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658170
1706658171
由于合同式宗族只注重族人之间的互利关系,而不注重族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及地缘关系,因而是宗族内部最为灵活的一种组织形式,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得到了广泛的发展。以连城县《童氏族谱》的记载为例,共有下列合同式宗族组织:
1706658172
1706658173
1.始祖墓“春祭烝尝会”,创始于清康熙十八年,成员60人,“各出资五分”,后“买田十二亩,租百元”,分3班轮流办祭。[69]
1706658174
1706658175
2.始祖墓“秋祭烝尝会”,创始年代不明(康熙十八年以前),成员16人,置租数十桶,分8班轮流办祭。[70]
1706658176
1706658177
3.始祖祠元宵“庆灯嘉会”,创始年代不详(乾隆三十八年以前),成员27人,置店房二植收租,分9班轮值。[71]
1706658178
1706658179
4.始祖祠“土地会”,创始于乾隆二十三年,成员21人,“各出贵子谷二桶”,后“创置田租十九担一箩”,分7班轮流办祭。[72]
1706658180
1706658181
5.二世祖墓春秋“烝尝会”(文会),创始于雍正八年,成员26人,“以历年贵子(谷)积置”田租20担,“后将田租改置店一间,递年收租钱十五千文,又置典租五十桶”,不分班次。[73]
1706658182
1706658183
6.五世祖上街分祠“灯会”,创始于康熙二十年,原有成员7人,“各出谷二桶,交任昌久、士玉二人生放子息,置买田产,为历年元宵设祭、庆灯于祖庙”,后增至14人,分7班轮值。[74]
1706658184
1706658185
7.七世祖慎斋祠“拜图社”,创始年代不明,成员49人,置田租49桶,分7班轮流办祭。[75]
1706658186
1706658187
8.慎斋祠“尚义社”,创始于咸丰年间,成员58人,置店三植,“共纳租钱二十千七百文”,又“典租45桶”。每年除支付地基租钱及文武乡试“卷资”四千文外,“冬至前一日祠内致祭,照簿颁胙”[76]。
1706658188
1706658189
9.八世祖子侣祠“清明社”(善社),创始年代及成员人数不详,“每届春秋荐本房之血食,喜之者令尚义捐资而惠遍亲疏,赖众力营谋置产”,每年照题捐名次“凭签颁胙”[77]。
1706658190
1706658191
10.子侣祠“义仓社”,创始于同治十二年,成员132人,共捐谷近千桶,“岁逢夏季则粜出,秋获则上还”,每年公举“经理”4人。[78]
1706658192
1706658193
11.子侣祠“花灯社”,创始年代不详,成员36人,置有田园收租,分4班轮值。[79]
1706658194
1706658195
12.十一世祖世松“尝田会”,创始于道光三年,成员25人,“约递年各捐谷一桶,有添丁者增贵子谷一桶”,不分班次。[80]
1706658196
1706658197
