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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52 (出处同上,第5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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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54 须佐之男命没有遵从试图建立稳定秩序的伊耶那歧命的命令,这或许是有悖于正义的行为。但是,须佐之男命身上没有所谓的权力欲。因为他并非对治理海原感到不满而想获得更大的权力,而是想前往已故的母亲曾居住的根之坚州国。实际上,须佐之男命与伊耶那歧命之间并没有感情上的纠葛。而且,我们也找不到令须佐之男命在道德上变得邪恶的原因,实际上,须佐之男命本来就没有被描绘成道德上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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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56 书中描绘的是须佐之男命性格暴烈、气势万钧的形象。这个须佐之男命说自己不愿意去治理海原,而想去亡母曾居住的国家,因此,在他的哭泣下,青翠的高山变成枯木丛生的样子,江河海洋的水都干涸了。与其说他是一个恶神,不如说他是一个具有充足的情感和能量甚至有点孩子气的任性之神。书中说:“于是,恶神们喧哗骚动起来,地上充满了他们的喧嚣之声,一切灾难都发生了。”我们从中读不出这是须佐之男命有意为之的。尽管这是令人感到困扰的一件事,但我们感觉不到其中有阴险的恶意。不仅是须佐之男命自身,他的周边都充斥着充沛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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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58 接下来,被流放了的须佐之男命在前往根之坚州国之前,想告诉天照大御神事情的原委,于是,他前往高天原。天照大御神心想“弟弟是不是要抢夺我的王位呢”,便提高了警惕。天真无邪的须佐之男命试图通过“誓愿”这种语言咒术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古事记》中并没有明确记录“誓愿”的结果如何,但须佐之男命认为自己的清白已被证明,因此乘胜追击,做出暴力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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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60 乘着胜利,须佐之男命破坏了天照大御神的田埂,堵塞水渠,在准备举行大尝祭的御殿中大便,并将粪便到处泼洒。但是,天照大御神并没有追究他的暴行,而是为他掩饰道:“看似粪便的东西应该是弟弟喝醉酒呕吐出来的东西。他破坏田埂、堵塞水渠,可能是因为他觉得土地比较珍贵的缘故吧。”然而,须佐之男命的暴行并没有结束,而是变本加厉了。天照大御神让人在忌服屋织神衣时,他在忌服屋的屋顶上开了个洞,倒剥了一匹有花纹的马的皮,从屋顶的洞扔了进去。织衣的女子大吃一惊,梭子扎入阴部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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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62 (出处同上,第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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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64 这里具体描写了须佐之男命的暴行,人们可能会觉得须佐之男命已经踏上邪恶之路了。但是,须佐之男命趁他在“誓愿”中获胜而使用了暴力,这样的描写反而给人以天真无邪的印象。天照大御神对须佐之男命的行为毫不介意的描写也给人以须佐之男命极其天真的印象。破坏田埂、堵塞水渠、泼洒粪便、倒剥马皮投入屋内的一系列行为,虽然可以称作恶行,但如果我们将这些行为置于整个故事的发展中来看的话,这些行为与其说表达了须佐之男命的恶毒和卑劣,不如说呈现了他的粗暴和野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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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66 须佐之男命并非彻头彻尾的恶人,在他被驱逐出高天原、来到出云国的描写中,这个形象逐渐清晰。须佐之男命沿着斐伊川向上游走去,看到一对老夫妻相对而泣,两人之间是他们的女儿。他上去一打听,这才知道是八俣大蛇每年都来,已经有八个少女被献给大蛇,成为大蛇的供品。今年,这条大蛇又要来到这里,而两位老人的女儿栉名田比卖被迫成为献给大蛇的供品。须佐之男命决心击退八俣大蛇,救下栉名田比卖。他命令老夫妻准备八个容器,里面装上烈酒。当拥有八个头的大蛇喝下八个容器里的酒后,便醉倒了。乘着大蛇入睡时,须佐之男命砍下大蛇的头,大蛇被消灭。须佐之男命吟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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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71 须佐之男命退治八俣大蛇,丰原周延(1838—1912年)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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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73 云乱起,出云国的宫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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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75 为了妻子好入住,建造宫殿哟。这座宫殿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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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77 (出处同上,第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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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79 于是,他与栉名田比卖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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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81 在这里,须佐之男命的身上既没有政治、社会的阴影,也没有道德上的阴影,他作为一个善良的英雄堂堂正正地登场。