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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稳当当立在那里的朱雀门看上去十分静谧,陆续从它前面经过的人们的动作十分激烈,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安静。人们穿过安静而壮观的大门,画面继续往下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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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朱雀门,人们停住了脚步。人们站在那里仰望天空,嘴巴大张,发出喊声。在门外,人们各自你追我赶地向前跑;一进入门内,人们就聚集在一起,聚成一大群。试图向前走的人好像被什么东西拦住了。一些男子(还有少数几个女子)弯着腰,说明他们无法往前走。我们还能看见一些人被拥挤的人群挤回来。门外从右往左的激烈动作,在这里与相反方向的力量遭遇,形成一股能量的冲突和混乱。各式各样阶层的人们三三两两,或骑马疾驰,或赤脚奔跑,争先恐后往前赶,对这些动作的描绘十分生动。在力量发生冲突的时候,能量爆发,人们的动作混乱不堪,这样的描绘更显示出画家绘画技艺的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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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大约有五六十人。他们大部分都是穿着水干服[8]的平民百姓。这些人的长相、姿势、动作、服装的颜色和花纹繁多。大家无一不被卷入兴奋的旋涡,而每个人都呈现出独特的兴奋状态。自由自在、运用自如的画笔描绘出群众各种各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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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群人的兴奋和混乱状态极具魅力,让人看得入迷。画面上方涌现出一股不吉利的黑烟,似乎在督促人们赶紧展卷往下看。仰望天空的人们的目光朝这股黑烟以及它向画面左侧飘动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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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大纳言绘词上卷》局部,出光美术馆藏(来源:国文学研究资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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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画面继续,黑烟逐渐往下方降落,画面逐渐被这股颇具力量感的黑烟的旋涡所笼罩。很快,黑烟下方出现红色的火焰,卷着火舌的火焰越来越大,趁势渐渐蔓延开来。这正是应天门失火的情景。激烈燃烧的火焰以及周边滚滚上升的黑烟夺人眼目,震撼人心。仔细观看会发现,火焰中露出应天门的鸱尾,画面前方,应天门西侧的翔鸾楼的屋顶呈现在人们眼前。不需要多长时间,应天门就会烧毁殆尽。整个画面笼罩着熊熊火焰和黑烟,没有一个人影。赶来的人们以及与他们一道赶来的我们,只能在画面之外观望烈火燃烧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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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画面的流动性来说,这个充满震撼力的火灾场景形成一个高潮,或者说抵达一个高度。看到这里,人们即便住手不往下翻动,兴趣也不会减弱。其实,红色的火焰和黑色的浓烟,形成明快的对比。火焰的运动——自左往右,越是火焰的前方,火苗就越稀少——与黑烟的运动——喷涌而出的浓烟形成几个旋涡逐渐扩大——组合在一起,惟妙惟肖,极大地吸引着观看者。画家不仅展现出其绘制多姿多彩人物的熟练手法,而且在描绘发出自然威力的大火方面显示出超乎常人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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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灾场景之后,画面上描绘的是人们从朱雀门的相反方向观望失火的场面。从人数方面来说,这里的人更多。他们是从宫中跑向应天门的,所以,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官人,其中还混杂着一些身穿华贵服装的上层贵族。由于他们是从顺风的方向观看失火情景的,不像朱雀门另一侧的观众那样混乱不堪。但仔细观看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和动作,这边的观众也都各有个性。这都有赖于画家强烈的好奇心以及客观细致的观察力。850多年过去了,当我们观看这幅绘画作品时,有一种亲身体验到平安时代末期的社会生活的感觉。当初,这个作品被创作出来的时候,亲眼看到它的人们,从赶往现场的场景到群众场景、火灾现场,再到群众场景,一直看下来,心里一定会产生这样一种感受: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场景被如实地再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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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故事发生的地方从应天门转向藤原良房进谏言的场景。清和天皇接受了他的谏言。上卷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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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一开始描绘了这样一个场面:源信蒙冤,整日悲叹。使者来到源信家,带来赦免的消息。女房们高兴得哭泣了起来。在这之后,是一段“词书”,目睹了伴大纳言放火的右兵卫府的舍人噤若寒蝉,但因为孩子们之间闹矛盾,终于说出了此事。再往后,是孩子们在大路上大打出手的场面。这个场面十分著名。在这里,画家运用了“异时同图”的手法——在同一个画面中,相同的人物屡次出现,以表达短时间内事件发生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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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以三个男子赶到打架现场的场景开始。三个男子的前面是骑在马上的官人,他们露出围观的神情。那里似乎正有人打架。马上的官人前面有20名左右的男女,分为三个群体,眼睛盯着前面。