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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训练时干部集中、朝夕相处,这对来自各地方、各派别,曾经多次兄弟阋墙的军官“把眼前畛域派别的观念,和频年交相火并的宿怨前隙,不期然而然的消弭泯灭”,[10]也发挥了一定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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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红军作为假想敌,郑重其事地开办庐山训练,反映蒋介石对再一次与红军作战的充分重视,如他所说:“此次剿匪,实关党国与本军之存亡,不可以大意轻易出之。”[11]这和他长沙被打下后仍称“长沙虽失,共犯实癣疥之疾耳”,[12]以及第一、二次“围剿”时视红军为“地方事件”,[13]仅出动一些杂牌部队有重大差异。吸取前几次“围剿”失败的教训,蒋介石将新一次“围剿”定位为军事、政治、经济、社会的总体战。1933年6月,蒋在南昌主持召开“剿共”军事会议,通过军事、谍报、宣传等“剿共”方案,确定第五次“围剿”的基本原则仍为前一年提出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即“用三分的力量作战,用七分的力量来推行作战区的政治”,[14]“一方面要发挥军事的力量,来摧毁土匪的武力;一方面要加倍地运用种种方法,消极地来摧毁土匪所有的组织,及在民众中一切潜势力”;“尤其是要教化一般民众,使他能倾向我们的主义,以巩固我们在民众中精神的堡垒”。[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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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着总体战的思路,国民党方面采取了一系列政治、经济、社会政策,严密统治、收揽人心,其中,对苏区最具威胁的是封锁政策。通过修筑碉堡和大量设岗设哨,实行严密的经济、交通和邮电封锁,严禁粮秣、食盐、工业品和原材料等物资流入苏区,断绝其与外界的联系,蒋介石判断:“我们不仅在土地方面,经济方面,武器方面,军队方面的力量,统统超过他们几倍,乃至几十倍几百倍,就是专就壮丁的人数讲,可以说我们的补充无穷,而他们除了现存的这五六万人以外简直就再也没有了!”[16]“匪区数年以来,农村受长期之扰乱,人民无喘息之余地,实已十室九空,倘再予以严密封锁,使其交通物质,两相断绝,则内无生产,外无接济,既不得活动,又不能鼠窜,困守一隅,束手待毙。”[17]用心既狠且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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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对中共力量认识的变化相应,蒋介石的战略方针也一改前几次“围剿”常犯的急躁冒进错误,强调稳扎稳打,层层推进。总的作战指导方针是“不先找匪之主力,应以占领匪必争之要地为目的”,[18]即以严密的工事和碉堡层层推进,通过缓慢但有效的占领方式,压缩红军作战区域,限制红军活动空间,迫使红军进行真面目的主力决战。这一战术的核心就是逼迫红军进行打资源、拼消耗、比人力的持久战,而在这三项因素中,国民党都占有着绝对优势。国民党军主攻部队第三路军作战方针明确规定:“本路军以消耗战之目的,采断绝赤区脉络、限制匪之流窜、打破其游击战术、封锁围进之策略……本战术取守势战略取攻势之原则,步步为营,处处筑碉,匪来我守,匪去我进。”[19]蒋介石在对参加“围剿”部队讲演时再三强调:“无论行军宿营或作战,也无论在匪区或非匪区,一定要随时随地,格外谨慎小心,严密防范,搜索,警戒,侦探,连络,和做防御工事,这几件事情,不可一刻懈怠。”[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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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在第五次“围剿”中采取稳健持久的作战方针,实际也是出于对红军灵活机动战术及坚强战斗精神的惧怕和无奈,如他所说,红军“总是以迂为直,攻我不备,避实击虚,蹈瑕抵隙,他只要晓得我们哪一点力量单弱,哪一处防备不周,不管有几远距离,也不管是如何艰险的道路,就是集结主力来突破一点,或先派小的部队钻进来到处扰乱我们,以牵制我们主力作战,这就是他们的智谋,而‘超巅越绝,不畏险阻,耐饥忍渴,不避艰难’就是土匪唯一的惯技”。[21]在以快对快、以巧对巧的能力对抗中无法占据优势时,退而避敌锋芒,利用自身资源和人力优势一步步压迫对手,通过“逐渐消灭匪军的实力与资财”[22]达到战胜的目的,是其无奈却不失明智的选择。