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546970
许多世纪以来,我们轻松地谈论世俗权力的各种权利,但在我们研究的这个时代,世俗权力仅仅是武力,是无法无天的强盗行为。而不管如何不够完美,教会的观念依然与道德及正义有关,远远优越于这样一种世俗政府。人民的呼声不断敦促它取而代之。当教皇或主教宣布没收一位君主的权利、解除其臣民的效忠誓言约束时,这种干预毫无疑问会受到各种辱骂,但在具体情况下,往往是合法的、有益的。一般而言,当自由让人类失望时,有责任取而代之的是宗教。在10世纪,人民无法保卫自己,没有可用的权利来对抗世俗暴力。宗教以上帝的名义进行了干预。这是帮助神权政治原则获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1706546971
1706546972
还有第三个原因,我认为很少有人提到过:教会首脑地位的复杂性、社会角色的多样性。一方面,他们是高级教士、宗教界的成员以及宗教权力的一部分,并凭此头衔保持独立;另一方面,他们还是封臣,因此受世俗封建制度约束。这还不是全部,除封臣外他们还是臣民,罗马皇帝与主教、教士之间的古老关系的一部分现在变成了教士和蛮族君主之间的关系。由于一系列过于冗长乏味而无法细说的原因,主教们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将蛮族君主看作罗马皇帝的继承人,将自己的所有特权归功于他们。因此,教士阶层的首脑拥有三重身份:神职人员身份,因此是一个独立的人;封建身份,受到特定职责约束,必须提供某些服务;最后是单纯的臣民身份,因此必须服从一位专制君主。现在注意结果。世俗君主们和主教们一样贪婪、野心勃勃,利用他们作为领主或君主的权利不断蚕食宗教独立性,抢夺圣职授予权、主教任命权等。另一方面,主教们常常固守自己的宗教独立性,逃避他们作为封臣和臣民的义务。因此,在任一方面都存在一种几乎不可避免的趋势,迫使君主们去摧毁宗教独立性,迫使教会首脑们将宗教独立性当成一种一统天下的手段。
1706546973
1706546974
其结果已经在众所周知的各种事实中显露出来:在关于圣职授予权的争吵中、在教会和君权的斗争中。教会首脑们的各种不同地位以及调和它们的困难,是这些权利主张的不确定性和斗争的真正根源。
1706546975
1706546976
最后,教会和君主还有第三种关系,这种关系对它最不利,对所有人都最不幸。它要求采取强制行动,要求拥有强制和惩罚异端的权利,但它没有做这些事的手段,它没有可供调遣的武力。当它给异端分子定罪后,它没有对其执行判罚的手段。它能做什么?它恳求所谓“世俗之手”的帮助;它借用世俗力量作为强制手段。因此,对于世俗力量,它将自己置于了仰人鼻息的位置。这是它由于采取了强制和迫害这一有害原则而使自己必然陷入的可悲境地。
1706546977
1706546978
我还有一件事要做,就是使你们了解教会和人民的关系,这里面盛行什么原则,对整个文明带来了什么结果。随后,我将通过历史、事实以及教会命运在5—12世纪期间的沧桑变化,来验证我们在这里通过教会制度和原则的性质得出的推论。
1706546979
1706546980
(1) 中译者注:英译者使用了caste一词,常被翻译为“种姓”,特指印度世袭的社会阶级,泛指具有排他性和限制性的社会或职业等级、特权阶级,类似中国历史上的“门阀”。
1706546981
1706546982
1706546983
1706546984
1706546986
欧洲文明史 第六讲 基督教教会(下)
1706546987
1706546988
本讲目的——教会中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分离——世俗人士对教士群体的间接影响——教士来自社会各色人等——教会对公共秩序和立法的影响——悔罪制度——人类心智的发展完全是神学的发展——教会常常跻身于权力一方——无需惊奇,宗教的目的就是监管人类自由——5到12世纪期间教会的不同状态——首先,帝国教会——第二,蛮族教会;两种权力分离原则的发展;修道会——第三,封建教会;组织建设尝试;改革的必要性;格里高利七世——神权教会——探索精神的复兴;阿贝拉尔——城市自治运动——这两个事实之间没有关联
