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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宫中的情景和敕使旅途中的情景被描绘得安详、宁静。豪华壮丽的宫门和宫殿、威仪堂堂的敕使、殿上人在宫廷中活动的场面与敕使一路上从京城到信贵山所见的偏僻的田园场景形成对比,应该说是这一卷中最出彩的地方。作为绘画作品,这些场面虽然被绘制得四平八稳,却清晰地呈现出京城和乡村不同的氛围,从中我们可以看出画家的构图能力和描绘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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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第二卷的高潮之处在于剑铠童子出场的情景。在时间静静地流逝的这一卷里,这是唯一一处运动的场面。当我们沿着横向展开的画卷观看童子和云彩的运动时,观看者心里会产生一种流动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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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刚过,天皇在挂着帘子的清凉殿[10]里面休息,帘外则坐着束带持笏的公卿,他背对着观看者。突然间,剑铠童子出现。一条金带从其肩膀下面缠住手臂、胸部和背部,金带里面有数十把剑挂在腰间。这就是剑铠(用剑做的铠甲)。包住上半身的剑铠之下,还垂挂着第二个剑铠,从卷着金带的腰部一直垂到膝盖。乘着云彩到来的童子,刚刚抵达宫殿。云卷着旋涡,剑摇摇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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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身的童子,右脚在前,左脚在后,笔直地站着,十分稳重。他双脚稳稳地站在具有佛力的轮宝(弘扬正义的车轮形状的宝物)上,右手持宝剑,左手握绳子——绳子的两端有装饰物。其侧脸的轮廓从额头到眼睛、鼻子、嘴、下巴都十分清晰,呈现出神采奕奕的少年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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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紧盯着帘子的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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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的脚下有几朵大小不同的云彩,云彩的轮廓线变粗,向画面左侧上方流动,呈弯曲的形状。它越过宫殿的黑色屋顶,渐渐变细,朝着画面中间流动,直至消失。然后是一段空白。突然间,画面上出现猛烈旋转的轮宝和疾驰而来的剑铠童子。从轮子的中心伸展出来的细细的直线与和它交叉的几根细细的同心圆形状的曲线表达了轮宝旋转速度之快。为了赶上轮宝的旋转速度,童子迈开双脚,右手的宝剑伸向前方,左手的绳子、从胸带和腰带上垂下来的诸多宝剑以及红色衣服的下摆都向身后的方向飘逸。这里的构图是这样的,画家首先描绘出童子脚踏轮宝在清凉殿的情景,然后,时间往前回溯,描绘了疾驰的童子形象。童子动作的激烈程度在这里越发得到强调。童子的可爱、一心一意和纯洁都通过疾驰的速度表达了出来。看到这种奔跑的形象,观看者的心跳速度也不禁加快。当绘卷物从右往左翻卷时,童子却朝着相反的方向——从左往右疾驰。观看者的视线流动与童子奔驰的方向相碰撞,这更加深了人们对动作的印象。这样的造型和构图很巧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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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贵山缘起绘卷·延喜加持之卷》局部,朝护孙子寺藏(来源: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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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的童子身后,长长的流动的云彩——比此前的云彩更是长了好几倍——逐渐变细,直至消失。清晰的几根线条暗示着童子是这么奔跑过来的。长长流动的云彩最后能看见些许的摆动,这让观看者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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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中央略微偏下(剑铠童子的脚下)处缓缓往左上方流动的云彩渐渐变细,最后从画面的最上方消失。在画面上方云变细的地方,画面下方是恬静的田园风光。位于山坡上的村庄是以俯瞰的视角描绘的,因此可以看到三座房屋坐落在绿色的树林中,绿色树林中还夹杂着长着红叶子的树。房屋不远处的原野上有两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农妇面对面地坐着,他们身边放着篮子,正在拔野草。在流动的云彩的对比下,原野上人们的生活景象更给人以静谧的印象。山的对面数十只大雁排成行飞过。大雁飞翔的动作就像是融入了恬静的田园风光里一样,看上去十分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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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铠童子、轮宝和云彩给人留下超现实的感觉,它们那纯粹无瑕的运动的场面一结束,后面相继出现的便是宁静的场面,直至第二卷落下帷幕。看到第二卷末尾,我们的脑海里会再一次浮现出从天上飞驰而来的剑铠童子的形象,这是一个极有动感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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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尼公之卷”讲述了居住在信浓国的命莲的姐姐尼公千里迢迢到大和国的信贵山看望命莲时路上发生的故事。她一路上向旅途中住旅馆的人或路上的人打听命莲的下落,但没有一个人知道。在参拜东大寺大佛殿时,她一心祈祷,得到佛的指示:“你往西南紫云飘动的山上去。”尼公按照佛的指示,平安无事地抵达信贵山。姐弟俩品尝到欢聚的喜悦。尼公从此在信贵山住下,与命莲一道过着修行佛道的生活。