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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30 定家认为,和歌之中最上乘者便是有心体,但有心体究竟应该怎样定义,对于这个关键问题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正是因为不能明确这个问题,所以创作有心体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意味着若想妙笔得之,则必须要排除一切杂念,一心向歌道,并反复为之努力。这种对和歌的热忱带有信仰色彩,与有心体形式上的不明确之间,产生了不协调,似乎正与活在乱世、一心追求歌道的歌人的危险生活和艰难立场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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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32 对于歌人们来说,和歌是从混乱、饥饿、满目疮痍的现实世界中独立出来的一方天地,它必须是无比高贵而优雅的。和歌在维持作为贵族阶级审美观支柱的高贵和优雅的同时,还必须去探索更高层次的美。随着地方有实力的农民和武士阶层的势力日益壮大,贵族阶级的社会地位和特权变得岌岌可危。歌人们对于和歌的高贵和优雅就有着更加强烈的执着。虽说他们也知道和歌思想上的高贵和优雅并不能弥补自身日渐衰微的特权和社会地位,但若没有有效的方法来恢复社会实力的话,将仅剩的自尊寄托在思想的高贵和优雅上,似乎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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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34 关于有心体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可能即使去询问定家也得不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但定家确信,歌人们通过钻研晦涩难懂的歌体,集中心思、穷尽所能创作出和歌,并且互相品评鉴赏,是一种超脱凡尘琐事的高尚活动,而且这也成为定家身边歌人们明确的共识。从这个角度来看,《每月抄》确实是一本时代之书。这本书反映了一群被时代穷追不舍的歌人在精神上的反抗。技巧精湛的和歌在虚构的世界里蹁跹起舞,同时也包含着一种模棱两可之感。真正意义上的歌人必须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具有这种创作活动超脱于现实社会的清高的信念,二是具有坚守住与俗世生活之间之界限的紧张感。定家把这种意识用歌论的形式表现出来,在艰难的乱世里坚守创作和歌的信念,可以说他就是那个时代歌人中的典型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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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36 歌人们其实早就意识到这样的乱世是和歌世界的灾难,这种危机感从定家19岁所著的《明月记》中的一节也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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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38 世上乱逆追讨虽满耳不注之,红旗征戎非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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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40 (虽说现在关于要追讨乱臣逆贼的传言不绝于耳,但举旗战斗这种事确实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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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42 (《明月记 第一》,果书刊行会,第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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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44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定家的心思已经十分明确了。“乱逆、追讨、战斗这样的事情与我有何干系?”当定家侃侃而谈,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真正属意的事业还是和歌创作。我们从中可以感受到专业歌人的自豪感。这是一种继承了代代相传的和歌传统并追求更高境界的自豪感。在19岁这样的年纪,他就将世间的战乱排除在心神之外,一心只为歌道而活,这样的自我意识在当时可谓非常特别。但在当时,歌人们之间引歌为傲,实际上已成为一种潮流。“歌合”作为歌人们的集会,是超脱于现实的清高世界,歌人们在这里互相竞技,互相分享情趣,这是他们为之自豪的事情。为了维持这种自傲感,他们必须频繁地举办歌合。在《新古今和歌集》的序里,关于歌合的记载就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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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46 刚刚我们对定家的《每月抄》和《明月记》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在我们就回到《新古今和歌集》上来。对吟咏和歌怀有自豪感的歌人们,在表现技巧上大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准。从任何一卷的任何一个部分随意挑几首,都是十分优秀的作品。下面就是从卷四的“秋歌 上”引用的五首,其中包括了有名的三夕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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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48 前大僧正慈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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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50 山路何时染秋色,但见轻云挂薄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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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52 寂莲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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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54 寂寞本无色,杉立秋山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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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56 西行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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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58 此身无心亦知哀,深秋暮色鸭立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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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63 慈圆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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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65 藤原定家朝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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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67 远望何所见?春花红叶皆无,空见秋暮苫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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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69 藤原雅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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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71 相思无处藏,独居院内生葎草,如此秋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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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73 (“岩波日本古典文学大系”《新古今和歌集》,第100—10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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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75 除了第一首和第五首,中间那三首就是三夕之歌。虽说论起读者熟悉的程度,第一首和第五首是比不上中间那三首的,但第一首寥寥几笔,只“秋色”“轻云”两词便让秋天的季节感充盈于读者心中;第五首则写独居于葎草丛生的庭园中人,难掩相思的暧昧心情与秋日薄暮的寂寥感互相交错,是不逊色于中间三首的佳作。《新古今和歌集》大致编成的三年前,正是歌合史上空前绝后的千五番歌合[3](判者十人)举行之时,包括三夕之歌在内的上述五首和歌,也都受到了很多评判。生于当今时代的我们超越了时空,再次翻开《新古今和歌集》,能清楚地看见歌人们之间的竞争将和歌提到了更高的水准上。没落的宫廷贵族们并不奢望在社会实力上恢复昔日荣华,但在吟咏和歌这样的清高的观念世界里,他们形成一个文艺团体,共同抵达了精巧纤微的美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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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625477 若说哪些和歌能将这个世界明了地表现出来,我想从卷一“春歌上”中引用四首藤原定家的优秀作品,这几首和歌都做到了这一点。到现在为止本文所引用和歌的顺序都与《新古今和歌集》原文相同,仅这一次我不遵循这个顺序,而是从数首和歌之中选取几首定家的作品供大家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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