越差。以下是伊本·祖拜尔1184年末在巴勒莫的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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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城的穆斯林保存了他们的信仰依旧留存的证据。他们修复了非常多的清真寺,并且在宣礼员的号召下前去礼拜……他们不在周五集会,因为念呼图白④是被禁止的。只有在节日里,他们才能在呼图白中念诵阿拔斯哈里发的名字。他们有一位法官,他们可以向这位法官上诉。他们还有一座巨大的清真寺,在圣月(即斋月)里,他们在这座清真寺的灯下聚会……但是,一般来说,这些穆斯林不会跟处于异教保护者下的基督徒同仁们混在一起,穆斯林的物品、女人和孩子也没有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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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王宫里的人员多数都是穆斯林,但是伊斯兰教的宗教活动只能在私底下进行。以下是伊本·祖拜尔在墨西拿与一位主要宫廷宦官的交谈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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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环顾客厅,然后基于自我保护的考虑,令所有他认为值得怀疑的仆人离开。……“你可以大胆地展示你的伊斯兰信仰,”他说,“……但是因为有性命之虞,我们必须隐藏自己的信仰,必须遵守对上帝的崇拜,只得秘密履行我们的宗教职责。一个异教徒在我们脖子上拴了锁链,将我们束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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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开上述特殊的宗教问题,西西里基督徒在12世纪末对同国的穆斯林的流行看法,禁不住令人想起英国人在英印政府盛期时对印度人民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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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国王威廉……对穆斯林很有信心。所有,或几乎所有穆斯林都隐藏了自己的信仰,却坚定地遵守穆斯林的律法。威廉依赖穆斯林,在私事上,在最重要的事务上都依赖他们。甚至御厨都由一位穆斯林掌管。他还拥有一帮黑人穆斯林奴隶,其领导者也是从其中选出来的。他有很多侍从,他从侍从里面选拔大臣和内臣,这些人是他的官员,也被描述为他的侍臣。他们用华服和烈马显示了王国的辉煌,其中都是国王的侍从、仆人和追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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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在差不多一代人的时间里,西西里穆斯林从普遍受到尊重、学识渊博、能力非凡的一批人,变为这种境况:最差的是体力劳动者,最好的是拥有特权的、当地文化的最好提供者。甚至基督徒妇女都乐于跟随穆斯林妇女所引领的时尚潮流。伊本·祖拜尔惊奇地记载道,在1184年的圣诞节,“基督徒妇女身穿绣有金线的丝绸长袍,披着优雅的斗篷,用五彩的面纱遮住脸,还穿着涂金的便鞋……使用穆斯林妇女的所有装饰物,包括珠宝,手指上的散沫花,以及香水”。国王本人或许能阅读和书写阿拉伯文,能对穆斯林侍女和妃子讲一些东方式的情话。⑤但是,这与两位罗杰的理想差得很远。他们的继承者对这些理想的背叛可能是无意的,可能是无法避免的,却肯定是灾难性的。或许,宗教和谐的破裂和王国的灭亡同时发生,并不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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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国王坦克雷德而言,统治的第一年尤为困难。穆斯林叛乱不断增多——一位编年史家记载有10万人参与其中——虽然他设法将叛乱限制在岛屿西部,但是秩序到1190年末才恢复。同时,他的敌人正在大陆上迅速集结。几乎所有普利亚和坎帕尼亚的主要男爵都支持安德里亚的罗杰,他们被坦克雷德的当选激怒了,无意确认坦克雷德为他们的合法君主。在这方面,那些真正支持康斯坦丝和亨利的合法派,还有宿命论者,都跟他们意见一致。因为亨利正准备领军前来的消息四处传播,宿命论者的数量正在急剧上升。到春季,半岛的大部分已经处于公开反叛的状态。安德里亚的罗杰将所有的反叛者招纳到旗帜下。5月,卡尔登的亨利(Henry of Kalden)率领一小支德意志军队穿过列蒂附近的边境,沿亚得里亚海海岸进入普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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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克雷德也迅速行动。