1706546989
1706546990
1706546991
1706546992
1706546993
欧洲文明史 上一讲中,我们没能完成对5—12世纪期间教会状况的研究。我们已经决定应该从三个主要方面来研究它,首先,仅仅研究它自身,研究它的内部组织,研究它作为一个独特、独立的社会的性质;其次,研究它与君主及世俗权力的关系;最后,研究它与人民的关系。我们只完成了这个任务的前两项,现在留给我的是让你们了解教会与人民的关系。随后,我将努力从这三重研究中总结出一个关于5—12世纪期间教会对欧洲文明的影响的总体观点。最后,我们将通过考察事实、考察那个时期教会本身的历史,来验证我们的结论。
1706546994
1706546995
你们将不难理解,在谈到教会与人民的关系时,我不得不使用一些非常笼统的词语。我无法详细描述教会的各种做法或教士与信徒的日常关系。教会对待基督教民众的理论及其行为的主要原则和重大结果,这才是我必须向你们讲的。
1706546996
1706546997
关于教会与人民的关系,有一个典型的事实,同时也是根本的缺点(必须这样称呼):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分离;被统治者在政府中毫无影响力;基督教教士阶层独立于信徒。
1706546998
1706546999
这个弊端肯定源自人和社会的状态,因为我们发现它很早就传入了基督教教会。在我们研究的这个时期,教士阶层和基督教民众的分离还没到登峰造极的程度,在某些场合下,如主教选举中,基督教民众至少在一些情况下对政府施加了直接干预。但这种干预的程度越来越弱,发生的频率越来越低。从2世纪开始它就明显且迅速地消失了。在一定程度上,教士阶层的这种分离和独立趋势就是教会自身从幼年开始的发展历史。从那时起,不可否认,出现了更多的弊端,这些弊端在当时使教会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并在后来使其付出更加昂贵的代价。然而,我们万不可将它们完全归咎于这一点,或者认为这种分离趋势是基督教教士阶层特有的。在宗教社会本质当中存在一种强烈的倾向,要使统治者远离被统治者,高高在上,并为其加上一道独特、神圣的光环。这是教士所背负的使命带来的结果,也是他们在人民面前所扮演的角色带来的结果,而这种结果在宗教社会中比在其他任何社会中更令人悲痛。对于被统治者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是他们的理性、良心和未来的命运,也就是说,是他们最密切、最独特和最自由的那部分。我们能够理解,虽然可能带来极大坏处,一个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将自己的物质利益和凡尘命运的方向盘交给一个外部权威。我们可以理解那位哲学家,当被告知家里着火时,他回答说:“去告诉我妻子,我不搀和家里的事。”但是,当涉及到良心、思想和内在生命时,当涉及到放弃自治、将一个人的自我交给外部力量时,这么做完全是一种精神自杀,一种比肉体奴役还要糟糕上百倍的奴役,甚至比灵魂奴役还要糟糕。然而这个弊端就是如此。虽然没有全面流行,但就像我即将要指出的那样,它在基督教教会与信徒的关系上逐渐篡夺了教会的权力。你们已经看到,教士自己的自由在教会内部也得不到保证。在教会之外,在俗人当中,情况就更糟糕了。在教士中至少还有讨论、商议以及个人才干的表现;竞争的兴奋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自由的缺乏。而在教士和民众之间完全不存在这种事。对于教会的管理,世俗人士只有旁观的份。因此,我们看到,很早就出现并流行这样一个观点:神学、宗教问题和事务是教士阶层的专属领域;只有教士才有决策和参与的权利;在任何情况下世俗人士都无权干预。在我们研究的这个时代,这种观点已经如日中天;要想征服它,要想把宗教问题和科学带回公共领域,需要好几个世纪的时间和若干次可怕的革命。
