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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00 事实上,这一切都没有如期发生。为了体现大希腊主张比其他任何支持或反对韦尼泽洛斯的党派主张都要走得更远,新组建的季米特里奥斯·拉利斯(Dimitrios Rallis)政府在1920年12月29日发表了一份挑衅意味十足的声明,它使协约国想起希腊士兵“为列国的共同利益奋战在小亚细亚前线”,同时,还宣布希腊在“恢复了自由及国王复位之后将会以比以往更大的激情”完成这一任务。15随后,被放逐克里特岛的康斯坦丁主义者阿纳斯塔西奥斯·帕坡拉斯(Anastasios Papoulas)将军接替帕拉斯基沃普洛斯的职务,成为新任总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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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02 为了消化雅典的政治革命并搞清楚这将给《色佛尔条约》带来什么,劳合·乔治在1921年2月召开了另一次会议,首次勉强同意由贝基尔·萨米率领的凯末尔主义代表团的到访。似乎为了证明新政权的民族主义者的诚意,帕坡拉斯甚至在这场会议召开之前就命希腊军队立即从布尔萨开往埃斯基谢希尔。1921年1月6日,进军途中的希腊人在伊诺努火车站附近遇到了一支在壕沟中进行防御的民族主义者武装部队。经过数日的激烈交锋,伊斯麦特将军开始率领土军撤退,不过他们随后又惊讶地得知希腊人也在向后撤退。尽管以“一战”的标准来说,这场战役胜负不明,规模较小——土耳其95人死亡,183人受伤——但是正如它后面被称呼的那样,这场第一次伊诺努战役有惊人的战略影响力。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够抵抗军力优于自己的希腊侵略者的话,土耳其民族主义者已经向法国和意大利做出了足够的展示。法国军队早已在奇里乞亚对阵土耳其人的时候尝过被击败的苦涩滋味。1920年5月同凯末尔签订的停战协议使古罗将军在那个夏季不用担心自己的北部侧翼,并粉碎了费萨尔的阿拉伯军,轻易拿下大马士革,迫使费萨尔接受就任伊拉克国王的“安慰奖”。[6]相比之下,据法国总理阿里斯蒂德·白里安(Aristide Briand)1921年2月在伦敦的评述,托罗斯北部的法国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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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04 已在那个战区同土耳其人周旋了一年多,因此他个人对这支被希腊首相[即韦尼泽洛斯]鄙视为所谓乌合之众的部队充满了明显的敬意。法军的经历足以证明要驱散土军并非易事。这些军队使法军受到重创。他们对重兵把守的艾因塔布[安泰普]的围困持续了一个月。简言之,法国人发现土耳其军队斗志昂扬,他们个个作战勇猛,死守着每一寸土地。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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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06 1921年3月9日,白里安同贝基尔·萨米签署了一份彻底的停战协定,承诺法军将撤出托罗斯山脉以北的所有奇里乞亚地带,仅仅保留在亚历山大勒塔(伊斯肯德伦)地区——即今天的哈塔伊——的军队,以换取解除原打算保护亚美尼亚人及其他少数民族的人员武装的经济让步(以及巴格达铁路土耳其部分的全面通行权)和供应物资。三天之后,意大利人签署协议,承诺撤回安纳托利亚的所有部队,并支持土耳其对士麦那和黑海沿岸的所有权,即反对希腊对这些地区的声明,以换取经济让步以及尊重意大利对罗兹岛和多德卡尼斯群岛的所有权的承诺。1921年3月16日,凯末尔在莫斯科的代表阿里·福阿德帕夏同苏维埃俄国签署协定,暂时维持土耳其东部边境线不变。在这份协议附录中,苏维埃外交部部长奇切林承诺向土耳其汇出1 000万金卢布以供其“经济发展”之用;此外,他还承诺加快向黑海地区交付武器的速度——包括步枪、机关枪和野战炮。就在康斯坦丁国王统治下的希腊新政府同他们在1917年加入的协约国慢慢疏离之时,凯末尔政府遂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了实际上(而非法律意义上)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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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08 英国仍旧在抵抗,但是在伦敦,政策变化正在酝酿之中。尽管劳合·乔治自身仍支持希腊对安纳托利亚的占领,但是他不再掌控内阁对他的支持,也无法通过软磨硬泡争取特殊资金。这位首相甚至被迫依靠希腊接受修改《色佛尔条约》来限制它对士麦那省的所有权——尽管为了得到这个让步,他曾在1921年3月7日悄悄地同意解除最高理事会的禁令,默许了希腊军队在安纳托利亚的行动——而他的这一决定在之后触怒了他的顾问。帝国总参谋长亨利·威尔逊爵士在总结内阁的态度时评价道:“整件事令人恶心。