为此,蒋明确告诉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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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用种种巧妙的方法来骚扰我们,我们只有先集结兵力,坚筑工事,用一个呆笨方法自己固守起来!以后再找好的机会来消灭他!土匪用声东击西,摇旗呐喊,以及种种虚声恫吓装模作样的巧妙方法来骚扰我们耳目,打击我们的精神,从而讨取便宜,我们只有一概不管,自己实实在在准备自己的实力,强固自己的工事,拿我们一切实在的东西,来对付土匪一切虚伪的花样,这就是所谓“以拙制巧,以实击虚”。[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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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陈诚的信中,他进一步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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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匪之无远火器又无飞机高武器,不能妨碍我密集部队之行动,更可以匪之战术攻匪。故我军以后应注意三点:其一,未有十分把握之时,则守为主,取内线作战为研究要点。但一有机缘,则直取攻势,不可使其逝去也。此匪丑今日取攻势之行动,但其败兆亦即基于此,可以必也。其二,应力避正面一线配备,而转取纵深集团配备。只要吾人能坚持固守,则匪部交通接济,均无策源,必难持久,此亦必然之势也。其三,则游击战争与伏兵战争,急须实施讲求,并设法奖勉,否则无异盲目失聪,终为匪束手宰割也。[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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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12月,在第五次“围剿”初期作战告一段落后,蒋总结战争经验,认为:“土匪来袭击我们,差不多每次都是下午,尤其是下午六点钟以后……我们对付他最稳当的办法,就是尽早到达宿营地切实准备,使他无隙可乘,不敢来犯。”因此他规定国民党军行军作战两原则:“以后在匪区行军,每日以三十里至四十里为原则”;“下午二时以前全部到达预定的宿营地点,迅即集结宿营,二时以后,不得继续行军”。[25]应该说,蒋介石一再耳提面命的上述战略战术理论上并无过人之处,他本人也明确谈道:“我们现在以剿匪所最用得着的,乃是十八世纪末与十九世纪初期拿破仑战争时代所用的战术。”[26]但正如他所判断的:“匪区纵横不过五百方里。如我军每日能进展二里,则不到一年,可以完全占领匪区”。[27]战斗毕竟是以战胜为目的,由于国民党政权掌握着物质和人力资源的绝对优势,加上内外环境给了其从容展开的时间,稳扎稳打,步步推进,虽然拙笨,但却最有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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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全力限制红军机动,尽力压缩红军的活动空间,使红军擅长的机动作战方式难以发挥,除进军时注意稳扎稳打外,国民党军采用碉堡战术,通过大量构筑碉堡,对红军活动区域实施封锁并截断红军的活动路线。据碉堡战术的最早建议及采用者之一戴岳回忆,早在1929年冬江西召开的全省“清剿”会议上,第十二师师长金汉鼎发言时即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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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政府在云南、贵州等地镇压土著居民的反抗时,土著民族曾依靠建碉守卡的办法予清军以重大打击;后来清军也是采用这个办法,最后征服了土著民族的顽强抵抗;因而主张对红军的“进剿”也可仿效这个办法,借以巩固“进剿”部队的阵地,并进而逐步压缩苏区,最后“消灭”红军和革命根据地。[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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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建议当时虽颇引起共鸣,但未付诸实施。1930年戴岳奉命“清剿”赣东北苏区时,对碉堡战术作了尝试,取得一定效果。1931年初,他根据这一经验提出“实行碉楼政策”,即扼绝要道,实行清乡,“断绝匪区的接济和通讯”的“围剿”方略。具体解释为:“碉楼的利处,就是能以少数的兵保守一方,使匪共不能击破,并且能以少数的部队击溃多数的股匪,同时可以阻绝匪的交通及活动,逐渐把匪区缩小。”[29]戴岳的这一主张,当时由于环境及认识的限制,仍未得到普遍推广,但重要据点碉堡的修筑已陆续开始。