1706547000
1706547001
因此,在原则上以及在事实上,教士阶层和基督教民众的合法分离在12世纪前几乎达到顶点。
1706547002
1706547003
然而,即使在这个时代,我也不希望你们觉得,基督教民众对其政府完全没有影响力。合法干预确实没有,但不等于没有影响力——这在任何政府中都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一个建立在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共同信仰基础上的政府。凡是这种思想社区得到发展的地方,凡是在政府和人民中流行同一思想运动的地方,它们之间必然存在一种联系,组织中的任何弊病也无法完全摧毁它。为了解释得更清楚,我将从政界中举一个靠近我们时代的例子:在法国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时代,法国人民通过制度对政府发挥的影响力比路易十四和路易十五统治下的17和18世纪还要少。总所周知,在这个时期,在行使权力方面,人民几乎丧失了所有正式的、直接的影响力。然而毫无疑问,当时的人民对政府施加的影响力要远远大于其他年代——例如,那些三级会议频繁召开的年代、议会在政治中发挥如此重要作用的年代,以及人民合法参与权力的程度要高得多的年代。
1706547004
1706547005
这是因为有一种无法被法律阻挡的力量,必要时它无需制度也能发挥作用:这就是思想的力量、公共思想和舆论的力量。在17和18世纪的法国有一种比任何其他时代更加强大得多的舆论。虽然被剥夺了合法影响政府的手段,它通过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共同拥有的思想来间接发挥作用,因为统治者不可能不考虑被统治者的意见。5—12世纪之间类似的事发生在基督教教会之中。基督教民众固然缺乏合法行动手段,但在宗教事务上有一场强大的思想运动,这场运动使世俗人士和宗教人士联合起来,通过这个手段人民影响了教士阶层。
1706547006
1706547007
在研究历史时,在所有情况下都应该高度重视间接影响;它们比常人料想的更加有效,有时候更加有益。人们自然希望自己的行动能立竿见影,渴望享受成功、权力和胜利的喜悦。但是这并非总是可能的,甚至并非总是有用的。有时候、有些情况下,只有看不见的间接影响才是可取的、可行的。我要从政界再举一个例子。和其他许多陷入类似危机的议会一样,英国议会不止一次地,尤其是在1641年,要求有权直接任命国王的主要官员,包括部长、议员或国事顾问等。它将政府中的这种直接行事看作是一种巨大、宝贵的保证。它曾经不时行使这一特权,但总是效果不佳。人选没能达成共识,国家大事没能管理好。而现在英国情况如何呢?决定政府部门如何组建和国王所有重要官员的任命的,不正是议会的影响力吗?但这是一种间接、笼统的影响力,而不是具体的干预。英国长期追求的目标已经达成,但采用了不同的手段;最初尝试过的手段从来没有发挥有益的作用。
1706547008
1706547009
关于这一点有个原因,我希望你们允许我多说几句。直接行动假设那些受托者拥有非同寻常的见识、理性和审慎:因为他们要的是立竿见影,所有必须有把握不会错失目标。相反,间接影响力仅仅通过障碍、在经历限制和纠正它们的考验后才能得到运用。在成功之前,它们必然会经历讨论,受到反对和控制。它们的成功来得缓慢,并在一定程度上是有条件的。因为这个原因,如果人的头脑不够发达,不够成熟到保证他们的直接活动能够安全开展,那么间接影响,虽然常常是不够的,依然是更好的选择。基督教民众正是这样影响他们的政府,很不彻底,程度非常有限——我对此确信无疑,但依然影响了它。
1706547010
1706547011