在我看来,劳合·乔治的朋友——希腊人最终会完全覆灭。”首相的理由在于,虽然他向帕坡拉斯开了某种绿灯,但是伦敦会议的结果其实是对希腊军队的一种舍弃。从官方上来讲,身处君士坦丁堡的协约国高级专员此时在希土战争中保持中立,他们也不再会允许希腊陆军或海军进入首都,或从海峡运输战争物资。希腊人只能靠自己了。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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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15 1921年3月23日,帕坡拉斯恢复了进攻。南部战线的进展非常迅速。3月27日,阿菲永沦陷。然而,在沿着伊诺努的主要战线上,土耳其人却再次守住了阵地,并在3月31日的猛烈反击中将希腊人逼退,而土军的司令官也因此在今天被称为伊斯麦特·伊诺努。在伊斯麦特的胜利的鼓舞下,南线司令官雷费特在4月7日夺回了阿菲永。战场又一次出现了暂停,这使协约国军事专员想到侵略者可能会往后退兵以巩固成果。事实上,帕坡拉斯正在进行焦土战略撤退,他烧毁了成百上千座位于其供给线两侧的土耳其村庄,以保证自己侧翼的安全。与此同时,大量外国观察家,最有名的阿诺尔德·汤因比随后便在给《曼彻斯特卫报》发送的一系列电讯中将这一事件披露给了世界。帕坡拉斯发狂似的召集着后备军,到他准备发动最后进攻的时候,他拥有的希腊占领军队已经超过了20万人。曾在1897年的克里特战争和两次巴尔干战争中指挥希腊军队同土耳其作战的康斯坦丁国王在1921年6月12日到达了士麦那,为希腊人的光荣事业主持了宣福仪式。“你们在这里,”国王向他的士兵们保证,“是为了希腊的理想而战。就在这个产生了伟大理想的地方,我们国家无与伦比的文明永远受到全世界的艳羡。”在经过两个月的刺探及初步小规模战斗后,第三次巴尔干战争——土耳其和希腊之间的第四次将持续数十年的战争——将在此刻真正爆发。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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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17 1921年7月10日,希腊军队向阿菲永和屈塔希亚之间的土耳其中心地带发动了猛烈进攻。此时,两军的兵力都处于巅峰状态,希腊大约有12.6万人,土耳其大约有12.2万人(不过希腊人的装备更优越,他们有410门野战炮,对手只有160门;他们有4 000挺机关枪,对手只有700挺;他们有20架军用机,对手只有4架)。在这里,这片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西部平地上,面对盛夏烈日的灼烤,从侧翼进行包抄将显得极为有利——但是这里没有可供士兵和马匹饮用的水资源,这也使得他们必须加快行动速度。希腊人一突破土耳其在屈塔希亚的防线,帕坡拉斯就令一支先锋队向北部和东部移动,接近埃斯基谢希尔,同时,他的右翼部队切断阿菲永北部的铁路线。为了避免遭到包围,土耳其人被迫弃守埃斯基谢希尔和阿菲永,撤退到波拉特勒火车站附近的萨卡里亚河的远处河岸,这里位于安卡拉以西75千米(约47英里)处。土耳其在战场上的损失已经达到4万人,而且很多人已经逃跑。大国民议会内部出现了撤离安卡拉,退守开塞利或锡瓦斯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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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19 对于土耳其人以及凯末尔本人来说,此刻性命攸关。虽然议会议长不再是现役军官,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督促军队向安卡拉方向撤退——由于将如此辽阔的领土丢弃给敌人,他早已处在政治枪口之下。既然连首都也岌岌可危,越来越多的议员遂主张让凯末尔本人领导军队。1921年8月5日,凯末尔接受挑战,承担完全责任,成为总司令,为期三个月。尽管他的领导权能在理论上遭到大国民议会的撤销,但是实际上,他却握有一定程度的军事独裁权——当然,这是以他同希腊人作战的结果为条件的。为了提高士气,凯末尔颁布公告,郑重宣布,侵略者“的尸体将躺满我们伟大祖国的神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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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21 私下里,凯末尔对于自己能够抵挡萨卡里亚河以西的希腊人其实并不自信。帕坡拉斯的军队兼具数量优势和火力优势。在严格的军事意义上来说,凯末尔认为他的军队能作为一只战斗力量存活下来远比萨卡里亚河或安卡拉重要得多;但是他也知道大国民议会和安卡拉的百姓都要求他能够保卫首都。即便如此,寄往开塞利的档案中的常规命令仍规定若希腊人突破成功,政府将会全面撤退。8月12日,凯末尔在视察部队的时候跌下了马,并摔断一根肋骨,这给他造成了巨大的疼痛,使他难以入睡,对他的心情影响十分大。为了给自己的军队补充物资,尽管知道会遭到刚刚从“一战”的掠夺中勉强恢复过来的辛苦农民的深恶痛恨,凯末尔还是颁布了新一轮请购单,从粮食、燃料到马匹和驮兽,相当烦琐。