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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太基必须毁灭:古文明的兴衰 新友与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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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岛上的迦太基人与希腊人之间的关系是沿着相同的轨迹发展的。公元前8世纪初,腓尼基人就在这座岛屿上建立了殖民地,其中最重要的是帕诺尔莫斯(Panormus)、索拉斯(Solus)和莫提亚(Motya)。在岛上的莫提亚城——位于一个远离海岸线的避风港处,依靠一道狭窄的海角与大陆相连——之中,第一批建筑物是仓库和工坊,后来一些住宅和宗教建筑相继拔地而起,其中最为重要的是一座如今被称为“卡比达祖”(Cappidazzu)的圣殿。[141]然而,西西里岛的腓尼基人很快就遭受到了纷至沓来的希腊殖民者日益增长的压力,后者于该世纪最后数十年间来到此地。西西里岛位于地中海关键贸易航线上,还拥有大量肥沃的沿海土地,这些因素都吸引着希腊人。[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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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修昔底德的说法,在早前就已定居在这座岛屿上的人里,西坎人(Sican)原本是远古时期从伊比利亚半岛来到西西里的。同样居住在岛屿西部的艾利米亚人(Elymian)据说是来自特洛伊的难民。从意大利来的西塞尔人(Sicel)在击败西坎人后,占领了西西里岛的众多地区,将后者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岛屿南部和西部。[143]与腓尼基人同当地的艾利米亚人和西塞尔人建立良好关系的做法相比,希腊人的殖民手段中经常带有以暴力方式驱逐原住民社群的内容。[144]这导致受到威胁的腓尼基人和艾利米亚人城市结为同盟,以抵御希腊人的进攻和对他们领土的入侵。因珍稀资源而引发的相互竞争经常导致冲突爆发,这些构成了西西里殖民形势初级阶段的内容。尽管有这类仇恨的存在,但这些不同民族的社群还是发展出了牢固的商业及文化联系。一种会不时因发生在社群之间与社群内部的暴力活动而中断的经济相互依赖模式迅速在岛上建立起来。[145]无论是西西里的殖民族群,还是土著族群,都不曾取得对另一方的永久性优势,这意味着此种以殖民式“折中之道”(Middle Ground)为特点的文化融合与政治-经济方面的协作在西西里的持续时间,要比在其他殖民环境——如意大利——中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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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10 西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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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交流与合作行为有很多是不同社群之间,在对商品市场与原材料的竞争日渐加剧的背景下进行的。迦太基人最关心的是对它在第勒尼安那有利可图的商业产权的保护。[146]希腊人已控制了西西里东部与意大利南部的许多地区(后者在古代被称为Magna Graecia,意为“大希腊”)。如今,在公元前6世纪,新一波希腊殖民者将在地中海北部海岸对面的马西里亚、安地比斯(安提比斯)、尼西亚(尼斯),以及科西嘉东部海岸和伊奥利亚群岛上建立起一个个新殖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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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西里,公元前6世纪是一个共同富裕的时代。黎凡特-西班牙金属贸易事业的终结几乎没有对该岛西南部的旧腓尼基殖民地造成什么影响,它们传统上更为依赖的是与他们希腊邻居之间的贸易往来,以及他们那位于希腊、意大利和北非之间的海上航线之中的战略位置。考古学记录中仍可见到发现新财富的迹象。莫提亚铺设了一条连接大陆的新堤道,并建起了一座用于船只彻底检修的干船坞(“寇索恩”,cothon)。与此同时,卡比达组神庙竖起了纪念碑,托菲特的占地面积也扩大了。这一时期,这座城市有了两个手工业区,配备了用于进行大规模陶器生产的炉窑和水井,以及一个生产紫色染料与皮革制品的综合手工作坊。[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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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提亚城的希腊人和原住民邻居同样在蓬勃发展着。在希腊人的歇利伦特城,市中心进行了重建,新建了一系列带有巨大的崭新双层锥形屋顶的宏伟神庙。与此同时,在艾利米亚人的塞杰斯塔城(Segesta),一座受人之托而修建的神庙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据估计花了三十多年才建成。[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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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随着财富的增加,局势也变得更加紧张。就定居点方面而言,位于南部和东部海岸的传统的希腊移民专属地的人口已达饱和点,这不可避免地导致希腊人开始将目光转向不是那么拥挤的岛屿西北部和西部地区(这些地区已处于腓尼基人和艾利米亚人控制下)。