穆斯林正在反叛,他自己政治地位还不稳固,所以无论是亲自率军离开西西里,还是派遣很多军队离开西西里,均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是他给妻子的兄弟阿切拉伯爵里夏尔送去了一大笔金钱,让他用钱在当地组织一支军队,如果有必要,也可以找外国兵员。里夏尔处理得不错,当年夏季,他成功阻止安德里亚伯爵和卡尔登的亨利跟坎帕尼亚的叛军——卡普阿和阿韦尔萨公开宣布反对坦克雷德——会合。里夏尔坚持到9月,那时德意志军队出于未知的原因,撤回帝国的领土之内。随后,里夏尔将士气低落的叛军赶回普利亚。在普利亚,里夏尔在一次迅速而又战果显著的战斗中伏击了安德里亚伯爵,将其俘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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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190年末,由于妻弟的多项举措,坦克雷德取得了第一轮的胜利。事实证明,帝国的一次针对他的远征已经流产了,西西里和意大利本土的叛军都被迫投降。其国内的两个主要敌人双双进入坟墓:在叛乱中发挥作用的安德里亚伯爵罗杰遭到处决,米尔的沃尔特在年初自然死亡——其弟巴塞罗缪继任巴勒莫大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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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的沃尔特在他所移居的王国的历史中长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若我能为这位同胞美言一两句,我也会很开心。但是无法否认,在本书提到的所有英国人当中,米尔的沃尔特对西西里王国造成的影响最坏。可以说,他不是恶人,却相当符合那种中世纪欧洲典型的自负、野心勃勃、世故的教士形象。喜爱他是不可能的。在他担任威廉二世的主要大臣以及大主教的二三十年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显示他做过哪件有益于西西里的地位或财富的建设性工作。康斯坦丝的婚事所造成的危机出现的时候,如果他动用影响力,加上阿耶罗的马修的影响,几乎可以保证让威廉拒绝帝国的提议。相反,他鼓励他的主人将王国拱手让出。他是个随风倒的人,在国王死后毫不犹豫地为坦克雷德戴上王冠。但是,这也没能阻止他在加冕礼的数周(就算不是数天)后恢复反对新王的阴谋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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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特缺乏任何吸引人的成就,所以能让人想起他的主要东西就是他建造的巴勒莫主教座堂,他的坟墓就位于教堂的地下室,至今还在。虽然这座教堂跟它的建立者很是相称——强加了一种凌乱的方式,显得虚荣浮华、卖弄风雅,又显得空洞,在根本上很有伪君子的意思——我们却不能将教堂如今的样子归咎于沃尔特。它得到过多次修复和重建,甚至最初的外部样式,我们也只能依稀地辨认了——东端及其后堂的装饰,让人不舒服地回想起蒙雷阿莱修道院;南墙侧廊的上边,有一长排窗户。即便是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建筑的大部分都修建于14世纪,却看起来很像19世纪的模仿作品。但是在字面和象征意义上在建筑内外的最大亵渎,发生于18世纪:佛罗伦萨建筑师费尔南多·富加(Fernando Fuga)扣上了一个滑稽而完全不相称的穹顶,为开辟14间礼拜室而拆除了一些侧墙,拆除了木质屋顶,以一个较差的拱顶取而代之,而且把所有地方都粉刷了——后堂的马赛克画早在两个世纪前就被去掉了——再用没有辨识度的巴洛克风格予以装饰。在今天,如果巴勒莫主教座堂不是王家墓地的话,最友善的做法就是忽略它。不过,还没有到谈这些事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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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的沃尔特在首都留下了另外一座建筑,即圣灵教堂(Church of Santo Spirito),它更能令人满意。圣灵教堂乃是为西多会所建,建筑时间比巴勒莫主教座堂要早10余年,它奇迹般地躲过了修复者和改造者的注意,尽可能地保留了所有朴实无华、整洁的诺曼建筑风格。然而其声名更多地来自它与历史的关联,而非建筑本身的美。因为在1282年3月31日的晚祷时间之前,一位隶属安茹王朝占领军的军官辱骂了一位西西里妇女,被这位妇女的丈夫刺死,这件事在无意间点燃了西西里人反抗其统治者安茹的查理的暴动,暴动以胜利告终,而这一事件随后被称为“西西里晚祷事件”,此事就发生在圣灵教堂外面。因此,在这两座由英格兰人大主教修建的基督教建筑中,一座注定要见证亨利和康斯坦丝的加冕,此事是西西里的人民对她最无耻的背叛;而另一座在一个世纪后,见证了西西里历史上最令人自豪的爱国人民起义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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