同他的士兵一样,凯末尔并不缺乏抵抗希腊侵略者的爱国动力,但是在经过十年的持续性战争后,他们已经失去了冲劲儿和激情,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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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23 希腊方面也同样进行了重新考虑。他们退至士麦那的补给线已被拉长,并且充满了危险性——土匪及土耳其非正规军经常骑着马向他们够得着的任何地方发动侵袭。虽然希腊人为了根除战线后方的“土匪”实施了异常残酷的焦土战略,但是他们在安纳托利亚西部的兵力严重落后于敌方,他们自己也深知这一点。从士麦那桥头堡和马尔马拉海沿岸越往东部走,穆斯林人口越多。正如康斯坦丁的王位继承人及希腊阵营内的谨慎派安德鲁王子在谈到击败凯末尔存在的问题时说道:“我们追上他还要走多远?我们能跟着他穿过广阔无垠的小亚细亚,一直到库尔德斯坦和波斯边境?”在1921年7月28日屈塔希亚召开的关键性计划会议上,帕坡拉斯的参谋顾问们几乎对穿过荒无人烟的盐土荒漠,朝安纳托利亚中部地带更深处的贫瘠平原冒进表示了一致反对。况且,即使民族主义首都遭到占领,面对如此众多怀有敌意的人,就能高枕无忧吗?既然协约国已经中止了援助,雅典又能坚持多久呢?最终,支持继续作战的唯一真正论据充满了政治性:毁灭土耳其民族主义,并缔造一个更大的希腊帝国——这也是帕坡拉斯采纳的观点。因此,继续朝萨卡里亚河进军的命令被下达。另外,如果土耳其抵抗失利,他们将进一步从波拉特勒向安卡拉进发。但是,这些看起来充满进攻性的命令还包括撤退方面的考量:如果“条件不利的话”,希腊人准备炸毁铁路,撤回埃斯基谢希尔。就这样,希腊军队便被推进了凯末尔的陷阱:穿越盐土荒漠时,他们遇到了难以想象的困难——这似乎提前对他们的到达发出了警告。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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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25 尽管除了希腊和土耳其之外并不为人所知,但是这场发生在1921年8月23—9月12日的萨卡里亚河战役却具有历史性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战”最后一场真正的战役。在沿着60英里(约97千米)宽的战线上,希腊人和土耳其人分别陈列了10万及9万兵力。在规模上,萨卡里亚战役难以同索姆河战役或者凡尔登战役,甚至是加里波利战役相比较。以“一战”标准来看,这场战役的伤亡人数并不算多,两边大概都有4 000人死亡,1.8万到1.9万人负伤。但是,这场战役的利害关系却使势均力敌的宿敌为争夺同一块领土而大打出手。诚然,即使是最为沙文主义的泛希腊主义者也并未声称萨卡里亚河盆地是希腊主要民族的居住地,但是这些侵略者却实实在在地向沿着爱琴海和黑海沿岸的大片安纳托利亚地带提出了领土主张——这片希腊人正以流血牺牲为代价所争取的土地。这些利益受到了所有人的重视。据目击者称,双方军部都弥漫着令人紧张心烦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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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27 没到最后一刻,双方仍旧胜负难分。希腊人在整个夏天一直是胜利的一方,他们不断从土耳其人处夺取领土——而且继续在萨卡里亚河保持攻势。尽管防御者守着东部河岸上的更高阵地,从凸出的不同峭壁和小山顶上朝下方的敌军倾射枪弹,希腊人仍然在土耳其炸毁第三座也是最后一座桥梁之前,于1921年8月23日晚成功渡过了河流。随后,希腊人一个接一个占领了河流东边的重要据点。1921年9月2日,希腊人向此区的最高峰恰尔峰(Çaldağı)发动了突袭。站在这片“黑墨色土地的高耸山冈上”,侵略者第一次从远处隐约望见了安卡拉的灯火。次日,希腊先锋队在阿赫尔库尤(Ahırkuyu)切断了安卡拉—波拉特勒公路,将凯末尔的军队截成两段。在首都的人民此刻已能听到枪火的轰鸣声,一种恐慌的情绪开始迅速蔓延,祈祷者几乎挤满了所有清真寺,羊只也被宰掉用以驱邪。在得到战场上传来的最新消息后,雅典的康斯坦丁主义议会多数议员领袖季米特里奥斯·古纳里斯(Dimitrios Gounaris)向英国大使讲道:“可以考虑土耳其的死期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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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29 这个判断有些为时过早。在吸取了“一战”的教训之后,凯末尔制定出一个虽然欠缺勇气,但不乏明智的“纵深防御”政策:挖掘多重壕沟使士兵在作战的时候能够进行战略撤退。尽管希腊人突破前两道防线,夺取了大部分制高点,甚至还将土耳其军队一截为二,但是他们全力以赴的进攻已使帕坡拉斯的前线士兵筋疲力尽,而凯末尔却还在缓慢地从安卡拉和东部据点召集新鲜的预备部队。在某种程度上,凯末尔的任务相对简单:土耳其人只需要在希腊人耗尽全力之前熬过战役初始阶段就行了。帕坡拉斯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一到9月2—3日,他的神经便开始趋于崩溃:尽管他在这两天里赢取了不少阵地,但是希腊总司令却向雅典拍去电报询问他是否可以和凯末尔讲和。