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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00 但马萨林并不得人心,加上国王幼小,使贵族和其他人有机可乘,发动了一场近乎内战的叛乱。从17世纪中期,“三十年战争”甫一结束,叛乱即开始,延续了四年半,时间上正和英伦三岛共和国的兴起相吻合,特征上也有相似之处。叛乱迫使马萨林和他的王后携带年轻的王子们逃出巴黎。有一次,暴徒在小国王正在睡觉的时候闯入了他的房间。马萨林两次流亡,一次,他不在期间,王后被迫把孩子们交给作战的一方。她恳求他们保住君主制。实实在在的战斗并不多,但每次都相当惨烈。各方领导人不断变换立场,令人捉摸不定。当时的情形与其说是内战,不如叫作无政府更为恰当。路易十四从未忘记他10到15岁期间所经历的颠沛流离。他因此明白必须制服贵族,也因而养成了非凡的自我克制能力,用规范作为对抗革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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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02 欲知他如何做到这些,先要谈谈那四年中出现的叛乱分子。他们分三类:第一类是有野心的贵族,企图毁掉黎塞留一手促成的君主主义的胜利;第二类是巴黎最高法院,一个由200名律师而不是立法者组成的机构,他们希望可以像真正掌权的英国议会那样,与法国国王分享权力;最后一类是巴黎的暴民,和他们伦敦的同类一样,有一些不太明确的念头,以为可以乘乱得到一定的民主。三类中只有最高法院有确定的计划。那是一部27条的宪法,规定议会有征税的权力,废除黎塞留在省一级的代理人——省长(<241),停止仅凭国王的封印密信就任意拘禁人的做法,还规定了一定形式的人身保护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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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04 在绝对君主面前,伟大的成了渺小的。廷臣们对国王抱着景仰之心,他们尊崇的唯有他一人,他主宰着他们的命运。过去在省里称王称霸的现在不过是代理人而已。不用再吵闹咆哮或阿谀奉承来求助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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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06 ——安东尼·汉密尔顿《格拉蒙田忆录》(17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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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08 结果谁也未能如愿。贵族分裂为变化不定的各派,企图寻求外国的帮助,因而注定不得人心;最高法院的领导软弱无能;巴黎的暴民群龙无首,缺乏明确的目标。叛乱时起时伏,反复无常,当时人们给他们起了个绰号叫投石党——la Fronde,意即“弹弓”——指叛乱分子像顽童玩弹弓打石子一样瞎闹。这场叛乱既没有像英国内战那样推翻了国王,也不是1789年法国大革命的前奏。它是一些贵族的最后一搏,企图把国王拉回到他原来作为平等人中的第一名的位置(<239)。只有一点和1789年革命前夕一样:国家陷于破产。路易也没有忘记这一点,可惜不如他对贵族想把他拉下马一事那么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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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10 路易十四的宫廷生活每天都像是在演戏。他自己担任主角,兼导演和制作人。他一到成年,完全掌握了国王的权力后就建造了自己的剧场:凡尔赛宫。宫廷迁出巴黎,离开躁动的民众和知识分子是明智之举。当这所距巴黎11英里的宫殿竣工后,贵族在虚荣心的指使下演出的戏剧使他们完全受制于伟大的君主。他们每时每刻都想得到他的恩宠,哪怕只是被瞟上一眼;国王一颔首便是莫大的恩赐,使人受宠若惊。闹事的“投石党”人就这样忙于彼此观察,搞小阴谋,互相拆台,被制得服服帖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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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12 置身戏外是不可能的。具有政治家超强记忆力的路易认得所有的人,谁不在场他都了然于心。“某某在哪儿?”他这一发问等于对那人在场的亲戚的斥责,因此不管是心怀不满还是向往乡村生活都得乖乖来朝。用这种办法,可能造反的人被置于永久的监视之下。这是自动的“分而治之”。廷臣彼此争宠因而成为死敌,这是因为除了虚荣带来的短暂欢乐之外,还有实惠,如显要的职位、带有特权的头衔、勋章和得以接近国王陛下的机会,而这机会又会带来其他的好处,像封地或赐金,任命或提升军职和教职。顺便提一下,有一个勋章虽然不是路易建立的,却是发生在他任内,这勋章有一段曲折的故事。那个时期烹饪业大为发达,有些女性脱颖而出成为个中翘楚。为褒奖她们的才能,选择了最高级国家奖章的蓝缎带颁发给她们,至于蓝缎带和圣灵牌的联系则完全扔在脑后。现在勋章发得更滥,男厨师、餐馆、还有大陪审团的成员都在荣获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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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14 一个愿望的实现得从得到国王陛下的一句话或一个微笑开始,君主的绝对性和任意性就体现在这儿。早先另一位路易,路易十一,发明了“朕意下……”这样的说法,其实说“朕突然想……”更为合适。这个说法表明,国王对某人加以青眼不是对他的褒奖,纯粹是他的运气。后来的路易十四除了乘兴分施恩惠之外,还得发挥高度的想象力不断发明新玩意儿使他庞大的侍从队伍兴致勃勃。陪侍他狩猎、野游或战时随营的人事先都要特别指定。