连城童氏的上述合同式宗族组织,大多是由族内士绅阶层组成的,这可能与依附式宗族的规模较大而功能又不够完备有关。据清初童氏族人的《义起祭始祖序》记载:“自始祖讳十三郎府君历传至纲等,盖十有六世。初合族禴祠,靡不诣坟展拜。嗣族众渐繁,祭始祖者各分班次,班外不与。以故登坟而祭者,止见该班为首之辈,至有绅衿子姓未列班次,毕世不识祖坟何所者。……因聚族同志之绅衿而谋之,约以八月朔各抽分金,以供秋祀,供事者必亲躬祭扫。”其《义起二世祖静斋公烝尝记》亦云:“因念吾家理学名世,开其统者实始自二世静斋公。……后葬于白坑,烝尝不给,岁修祀事惟烝首数十人。其路远雨泞,或不成礼。予辈得与于斯文,可不念厥始欤?众皆日诺,于是敛资办祭。”至于元宵庆灯、六月祭土地、春秋祭“失嗣之宗亲”及资助“文武乡试卷资”、设义仓以平粜等,这些原来都是依附式宗族所应当承担的职能,而在童氏族内却必须由合同式宗族承担。实际上,就连童氏族内的大小祠堂,往往也是按股集资修建的,具有合同式宗族的某些特征。如康熙三十二年重建始祖祠,共募集“元孙”123人捐资,“各出银二两正”[81];康熙二十二年重建上街分祠,共募集“众子姓”60余人,“各出银三两”[82];道光七年修建子侣祠,共有“首事、督工”244人[83]。这些曾经为建祠而捐资及担任“首事、督工”的族人,可以按既定份额领取“报功”胙肉,其子孙对此项权利亦可世代相承,甚至可以按份“出顶”。例如,康熙三十二年捐资重建始祖祠的123人中,至民国年间已有22人“出顶”[84]。这就表明,童氏的依附式宗族是不健全的,或者说是不完善的,因而合同式宗族也就成为族人必不可少的组织形式。
1706658198
1706658199
在依附式宗族尚未形成或濒临解体之际,合同式宗族一般是聚居宗族中规模最大的宗族组织,并可代行依附式宗族的某些职能。如瓯宁县璜溪葛氏,自元末定居之后,至清末仍未形成统一的依附式宗族,各种规模较大的祭祖活动历来都是由合同式宗族组织举办的。其《一至五世祖公共烝尝条规》记云:“吾祖平心为善,不但不厚积产业以遗子孙,并烝尝亦不自置。后世裔孙念鞠育之功,追报本之思,爰集同人一百一十九名,鸠集祭资购置田塅,以为历年致祭之费。……后起者因亦观感而另集一班。”[85]这些依据股份而组成的祭祖组织,一般都具有严格的排他性,但有时亦可吸收其他族人参加。葛氏《六世祖佛童公祭序》云:“本祭原系与祖增光,集股而成。其先祖未增集股者,每有向隅之叹。……其先未曾集股、今有志与祭者,每股须充入小洋二十五角,始符公份。”[86]在此情况下,原来的合同式宗族可以不断地得到扩充,并逐步向依附式宗族过渡(详见第四章)。与此相反,有些依附式宗族虽已形成,但由于某些原因而趋于解体,则有可能为合同式宗族所取代。建阳县考亭陈氏于元代创立一座坟祠,“更置田山”,招僧住守。至明万历九年,被“刁恶道人”指为官庵,后经陈氏族人呈控,由本县断还,“听从陈氏另行朱明福、郑志同管守坟”。在此过程中,祠产的所有权归属已发生变化。如云:“前已公议,出银构讼者,则有收其祭租;未出财力者,永无伊收,各不相干。其中费尽赀资艰辛者,仅有二十九位。而以额例,其祠租苗不拘房次排收,但论此二十九股排收,永为定例。”[87]浦城县占氏原有“元善公墓田”计租50担,后被族人盗卖,乾隆时历经呈控,“断令备价赎回归祭”,而“祠内又无公款,致耽搁五十余载,田悬未赎”。清嘉庆二十一年,“以田未赎回,祭资无出,于是邀集族众四十人,分为仁、义、礼、智、信五班,每班八人,值管一年。将递年租息所出,于冬至日备办祭品,恭祀列祖列宗,各子孙馂余颁胙。除办祭完粮外,若有余款,四十人均分,名曰冬至会。立定章程,颁给号簿,行之已七十余年矣”[88]。以上各例表明,在聚居宗族中,依附式宗族和合同式宗族往往具有类似的职能,因而是可以相互替代的。
1706658200
1706658201