这个请求遭到了拒绝。1921年9月8日——这场战役的第十七天,凯末尔终于下令发动猛烈反击,对希腊一方的士气造成了毁灭性打击。1921年9月11日,帕坡拉斯宣布撤退,并对一名来自《伦敦时报》的记者承认了失败(“战役结束了”)。次日,恰尔峰被土耳其人重新夺回。不久之后,其他所有在最近丢失的制高点也重新回到了土耳其人手中。见证了土军猛攻恰尔峰过程的哈莉黛·埃迪布后来回忆这番场景时说道:“一个土耳其人朝着落日孤身伫立,他的水壶在蓝金色的苍穹下闪闪发亮。”[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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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31 由于帕坡拉斯之前对铁路的破坏以及希腊军队的火力掩护,凯末尔无法进行大规模追击。希腊占领军也因此得以存活下来。然而,萨卡里亚战役是希腊侵略战以及“大希腊”主张正处于高潮阶段的一次明显胜利。在这场战役中证明了自身的安卡拉凯末尔主义政府就此得以长期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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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33 [1]阿菲永又称为阿菲永—卡拉希萨尔(Afyon-karahisar),“-karahisar”表示建立在城市上方的高耸岩石上的“黑城堡”。虽然阿菲永—卡拉希萨尔今天仍是这座城市的官方名称,但是大部分(当时和现在的)土耳其人为简便起见,都称其为阿菲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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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35 [2]大会本来应在4月22日星期四召开,只是凯末尔的代表委员会一直等到星期五祈祷之后才举行,以在穆斯林中赋予其更大的合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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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37 [3]耶烈万方面也没有闲着。它在1919年同时向高尔察克上将的西伯利亚人民军和安东·邓尼金的志愿军派赴了外交使节。高尔察克甚至授权达什纳克党使节格里戈尔·德沙默夫(Grigor Dsamoev)在他的指挥部升起亚美尼亚旗帜。此外,他还向亚美尼亚人签发了护照和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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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39 [4]当然,亚美尼亚所能转向的合理的区域伙伴乃信仰基督教的格鲁吉亚。然而,由于第比利斯和巴统的领土争端问题,亚美尼亚曾在1918年12月入侵格鲁吉亚——这场战争短促却又残酷,并在圣诞节(位于第比利斯的协约国代表大受震动,并在这一天进行了斡旋)达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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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41 [5]巴库的一个不和谐音符在于恩维尔帕夏的出席——他被共产主义土耳其代表公开指责为帝国主义者及战争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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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43 [6]古罗效仿威廉二世的做法,造访了萨拉丁墓——虽然缺乏谦逊。“萨拉丁,”他向这位曾抗击法兰克基督教十字军的中世纪穆斯林战斗英雄说道,“我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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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572945 [7]当今天的游客前往安卡拉的时候,他们会在波拉特勒以西看到相似的场景,在这里竖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塑:一名土耳其士兵正举起手臂,提醒入侵者停止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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