与观望失火的人不同,他们的脸部表情和身体动作都有一种优哉游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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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个人的目光都朝向一个地方,这就是打架的现场。两个孩子纠缠在一起,一个揪住对方的头发,另一个则抓住对方的肩膀和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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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大纳言绘词中卷》局部,出光美术馆藏(来源:国文学研究资料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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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往左翻15厘米左右,画面上方出现了一个胡须男,下方则是这个胡须男和两个孩子的身影。上方的男子双唇紧闭,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正飞也似的赶到打架的现场。下方的三个人的构图是这样的:胡须男把一个男孩拉到身后,护着他,飞起一脚狠狠地朝另一个孩子踢去,被踢的孩子则举着双手倒在地上。根据“词书”,我们把眼前的三个场景综合起来,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绘画故事:舍人与侍奉大纳言的出纳是邻居,两家的孩子打架,缠斗在一起。看到这个场面的出纳(胡须男)为了帮助自己家的孩子,赶到现场,将正在打架的两人分开后,对舍人家的孩子大打出手。带着这样的故事情节,我们重新观看绘画时,就会发现一系列的动作——两个孩子缠斗在一起、男子飞奔赶来、躲在男子身后的孩子破口大骂、男子飞起右脚一脚踢去、孩子被踢得倒向地面——就像是舞台上的表演,给人以鲜明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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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十分夸张的打架场面结束后,舞台的场景转换:被踢的孩子的父母亲在同一条大马路上面对身边的许多人大声讲述着什么。舍人夫妇俩正向众人揭露伴大纳言放火烧应天门的罪行。大声说话的两人旁边围满了人,有骑在马上的官人,有身背大瓦罐的旅行的男子,也有把唐柜[9]放在头上的女子等。路上的人们也是多姿多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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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就此结束。下卷叙述了舍人被拘并受到询问,检非违使被派到伴大纳言家,大纳言家哀叹声一片,伴大纳言被捕。到此,故事结束。整个绘卷中,建筑物和风景呈现出地方特色和季节感,格调高雅,描绘细致。通过有气势的线条和多种多样的色彩,包括主角、配角和群众在内的数百人被塑造得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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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所述,这个全长达20多米的故事画有两个高潮的场景,一个是上卷中的应天门被烧及其前后群众的场景,另一个是中卷中的从孩子们打架到舍人夫妇在大马路上揭露秘密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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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上,应天门之乱很有名。从这个大事件的知名度来说,画家主要描绘火烧应天门及其前后的场景,这是理所当然的。绘卷一开始,画家就绘制了一个能决定整个故事画的成败的重要场面,并获得了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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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高潮场景,即从孩子们打架到秘密被揭穿的场景,它与充满阴谋诡计的历史事件的重要性相比,很难说是对等的。从正史的角度说,孩子们打架斗殴和舍人夫妇俩揭穿秘密只不过是一个传言。即便是在按照时间顺序详细记录了应天门之乱的史书《三代实录》中,我们也找不到与故事画的内容对应的记载。或许是由于绘卷的“词书”中有这方面的记述,所以应天门之乱的故事在流传的过程中加入了这段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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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家似乎为这段插话所刺激,引发出他的创作欲。此时正是统治阶层的贵族的权威走下坡路,上流社会与下层民众之间的高墙正逐渐下降的时期。可以说,有权势的人之间政治上的明争暗斗与下层民众的吵架斗殴相结合的故事正是这个时代的象征。画家对结合庶民的日常生活与权力政治显示出极大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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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在路上大打出手,占据了极大的空间,画家在这个空间周围又安排了许多着装普通的男女老少,赋予了他们看热闹时的兴奋神情和动作。它表现出庶民的日常生活,以及在这个日常生活中正发生着某些大事的景象。这里的空间分为上下两个部分,在这两个部分中展开激烈的动作。画家在这里运用了异时同图的手法。看上去人物的动作好像很难理解,但一旦人们了解了这是存在时间差的三四个动作被描绘在同一个画面中,这些动作就增强了运动感,画面也更集中。由此,我们知道,绘画的重点就在这里,事件中蕴含着特殊的含义。与此同时,我们可以感受到庶民日常生活中所具有的下层民众特有的强劲的生命力和行动力。毋庸赘言,画家运笔自如,而且构图也很高明。他在普通的马路上划分出两个区域,一个是舞台区域,一个是观众区域。在这两个区域之间,画家将人们的心灵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空间。有权势的人之间上演着争夺权力的戏剧,平民百姓之间则上演着他们自己的戏剧,而后者的魅力不亚于前者,对此,画家非常熟悉。画家对庶民世界抱有好奇心和共鸣,应该说这可以与《今昔物语集》的编者相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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