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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夫人诀别后的重衡被南都的僧众带走,经商议后,重衡将于木津川岸边被斩首示众。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中,手起刀落的关键时刻,重衡以前的家臣策马奔来。重衡对家臣说想拜一下佛祖后再死,家臣不知从哪请来了如来佛像,重衡向佛祖祈求极乐往生。下面是祈求中途到章节末尾的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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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重衡一样犯下逆罪,但并非出自本心,实是为时局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为人臣,为人子者,王命、父命怎敢不从?彼言‘是’,不敢说‘非’。故而事理曲直,叩请佛陀照览。此际重衡罪报便在眼前,性命已到大限,悔恨万千,悲之不尽。然三宝之境界,以慈悲为怀,济度良缘时时皆有。唯缘乐意,逆既是顺,此文铭肝。一念弥陀佛,即灭无量罪,愿逆缘化顺缘。临终之际虔诚念佛,祈能得逐九品托生之愿。”接着高声念佛十遍,行刑者持刀趋前,斩下了他的首级。虽然中将昔日犯下重罪,恶性昭彰,但此刻目睹他受刑,数千僧众与看管的武士也不禁落泪。其首级被钉于般若寺大鸟居前,盖因治承合战时,中将曾于此下令焚毁伽蓝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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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衡夫人大纳言佐殿,执意要将无首尸身取回祭奉。为此特遣一舆前去收尸。在刑场上找到被遗弃的无头尸身,立即收殓入舆,拾归日野。夫人一见之下,痛不欲生。原来估计尸身仍如生前一样高大,但此时正当盛夏,暑热难耐,尸身早已腐烂。为了不耽误时间,夫人立即从附近的法界寺请来僧众,为中将诵经祭奉。其后大佛殿圣僧俊乘坊重源劝说南都僧众将三位中将的首级送回日野,尸首合并后,一起火化了。骨灰送去高野,坟墓造于日野。夫人则削发为尼,为夫君祈后世菩提。当真是可怜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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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处同上,第377—3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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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死亡,重衡祈求前往极乐世界而朗朗诵经,在诵经声中被砍下头颅。周围的百姓们边流着泪边守护着这一切。缘分深厚的夫人将重衡遗体厚葬并祭奠。这个场景作为一种固定情节,被后世的文学、戏剧不断重复上演。但在成为固定情节前,作者独自摸索出了上面引用部分的描写。重衡将力量倾注在自己的最后时刻,决定最后一刻要活得像个武士。家臣也好,夫人也好,都各尽其能,陪着自己重要的人走完最后一程。人物模板是存在的,但不能将人物套用到模板中。每一个人物应场面而生,人物的人性力量才是魅力源泉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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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院被烧毁了的“数千僧众”也不禁落泪,此处的描写让人印象深刻。这里的人们超越了敌我关系,文章刻画出重衡作为一个人的个体直面死亡的姿态。大义凛然走向死亡的重衡和目睹死亡的人们之间产生了共鸣,有了人与人心灵的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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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特别是率领千军万马的武将,赌上性命在壮烈战斗中果敢地死去,这样的描写还是有所欠缺的。对勇气和战功十分执着的武士们,在临死之际追求其作为个体的完整性或严肃性,这种欲望与佛教的、情绪的无常观相结合,于是与武士相称的临终时刻渐渐成型,引起了人们的共鸣。人们生在不得不面对无数杀戮、破坏、死亡的动荡乱世中,充满了无常观的死亡可以说是一种让人们接受凄惨死亡的、具有宗教性和文学性意义的手法。这样一来,要让被接受了的死亡场面成为文学表现,打动人心,那么在这个场面中,走向死亡之人与默默守护之人,都必须是有血有肉的、活灵活现的个体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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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力为背景登上社会舞台前端的武士们,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如何看待身边的死亡,如何对待死亡,这些我们并不知道。由从容赴死到胆小怕死,再到充满留恋的死亡,场面不同,人物不同,死法也不同,死亡应该也是多种多样的。如果死亡是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事,人们不可能意识不到死亡,那么武士们的共同心理应该是朝着接受死亡的方向发展的。因此,对于武士来说,佛教的无常观、乱世的无常观并不遥远。武士与这个时代,以无常的情调为媒介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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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家物语》一直关注着武士与时代的关系,在时代中赋予武士地位,通过描写武士和武士世界,成功地描绘出了那个时代。人原本是不可能体验他人之死亡的。在死亡面前,人无力反抗。以走向灭亡的平家和走向死亡的平家武将们为重要主题的《平家物语》,在描写死亡方面,创造了以个体为中心的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摸索出了全新表现的可能性。《平家物语》中直面死亡的个体形象,与在战斗、男女情爱、政治策略等场面中登场的充满人性魅力的个体形象相匹敌,成为独立散发人性魅力、丰富且深邃的文学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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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源、运庆、法然、亲鸾、道元,均以个体形象立足,独立地行动、创作、思索,都是个性鲜明的人物。《平家物语》中登场的诸多人物,虽有描写浓淡之差别,但都有着类似的个性烙印。《平家物语》以无常观为基调的同时,达到了成功地对个体进行文学塑造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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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章出现的《平家物语》现代汉语译文均引自《平家物语》(王新禧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6年。——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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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町”是日本战国时代距离单位,1町约为110米。——编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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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此处“中国”指日本的中国地区。——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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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军记物,是描述军事、战役等的文学作品。——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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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左马头,官职名称。——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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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中的日本精神 第三章御成败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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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武士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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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家物语》的作者不是武士,而是某个关心武士动向的京都贵族,他因为对武士的生存方式和行动产生了共鸣,所以记录下了平家的命运,直至他们灭亡。作者通过与武士保持一段距离来观察和描写的手法,将武士的形象固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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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败平家后在镰仓开设了幕府的武士政权,渐渐地拥有了记录自己思想信条、政治方针、政策、行动的文书。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吾妻镜》和“御成败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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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我们将探究“御成败式目”中体现的镰仓政权的自我意识乃至自我表现。武家政权作为王权政治的对立者登上历史舞台,在主动表明自身统治方针的文书中,尝试确认作为新兴阶层登上历史舞台的武士阶层独有的精神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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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成败式目”是执权[1]北条泰时在评定众[2]的协助下制定的51条法典,于1232年公布于众。该法典与历来统治王朝的法典律令不同,与拥有1 500条的律令相比,无论在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非常简略。泰时对法典的问世做好了心理准备,在给自家弟弟的信中,他写道:“也许会被京都一带嘲笑说,这是无知的乡下人拼凑出来的东西,很是让人惭愧,但……”(岩波日本思想大系《中世政治社会思想 上》,第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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