曾经的粗暴而野蛮之人在这里发挥其特殊的力量,消灭了凶残的畸形怪物,给人类社会带来秩序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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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83 在此,我们能够想到的是本居宣长的关于“神”的定义。让我们再一次引用前面已经引用过的一部分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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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85 人也是如此。鸟、兽、木、草、海、山等等,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它具有不平常的特殊的威力,给人以恐惧感,就是神。(所谓特殊,并非特指在尊贵、善良、建立功绩等好的方面是特殊的,邪恶的东西、令人不明真相的东西、不寻常的令人感觉逼仄的东西也被称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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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87 在大自然中,人们度过一天又一天,刻骨铭心地感受到大自然的恩惠和大自然的危险,对大自然抱有敬畏之心生活,这是原始人类的生活。在古代神话中,原始人类像这样的自然观化作神的故事而出现。在《古事记》里,八俣大蛇虽然没有被称作神,但根据上述本居宣长的定义,它具有被命名为神的资格。因为它具有特殊的威力,能够使人将少女作为供品献给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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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89 那么,当我们认为自然界的动植物、大海、河流、高山具有特殊的力量的时候,我们能否将这种力量用非善即恶的二元对立的形式来区分呢?这是一个难题。在一些场合,非善即恶的情况不在少数,但是,我们很难用善或恶来区分大自然本身。例如,河流可以给人带来水的恩惠,当其泛滥时又会冲毁农作物和房屋;凶猛的野兽会伤人,但一旦被人们捕获就会成为人们享用的食物。所谓在大自然中与大自然共生存,就是与既善又恶,或者说既能够成为善又能够成为恶的自然事物打交道,并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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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91 在这种原始的自然观和自然信仰依然存在的世界里,人类也无法用非善即恶的方法区分。须佐之男命在伊耶那歧命的面前,不遵从命令,扰乱秩序,从这个意义上讲,他是略微带点恶的、不听话的孩子气的人;在高天原,他是接二连三、一心一意使用暴力的人;在出云国,他是充分发挥机智,消灭人人害怕的怪物的英雄。在古代神话的世界里,须佐之男命绝非前后矛盾的、拙劣的人物形象。正如“须佐之男命”的名字来源于“狂野”一样,构成这个人物的核心是力量的爆发、充沛的能量。按照人们日常生活的习惯和伦理,我们发现,他的力量和能量既可以顺从习惯和伦理,也可以违背它。从这个意义上讲,与狂野的大自然一样,狂野之神须佐之男命是令人恐惧的,但同时又是令人感激的。自然之力不是非善即恶的,同样,狂暴之人的力量也不是非善即恶的,这是一种混沌之力。拥有这种力的人们发挥它,可以建立秩序,这就是古代神话的世界。顺便说一句,在《古事记》中卷里,在大八岛国四处奔走,征讨逆贼的倭建命,是另一个难以用善恶来区分的狂暴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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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95 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中都存在超越善恶界限的狂野之力,这种力量极大地左右着人们的生活。人们祈愿这种力量朝着有益于自己的方向发挥,不要给自己带来不利。这种祈愿促使人们共同的活动模式的形成,这就是祭神活动和季节性活动。在活动中,人们面对非凡的大自然和神力,奉上真挚的祈祷,不仅如此,面对难以应对的大自然和神力时,人们不只是衷心祈祷或战战兢兢,而且还以笑声来与之打交道。《古事记》中可以看到多种多样的笑声,它让人们感受到,人们的自然观和世界观中,出现了某种轻松愉悦心态和独立精神的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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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97 天照大御神对须佐之男命的暴行无能为力,只好躲进天之石屋里。在这个场景中,《古事记》是这样描述笑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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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199 ……天宇受卖命将天之香具山上的日荫蔓斜披在身上,将真析葛装饰在头上,手里拿着采自天之香具山的竹叶,在天之石屋的门口,将桶倒扣起来,以脚踏之,发出声响,神灵附体后,露出乳房,衣服带子一直垂至阴部。于是,高天原上一片骚动,诸神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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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1201 此时,天照大御神觉得很奇怪,便将天之石屋的门打开一个小缝说道:“我隐藏了起来,天界应该变黑,苇原中国应该漆黑一片,为什么天宇受卖命会载歌载舞,诸神们放声大笑呢?”这时,天宇受卖命说道:“来了位比你还高贵的神,我非常高兴,于是又唱又跳了起来。”话音未落,天儿屋命和布刀玉命拿出八咫镜,让天照大御神看。天照大御神越发觉得奇怪,一点点将门打开,探出身子,去看镜子。就在这时,躲藏在一边的天手力男神抓住她的手,将她拖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布刀玉命在天照大御神身后拉起界绳,说道:“从此再也不能让你进去了。”由此,天照大御神离开天之石屋,高天原和苇原中国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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