公元前580年,来自尼多斯(Cnidus)和罗德岛的希腊殖民者试图在莫提亚城对面的大陆地区建起一个新的定居点,遭到一支腓尼基-艾利米亚联军的驱逐。[149]在这种情况下,莫提亚和歇利伦特立刻构筑了带有围墙和瞭望台的防御工事也就毫不奇怪了。[150]两个邻邦之间爆发的冲突可以从诸如在歇利伦特发现的阿卡狄翁(Arcadion)之子阿里斯托格托斯(Aristogeitos)的墓碑中看出来,此人于公元前6世纪的某一时刻在莫提亚城墙附近被杀。[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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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西里并非唯一一片被希腊人扩张所带来的紧张局势波及的土地。对希腊人在地中海中部和西部发起的这波新殖民浪潮的担忧,可能是迦太基与意大利中部的伊特鲁里亚诸王国——它们亦是利润丰厚的第勒尼安海上商路的主要参与者——结成联盟的关键因素。由于腓尼基商人长期以伊特鲁里亚的海港为依托开展商业活动,迦太基已与伊特鲁里亚形成了强有力的外交关系。现在,类似的特权延伸到了迦太基商人身上。[152]可以肯定的是,伊特鲁里亚王国卡西里(Caere)的第二港口之所以被称为迦太库姆(Punicum,今圣马里内拉),大体是由于一些迦太基商人居住于此的缘故。[153]在有钱的迦太基人墓中发现的,除了精美的“布克凯洛尼罗”(bucchero nero)酒杯与其他伊特鲁里亚的精美陶器,一处迦太基公墓中找到的小型象牙名牌也进一步证明了两国之间的商业往来。名牌上用伊特鲁里亚语写着:“我是来自迦太基的迦太基人。”[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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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位于皮尔吉(Pyrgi)——亦是卡西里的港口——的双子神庙建筑群中,考古学家有了惊人的发现:三片锤炼而成的刻有文字的金质薄片。其中两片刻的是伊特鲁里亚文,第三片刻的则是迦太基文。这些通常被称为皮尔吉书写板(Pyrgi Tablets)的公文间接提到卡西里的统治者,在一座供奉伊特鲁里亚女神尤妮(Uni)的神庙中划出了一个特别的位置,用以膜拜阿施塔特女神。这大概是为迦太基居民和/或塞浦路斯的腓尼基商人提供的一处祭祀场所。[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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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迦太基人与伊特鲁里亚人之间的联盟看起来主要处理的是商业事务,但一旦他们的利益遭到威胁,可能也会考虑发起联合军事行动。[156]作为一个严重依赖海上贸易的城市,迦太基对那些攻击己方船只的势力的强硬态度在古代世界是出了名的。[157]因而,当公元前535年,一群福西亚人(Phocaean)——因波斯人入侵小亚细亚而流亡至科西嘉的阿拉利亚(Alalia),并建立了一块殖民地的希腊人——开始攻击迦太基舰队的时候,迦太基人的反应猛烈而迅速:一支由200艘船组成的迦太基-伊特鲁里亚联合舰队攻击了科西嘉南部海岸的希腊舰队,此战后被称为萨丁尼亚海之役(Battle of the Sardinian Sea)。尽管双方都蒙受了惨重损失,但希腊人最终被击退了,并被迫放弃他们的科西嘉殖民地。胜利方得意扬扬地将战俘运往伊特鲁里亚,并在那里用石头砸死了他们。[158]他们以这种残忍的方式警告福西亚人,别再到第勒尼安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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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护自己在地中海中部的商业利益,迦太基人还与这一地区的另一新兴势力拉丁语城市罗马(Latin city of Rome)签订了一份协议。对迦太基人而言,这只是与地方统治者和政权所签订的众多双边协议中的一份而已。它们的目的在于保护遍布于地中海中部和西部地区的迦太基商业中心的安全。[159]但对于罗马人而言,这显然是对他们在意大利中部那日益增长的影响力的一次具有重要意义的承认。[160]确实,与迦太基人的协议受到很大重视,因此被刻在一块青铜书写板上。[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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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签订于公元前509年的协议条款异常详细,涉及范围极广。罗马人及其盟友的船只被禁止通过“美丽的海角”(Beautiful Promontory),这一地区位于迦太基北部,如今被称为卡本半岛。这一条款有效地封住了进入大瑟提斯(今突尼斯萨赫勒)那肥沃的中心地带以东地区的道路。不论哪支船队,如果要冒着恶劣的天气或敌人的进攻穿过这里的话,那他们的行动就会受到下述严格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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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不得不从这里经过的人,除了必要的船只维修用品或献祭用品以外,禁止购买或带走任何东西,而且他必须于五天之内启程离开。倘若贸易在利比亚或萨丁尼亚进行的话,贸易者不得在没有传令官或城镇办事员在场的情况下,达成任何交易,任何所出售物品的价格在上述人员在场的情况下,都应由国家向卖主担保。