他选人的依据是该人最近的言论、态度、服装或面部表情。每个人都终日惴惴。如果在所去地方的房间门上标有Pour(某某专用!)这神奇的字眼,那人就会感到加倍的快乐。另一种荣幸是在各种场合被允许戴帽,当国王命令道“先生们,请脱帽”的时候,这种荣幸便特别突出,尽人皆知了。国王自己每次经过女士或重臣身边倒都是举帽致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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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16 御膳应如此呈进:两名卫士先走进来,然后依次是门卫、手持权杖的王宫总管、供奉面包的侍者、王室总审计官、审计官的办事员、御厨总管和餐具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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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18 ——路易十四,王宫条例,第21条(1681年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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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20 为制造这类诱饵,皇家典礼官不停地想出各种娱乐活动:骑马、舞会、化装舞会、芭蕾舞、戏剧、宴会、游戏等等。还大肆举办生日庆典、洗礼仪式、接待外宾,再加上宗教节日、国王的服药(通便)日以及发生在他(无论是合法的还是“私生的”)家人身上任何可以为之举行庆典的事情。国王花样百出,使得他周围的人忙个不停:置办新衣,猜想或争论如果某人是注意的中心那自己该怎么做,说什么话,担心自己的级别——在通向太阳的梯子上所占的位置。那种紧张和狂乱很容易想象,只看华盛顿特区规模较小的宫廷或好莱坞鼎盛时期的情形便知。任何类型的宫廷都是由一群妙计百出,生活中只有一个目的的人们组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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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22 凡尔赛宫那种狂欢和竞争的融合是一种统治工具,耗资巨大但效率很高——不用像黎塞留那样在全国各地安插间谍,或部署部队同贵族联盟作战。他们就在国王的眼皮底下进行不流血的厮杀,为的是脚凳和帽子这类的东西。因它们而起的一些出名的争吵太过复杂,无法详述。路易则冷眼旁观,不动声色,恰似课间休息时游戏场上的一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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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24 他为了国家的利益也做了牺牲,每日每时都无一刻清静,无论是起床睡觉,吃饭如厕,他都永远处在舞台的中心。他选择由哪位贵族递给他衬衫,谁和他对面而坐或提供别的效劳。入选的幸运儿不时轮换,仆人也是轮流被选在门边侍立,得以观看演出,大开眼界。不过,观众没有一人看到过他不戴假发:路易头上有疙瘩——皮脂囊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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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26 刚刚用的那些字眼:观众、演戏、演出、庆典,使人不断想到捧场这个词。这种统治方法是通过人眼中所见使人着迷。捧场意味着壮观、辉煌、权力。它和另一种统治手段——独裁政权刻意的神秘——截然相反。今天的西方世界对捧场和神秘都不想要,只要出现两者之一的任何苗头立即予以消灭。人们知道“形象”的重要性,但希望建立的形象是反捧场的。它必须打消而不是造成壮观和权力的光环,甚至连尊严都不可取。国家元首坚持被称为托尼或吉米,他们若不善辞令反而更受欢迎。民主社会喜欢的是其貌不扬,神情像孩子一样不知所措的人(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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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28 有人可能认为太阳王在寝室中的自我展览和我们的领导人跑步的照片或他们手术后的器官示意图有类似之处。但是路易的自我表现并不鼓励亲密,它是庄严的、格式化的;它表示出哪怕是最微小的动作也充满着威严,和你我的行为截然不同。事实是,他这些做法不仅没有使他(用我们最爱用的话说)“更加有人性”,反而把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君有二体(<253),演出的总是庄严的那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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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30 有事实为证,从路易登基到驾崩,所有接近他的人都对他极为畏惧。不管一个人有多大的领地或财富,不管他是多么著名的军人或天才的艺术家,什么样的自尊和实力都顶不住国王的一瞥,所有人都只剩了谦卑。路易的体格也很适合他的角色。他中等个子,身材魁梧;五官端正,嘴巴有力,眉毛浓密,目光锐利。我们在里戈所画的路易全身标准肖像中可以看到,他的腿像运动员一样强壮,画像中明显地强调了这一点。而且路易不怒而威——据说他只发过两次脾气。他靠姿势和眼神来统治,表现出高度的自我控制,严格防范对他认为他应有的权益哪怕是最轻微的违背。他说过的一句话说明了这种特殊的力量:“差一点儿让我等待。”把它说得像逃脱灾难一样心有余悸,也是他大策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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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32 对此我不胜惶恐——我指的是我们的君王,在他的宫廷内我度过了我生命中最好的也是最多的日子,我心中充满了最虔诚的尊敬,他使我心中油然升起敬仰之情。