教会和民众的接近还有另一个原因。这就是基督教士在社会各行各业中的广泛分布。几乎在任何地方,当一个教会的组建过程独立于它所统治下的民众时,牧师群体就会由那些社会地位几乎相同的人组成;并不是说他们之间没有重大差别,但在整体上这个政府属于一个生活在一起、从庙宇深处统治其治下民众的牧师群体。基督教教会的组织则完全不同。从封建城堡脚下的农奴破落住所到国王的宫殿,到处都有一名牧师,都有教士阶层的一名成员。教士阶层与三教九流都有联系。基督教教士地位的多样性、对各种生活的参与,是联接教士阶层和世俗人士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他大部分拥有权力的教会所缺乏的。并且,正如你们看到的,主教们和基督教教士的首领们还参与了封建组织过程,同时是世俗及教会层级结构中的成员。因此,同样的利益、习俗和生活方式变成了世俗世界和宗教世界所共有的。那些参加过战争的主教们、经历过世俗生活的牧师们,曾有过许多怨言,并有很好的理由这样做。这的确是一个重大弊端,但它的严重程度远远比不上其他地方那些从未离开过教堂、不食人间烟火的牧师们的生活。与那些完全不了解民间风土人情的牧师相比,那些以某种方式参与过俗世纷争的主教们更加有用得多。在这种联系下,在教士阶层和基督教民众之间建立了一种命运和地位的平等性,它纠正或至少减轻了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分离这一弊端。
1706547012
1706547013
这种分离一旦得到承认,其范围得到确定(我前面正试图达到这一目的),我们就要研究基督教教会以什么方式进行管理,以什么方式影响它统治下的民众。一方面,它如何促进人的发展以及个人的内部进步;另一方面,它如何促进社会状态的改善。
1706547014
1706547015
关于个人的发展,确切地说,我觉得在我们研究的这个时代里,教会并没有在这方面费多少心。它努力启发世上的强者,使他们感情更加温和,与弱者的关系更加公正;它在弱者中维持一种精神生活以及比他们的日常命运判给他们的更高贵的情感和欲望。然而,对于严格意义上的个人发展,对于人的个性的价值提升,我不觉得这个时期的教会做了多少,至少在世俗世界做得不够。它做过的事局限于宗教世界。它非常关心教士群体的发展和牧师的教育;它为他们建设了学校以及当时社会悲惨状态所允许的各种机构。但它们是教会学校,仅仅用于教士的教育。除此以外,教会仅对思想和生活习俗产生了间接和非常缓慢的作用。毫无疑问,它向所有它认为适合为它服务的人开放工作机会,从而激发了思想的普遍活跃。但这就是它在这个时期为世俗世界的心智发展所做的一切了。
1706547016
1706547017
我相信,对于世俗社会的改善,它做得更多、更有效。毫无疑问,它与世俗社会中的各种重大弊端如奴隶制,进行了坚决斗争。人们常常反复说,奴隶制在现代的废除完全归功于基督教。我觉得这有点言过其实。奴隶制在基督教社会中存在了很长一段时期,教会对此并没有感到特别的震惊和愤慨。数量众多的各种动因,以及其他思想和文明原则的重大发展,对于废除这一万恶之首是必不可少的。然而毫无疑问,教会运用了自己的影响力来限制它。对此我们有确凿证据。在不同时期,绝大部分的释奴方式都基于宗教原则;人们在宣布释放奴隶时,几乎总是以宗教思想为名义,以来世希望、人类在宗教上的平等性为依据。
1706547018
1706547019
教会同样致力于废止大量蛮族习俗、改善刑法和民法。你们知道,尽管含有一些自由原则,当时的法律是多么的荒谬可笑。你们还知道,有些多么荒谬的证据,例如司法决斗、甚至是几个人的简单誓言,被看作是发现真相的唯一手段。教会努力用更合理、更合法的手段来取代它们。我之前已经提到,在主要由托莱多议会颁布的西哥特法律和其他蛮族法律之间存在的明显差异。比较一下它们,人们不可能不对教会关于法律、公正和所有与探索真理及人类命运相关的思想的巨大优越性留下深刻印象。毫无疑问,这些思想中的许多都假借自罗马法律,但如果没有教会的保存和保护,如果没有教会的传播,它们无疑早就消亡了。例如,关于誓言在法律程序中的应用,翻开西哥特人的法律,你们将看到它的使用有多明智:
[
上一页 ]
[ :1.7065469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