故事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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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卷和第二卷中,行走在路上的场面都是绘卷的重要因素,而在第三卷中,旅途本身则成了绘卷的主题。第一卷里的路程从信贵山脚下到山顶,第二卷里的路程从京城到信贵山山顶,路途越来越长,而在第三卷里,路途更加遥远,从信浓国到信贵山山顶。观看者从右往左,一边移动画面,一边往后欣赏,这种绘卷物的观看形式极其适合表达风景随步行而变的旅行趣味。画家应该对此了然于心。虽然与故事情节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如何截取风景,如何呈现移动中的乐趣,这激起了画家的创作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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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贵山缘起绘卷·尼公之卷》局部,朝护孙子寺藏(来源: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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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和空间里,尼公缓缓地、安闲地踏上旅途。在第一卷和第二卷里,静与动的对比格外引人瞩目,而在第三卷里,静统治着整个画面,我们几乎看不到动的场景。如果非要举例不可的话,第三卷里我们可能会发现两个动的场景:一个是一开始的山谷里河水流淌的景象,另一个是靠近结尾部分的姐弟俩相会的情景。但是,这两个动的场景既没有打破静寂,也没有与静形成对比。或许它们可以称作静中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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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途中的主人公是上了年纪的尼公,这是这部分内容倾向于静的主要原因。无论面对大自然的风景,还是面对人们的生活,上年纪的人的应对都是缓慢的。尼公在东大寺参拜时,画家使用了异时同图的手法描绘了尼公的一系列动作,如祈祷、在堂外睡觉、在堂内睡觉、再次祈祷、朝西南方向出发等,但与《伴大纳言绘词》中的打架斗殴的场景不同,动作的趣味性和场景转换的速度都不是画家所要强调的重点。用祈祷和睡觉的动作表达时间的流逝非常缓慢,这是画家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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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贵山缘起绘卷·尼公之卷》局部,朝护孙子寺藏(来源: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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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紧不慢的旅途中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的场景大致可以分为两大类:自然风景和庶民的生活场景。高山、河流、岩石、树木、彩霞、浮云、鹿、大雁等构成了自然风景,以道路、篱笆、房屋、庭院、水井、寺庙、道祖神[11]、家犬等为背景描绘的人们的活动是庶民的生活场景。有一个例外,即画家描绘的巍峨壮观的东大寺大佛殿,从观看者的角度来说,连续的安定、稳重的场面是为了改变心情而绘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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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风景和庶民生活场景交替出现,它们之间的相互转换极其顺畅。当视线自右往左跟随画面移动时,我们会深深地感受到,人们在大自然里生活,人们的生活中有大自然的风景。以建筑物为例,只有雄伟的东大寺大佛殿占据了整个画面,它矗立在那里,根本看不出是大自然中的景物,这是个例外。但是,尼公住宿的人家、尼公与人促膝交谈的人家等,都融入大自然中,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也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成为大自然的一分子。从绘卷中透露出来的幸福、愉悦的氛围来说,《信贵山缘起绘卷》的作者一定深深地喜爱着庶民的生活。当看到大自然与人的生活如此融洽地结合在一起时,我们认为,作者从中看到了虽不富裕却很理想的人们的生活景象,并用绘画的形式将这个景象描绘了出来。正如处于大自然之中的净琉璃寺(参见第十二章)本身就是此世的极乐世界一样,在大自然中毫不张扬、毫不炫耀的庶民的生活也是此世的极乐世界,通过画面,画家将这个极乐世界呈现在人们眼前。对画家来说,能够描绘出如此世界的景象,心中一定充满了无比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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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途中,尼公一步一步地用自己的双脚确认了大自然与人们的生活和谐地融为一体的景象。在旅行过程中,尼公的心情也为这个世界的和谐安详所感染。每当遇到人时,她就会打听弟弟命莲的下落,但没有人能够告诉她,她有时甚至还遭到狗的袭击,即便在这种情况下,尼公的脸上也从来没有显露出痛苦和不幸的神色。她并不是没有感受到痛苦和不幸,而是在有这种感受的时候,她相信,前方一定是融入大自然中的和谐安详的世界。这就是尼公作为一介百姓,在庶民的世界里旅行的景象。我们可以想象,旅途中的尼公在与人们交往的过程中,关系十分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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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东大寺大佛的指示,尼公最终实现了与命莲重逢的愿望。在观看绘卷的过程中,与尼公一道旅行的观看者也相信,姐弟俩的重逢早早地就被安排好了。令人心情安闲的旅行自然而然地会促使重逢愿望的实现。尼公对此坚信不疑,从而踏上了旅途,而观看者对此也深信不疑。在第三卷里,作者并没有描绘粮仓和米袋子飞过天空、剑铠童子在天上疾驰等超现实的灵验故事,而是在画面上展现了时间静静地流逝的景象,看上去似乎是没有什么宗教色彩的风俗画,但大自然的风景和庶民生活的安详氛围,还有尼公不急不慢地旅行的安详氛围,与宗教性的安详氛围是一脉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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