他比记忆中,甚至书中所载的任何君王都更有王者风范,他威及海内外,威名既立,长使人不胜战栗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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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34 ——圣西门《回忆录)(时间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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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36 尽管国王有众多昂贵的娱乐活动,但仍占不满一天中的每一刻。余下的时间用来做两件事:赌博和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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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38 赌博是理想的消磨时间的玩意儿,也是不必劳动肌肉即可令人兴奋的办法,自然大受欢迎。凡尔赛宫的用的赌具是纸牌和骰子(尤其是玩双陆即巴加门的时候),全然不知赌博产生的文化副产品:帕斯卡在做学问之余喜好此道,它引导他研究了概率论,后又提出信神的“赌注”(<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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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40 不愁温饱、不必劳作的人自然会感到一种躁动,而这躁动又不可避免地发泄为男女之间的情事。正因为此,修道士和修女为保持童贞,把“劳作”的时间排得满满的。但宫廷里的男女偷情如果只是像普通人所做的——寻找性机会和性满足,那就会变得索然无味。男女廷臣把从身体到言谈的一切都装扮修饰起来,性也不例外;对他们来说,做爱是一种礼仪,包括策略的手法、渐进的阶段、大功告成和事后撤退。这解释了为什么拉罗什富科有一句箴言说,如果没听说过爱就不会爱(350>)。显然,性冲动不必事先知道即可自然产生;这种纯粹的渴望把它同爱区分开来,爱是一个时期为了粉饰性欲而想象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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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42 这并不是说凡尔赛的男女都是聪敏而体贴的情人,把偷情升华成了艺术。不过,他们许多人确实与今天据守在酒吧等待寻找对象的“单身”人士大不相同。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那些廷臣的机会都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这使得他们永远谈吐优雅,修饰得体,大家都在情欲的伊甸园里摆出优美的姿势。已婚不成其为障碍,因为婚姻几乎全是纯物质利益的结合。但在违背正式的婚姻誓约时要低调而得体。同样,在结束外遇关系时也须如此。有的婚外关系甚至成为一生的联系,受到人们的交口称誉,哪些男女走到了一起尽人皆知,其中细节还通过信件和回忆录流传给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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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45 唯一对这种仪式不屑一顾的是国王本人。在这方面,他倒是事必躬亲,他的历任情妇都是无须用任何手段就得到的。有的是自己送上门来,而且任何人只要被召就只能服从。不像现在,公共人物的绯闻泄露出来别人才能得知,而且一旦泄露,他们在民众心目中的威信就会大大下降。在17世纪,君王的情事反而是他的崇高地位和活力的象征——他的二体在此一并得到体现。保持秘密很难做到,可能可以保持一小段时间,然后就可能得到正式情妇(matresse en titre)的头衔并公之于众。若想知道谁是国王的情妇,一个可靠的迹象是看哪些人常常得到封赏——他们肯定是情妇的亲戚和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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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47 有一个受国王宠幸的女人采用了现代时期罕见的办法来赢得她的地位。从巴黎到奥尔良的途中有一座城堡,一位名叫吉堡的神父间或在那里的小教堂主持仪式。他主持的是一种奇特的宗教仪式。17世纪中期的某一天,在那个小教堂覆盖着黑布的圣坛上躺着一位20来岁的半裸体女人。神父把圣餐杯放在那女人的腹部,开始吟诵崇拜撒旦的魔鬼弥撒,诵完后他按仪式吻了那最新皈依撒旦的信徒。接下来要向邪恶之王献上活的祭品,以确保等会儿要提出的请愿得以实现。这次的活祭品非同寻常,是一个花了几法郎买来的婴儿。请愿也与众不同:“我想得到国王的宠爱,让我予取予求。我想让他抛弃拉瓦利埃,照顾我的亲戚、仆人和雇从。”婴儿的心脏被取出来放在一边,烧成灰“供国王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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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32349 圣坛上的那个女人是阿泰纳伊斯·德莫特马尔,蒙特斯庞侯爵夫人。她成了王后的侍臣,27岁时被承认为国王的情妇,得宠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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