明清时期福建各地的散居宗族,一般都是合同式宗族。这是因为,在散居各地的族人之间,既不存在共同的地缘关系,也不具备可靠的继嗣关系,因而利益关系也就成为联结族人的唯一纽带。例如,连城县文川桥、杨家坊等地的李氏族人,曾先后在本县及汀州府城和福州省城“同祠合祭”,其有关权利及义务都是按股份分配的,并以“合同”的形式加以确认。试见清康熙十五年的《子园公、子荣公两房合同》:
1706658202
1706658203
立合同城南李氏世孙,为同祠合祭,议定祀典事。我始祖十七郎公,由宋代来居连城,传至五世祖,子园公、子荣公兄弟生焉。子园公世居城南文川桥下,历传至八世祖,兄弟三人:宗政公、宗闰公、宗志公,子孙得以滋盛,始分为三大房也。卜地狮子坪建祠,崇祀先祖,轮奂壮观,置立祀田以供春秋二祭,是皆子园公之子孙三房义举也。子荣公迁居杨家坊,递传子孙,亦称为连之望族,即其本地亦建有祖祠,立有祀田,以供祭祀。因先年兄弟异居,虽共属本县,地之相去八十里。虽则分祠各祭,而子孙宗族凡有遇会遭逢,总之不忘本支至意,犹是尊尊亲亲,昭穆不爽。今子荣公之子孙卜吉诣祠,会集三房相议,将子荣公神主送入文川桥下祖祠,兄弟合祭,共祀列祖,仍将八世祖元贵公神主与宗政三公之神主同立。此诚宗族萃亨,没者安而生者顺,千秋盛举也。但合祠必首重祀典,而祭仪不可不与三房预为定计。今合子园、子荣二公之子孙,则为二大房,而权宜定例,则以八世祖之兄弟四人子孙分作四房,轮流值祭,递为祭主。丙辰春秋定例,每岁春祭用清明,秋用七月十四,凡办祭仪并设席颁胙等项,作四房轮流,每四年一次,上下相承,周而复始。(余略)[89]
1706658204
1706658205
如上所述,文川桥李氏和杨家坊李氏分属于五世祖“子园公”和“子荣公”的派下子孙。按照常理,他们在“同祠合祭”时应当分为两房轮流主祭,但实际上他们却“权宜定例”,以八世祖四兄弟的名义分为四房轮祭。之所以如此,是由于他们商定的权利及义务关系为三比一。所谓五世祖分为两房及八世祖分为四房之类的说法,可能都是凭空杜撰的,因为文川桥李氏从明代至民国年间曾七次修谱,却从未与杨家坊李氏合修族谱。在文川桥李氏的早期修谱序言、凡例及祠堂记之类的文献中,对历代分支及族人的迁徙情况记述颇详,也从未提及杨家坊李氏。因此,两地李氏族人的“同祠合祭”之举,只是为了某种现实利益而达成的联盟,而不是以共同的继嗣关系为依据。
1706658206
1706658207
乾隆十八年,文川桥李氏与杨家坊李氏再次联合投资,在汀州府城建成了公共祠堂。此举最初是由李氏士绅发起的,其目的主要是为本族士人赴府应试提供寓所,同时也为其他族人往来府城提供方便。据乾隆十六年的《建置鄞江祖祠序》记载:“庚午冬,鄞江许友淮奇造连,告以福址。询其氏,出之余姓也;商其值,可八百余金。岁辛未,我族诸人临汀应试,旋即接踵往观风龙脉络……深三栋,旁屋二十余间,上有书房,余地尚宽,有园有井,而且门第两边有店收息,可办祭仪。诸族彦试回……爰集族众商酌营试,议将祖祠尝银倡捐三百金,其余资费仍须众力共勷。凡我子姓,无论去世生存,均宜配享,每名助钱一千二百文。以一至百,众擎易举,大事可成。匪特寒士应试获宁处之乐,即族姓平日往来亦得安居之便。”[90]此祠建成之后,两地李氏族人又立了一件《和议合同》,重新确认各自的权利与义务。其略云:“上下使用,共用银一千二百两。兹集城南祠中告祖权酌,两房作四分匀派,有(由)子园公房出银九百两,有(由)子荣公房出银三百两。……而配享名数务照四份均列,园公房三份该列三百三十名,荣公房一份该列一百一十名。至四百四十名外,倘续加配享者,每名出纹银一十二两,交两房众收,以供郡祠公用。其祠中房屋,遇考试之期亦照四份均分寄寓。自是,县祠则恪遵旧列(例)权宜轮祭,府祠则万代凛遵新规,竭诚其事。”[91]在这里,对“县祠”和“郡祠”的规则作了明确的区分。这是因为,“县祠”原来是属于文川桥李氏的,杨家坊李氏只是参加“轮祭”,并不拥有产权,而“郡祠”则是两地族人共同投资创建的,因而其产权也按投资比例分属于两地族人。此外,“郡祠”的共有者名义上是以“房”为单位,实际上却是各房所属的“配享”牌位,因为其经费主要是按牌位题捐的。对于未曾题捐的族人来说,自然也不得分享有关权益。