任何一个来到迦太基的西西里行省的罗马人,都应享有与他人同等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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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交换,迦太基人承诺不去危害拉丁姆(Latium)的沿海城市:拉维尼姆(Lavinium)、阿尔代亚(Ardea)、希尔塞伊(Circeii)和泰拉奇纳(Terrcina),或任何其他隶属于罗马的拉丁城市。(如果他们占领了一座这样的城市,那他们会将它交给罗马人。)他们也不准在讲拉丁语的地区修建任何一座要塞,如果他们全副武装进入这类地区的话,那不得在当地过夜。[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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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罗马仍旧只是一股较为弱小的意大利势力,但这座城市被认为有着重要的战略地位,足以让迦太基人决定与它签订协议。坐落于深入内陆20公里处的台伯河(延伸进意大利中部的运输干线)河畔的罗马城,已是拉丁姆北部的主要商业中心之一。它的发展速度很快,是拉丁姆地区首个进行城市规划并拥有大量公共建筑和精心设计的私人住宅的城市。尽管它的早期历史隐藏在朦胧的迷雾之中,但后世的罗马史学家们通常认为该城最初先后由七个国王统治。他们还宣称,通过对希腊谱系的使用,可推导出第一个国王罗慕路斯(Romulus)于公元前753年登上王位。罗马人对君主制的尝试最终毁在了罗马君王那专横、贪婪、野蛮的统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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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罗马人对他们的君王那日益增长的不满最终导致了一系列后果,其中之一是逐渐形成了一种政治体制,该政体的核心为一个新成立的被称为元老院(the Senate)的贵族议会。它既是一个咨询机构,也越来越多地起到了平衡专制君主手中权力的作用。到了公元前6世纪的最后十年,罗马公民们终于彻底厌倦了君主政体。公元前509年,“高傲者”(the Proud)塔奎尼乌斯·苏佩布(Tarquinius Superbus)被逐出罗马。就在他离去的地方,一个新的共和国被建立了起来,两名被称为“执政官”(consul)的行政官员成了这个共和国的领头人,他们从罗马的贵胄家族中通过一年一度的选举产生。[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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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那些关于全面战略同盟的记录中,对公元前6世纪的地中海中部和西部世界的刻画可能带有很大的误导性。古代版的冷战并未在这一地区上演。在整个这片地区,希腊人、迦太基人、腓尼基人和其他土著民族自由自在地贸易和交往,与当下的强权政治形成了鲜明对比。的确,存在于本该是充满仇恨的竞争对手之间的深远而长久的关系,对一个令人惊讶的紧密结合且互相关联的世界的出现起到了推动作用。在地中海西部的土地上,尚武的希腊超级英雄与迦太基天神之间所产生的稀奇古怪的关系,再好不过地体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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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Baurain,C. 1988 ‘Le Rôle de Chypre dans la fondation de Carthage’,in Lipiński(ed.)1988,21-22;Scheid,J.,& Svenbro,J. 1985 ‘Byrsa,la ruse d’Elissa et la fondation de Carthage’,Annales(économies,sociétés,civilisations),329,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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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cheid,J.,& Svenbro,J. 1985 ‘Byrsa,la ruse d’Elissa et la fondation de Carthage’,Annales(économies,sociétés,civilisations),334-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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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Bunnens,G. 1986 ‘Aspects religieux de l’expansion phénicienne’,in Bonnet,Lipiński & Marchetti(eds.)1986,124-125,他将这一做法与美国的感恩节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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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Scheid,J.,& Svenbro,J. 1985 ‘Byrsa,la ruse d’Elissa et la fondation de Carthage’,Annales(économies,sociétés,civilisations),329,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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