1706658208
1706658209
清代后期,除了文川桥李氏和杨家坊李氏之外,连城县的另外一些李氏族人也组成了以“县祠”和“郡祠”为中心的散居宗族,号称“西祠”,而文川桥李氏和杨家坊李氏则相应称为“南祠”。同治十二年,这两大散居宗族又在省城福州联合建祠,组成了更高一级的散居宗族。据主持建祠的李文澜记载:“我李姓西、南两祠,由宋而元而明而清,派衍枝繁,数百年矣。……第从前邑、郡仅有分祠,屡拟合建一总祠,而未得其地。癸酉科,澜寓贡院天衢之质仁铺,适有杨姓房屋一所,度其宅可容数十人,询其价仅六百余金。……三场既毕,遂遍告两祠赴试剑城、茂彩诸君。……澜因诸君怂恿,且任无可诿,独力肩之。于是回梓劝捐,逾月晋省立契。越数年,众送神主晋省,复竭力劝捐,改造门楼,安龛升主,而事遂成。”[92]可见,这一以“省祠”为中心的散居宗族,同样是由士绅阶层发起组织的。不过,在李氏“省祠”的创建过程中,商人阶层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云:“时省垣经商者昌其、昌恩、柏元、宗城四人,省祠经理一切事宜,并责成之。”[93]另据其《祠规》记载:“非乡试之年额七月半,经理人备办牲醴、鼓吹,并邀省垣经商者,全衣冠致祭。”[94]由于士绅阶层平常一般不在省城,李氏商人可能是有关活动的主要参加者。这一散居宗族的组织形式,也是以按股集资为特征的。试见其有关《合议字》:
1706658210
1706658211
1706658212
立合议字,西、南两祠善堂、友风等,缘我两祠瓞衍瓜绵,人文蔚起,邑治、郡城已有分祠,众等每念省垣大观,合置总祠,一祀先灵,一便子姓赴科居住。同治癸酉乡试,有杨屏孙兄弟房屋一所出售……大约需银千元。爰集两祠合议,权作三股平派,西祠出三股之一,南祠出三股之二。众议,每捐银七钱者,准配中龛一名,善者随心捐助。……其房,乡试日两祠子姓居住,以及递年赁租,并不必分疆界,明有亲也。惟递年修理祠宇,制办器用家伙并守祠工食、香灯一切费用,既照三股平派,所入之钱自应照三股平分。爰立合同,永远为照。(余略)[95]
1706658213
1706658214
在这一《合约字》中,未按两祠的既定股份分配各自的“配享”名额,可能是由于其股份构成原来就是依据各自题捐的牌位数确定的。从表面上看,似乎“西祠”和“南祠”都是“省祠”的直接投资者,但就其资金来源而言,仍然是取自族内的题捐者,因而其有关权益也必须按牌位分配。换句话说,“西祠”和“南祠”只是本族股东的代表,而不是真正的股东。其集资方式及产权归属,可以图示如下:
1706658215
1706658216
1706658217
1706658218
1706658219
上图中,直线表示集资方式,虚线表示产权归属。这一结构模型表明,此类散居宗族的基本成员,是以“配享”牌位为标志的宗族组织,而不是其他中介组织。实际上,在各种县级以上的散居宗族中,这一结构模型是普遍适用的(详见第四章)。
[
上一页 ]
[ :1.7066581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