1932年6月,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阅三省剿匪计划,修正之。此次剿匪经费决以半数为修路、筑碉、赈济之用,而治本之道则注重于清廉县长与组织保甲、训练民团,分配土地,施放种籽也。决不求其速剿,只望其渐清也。”[30]修路、筑碉的作战思路在蒋这里引起注目。第五次“围剿”准备工作开始时,蒋介石即坚决贯彻大量构筑碉堡、利用碉堡层层推进的碉堡政策,强调:“清剿各部到处以修碉筑堡为惟一要务。”[31]对碉堡的运用,他在下面一段话中说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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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曾国藩李鸿章他们在淮水及黄河流域清剿捻匪,曾掘几千里的长沟,其工程之浩大,决非我们现在掘几里几十里战壕可比。但是壕沟在北方原很相宜,到了南方多山的地方,便不适用,所以我在江西剿匪,改用碉堡,在两个碉堡之间,我们的火力可以交叉射击,敌人便不能通过。这样连下去由福建经江西连到湘鄂,差不多有一二千里之长,只要每里以内平均有两个碉堡,敌人便不容易窜入。所以碉堡线可说是我们的万里长城,这个长城筑得坚固,就可以困死土匪![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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碉堡战术确定后,蒋介石对碉堡建设十分重视,规定“每星期一连必须添筑一个以上之碉堡”。[33]部分碉堡可由民众帮助守卫,“分给其手榴弹与旧枪子弹,使之不赖军队而能于一个月内切实自卫也”。[34]第五次“围剿”初期,国民党军有些部队对构筑碉堡执行不力,1933年11月中旬,红一军团为策应三军团发动的浒湾攻击战,北上突破国民党军在见贤桥、永兴桥一带构筑的松散碉堡线,令蒋介石为之震动。他连电前方,要求改进碉堡配置,增加密度,“封锁碉堡群之间隔,不得过二里以上”,同时指示加强碉堡群之构筑,形成重叠立体配置和相互间的有效火力配合。蒋介石并严厉警告,如构筑碉堡“再因循玩忽,查出定以军法从事,决不姑宽”。[35]在蒋介石一再督促下,“敌土工作业力确实增强”。[36]国民党军第五次“围剿”期间的作战和推进始终与堡垒修筑同步,到1934年4月,仅在江西构筑各种碉堡5300余座,[37]福建573座。[38]“围剿”终时,其主攻部队北路军第三路军构筑碉堡4244座,[39]第六路军922座,[40]为沟通碉群大力修筑公路,1932~1934年间,共修筑公路4297.22公里,相当于1931年江西公路总里程284.6公里的十多倍。[41]碉堡之多,即便是江西省会南昌近郊,也是“堡垒林立”。[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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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次“围剿”期间国民党军构筑的大量碉堡及其通连公路组成的严密封锁网,既可弥补国民党军战斗精神的不足,又针对着红军缺少重武器、难以攻坚的弱点,强己抑彼,一箭双雕,对红军机动作战造成相当困难。反“围剿”初期的硝石战役中,红军集中一、三、五、七军团7个师部队进攻硝石,期望打破敌军“围剿”兵力部署,但指挥作战的彭德怀回忆,由于“当时黎川驻敌三、四个师,南城、南丰各约三个师,硝石在这三点之间,各隔三、四十里,处在敌军堡垒群之中心。我转入敌堡垒群纵深之中,完全失去机动余地,几乎被敌歼灭”。[43]国民党方面战后总结该战役获胜主要原因也即“工事坚强”。[44]林彪对碉堡战术也有很深印象,谈道:“敌人每到一地,他立即进行筑垒,以立定脚跟,接着构筑联络堡、封锁线、马路,以取得别的联络与策应……在前进中如遇到我军稍有力或有力的阻滞时,他立即停止向预定的目标前进,而进行筑堡,与防御的战斗。”“这些方法,都是着眼于使红军在政治军事上的优越条件困难充分运用,而使他自己在物质上兵器的优点能极力发扬”。[45]事实上,当时苏区内存在的“土围子”即是碉堡战术效用的一个有力证明。李德回忆,他在中央苏区指挥作战时,有一次经过“一个用岩石筑成的堡垒”,“堡垒的洞穴里驻有一个地主的民团,因为他们有充足的粮食储备和水源,所以能坚守至今”。[46]这样的“土围子”在苏区并不鲜见,有的坚持达三四年之久。单独的“土围子”在苏区范围内的坚持,和红军缺少重武器而难以攻坚直接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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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碉堡战术相应,在“围剿”进行过程中,蒋介石具体作战指挥时坚决贯彻稳中求进方针。第五次反“围剿”初期,红军曾集中主力部队出击赣东资溪桥、硝石一带,以红五军团牵动敌人,红一、三军团准备在敌被牵动时实施突击,这是红军擅长的一贯打法。但国民党军根据蒋介石的战略安排,“十分谨慎,步步为营,稳扎稳进,很少出击”,结果红军既“未能牵动敌人”,[47]投入攻坚战后又无成算,不得不撤出战场。广昌战役初期,蒋介石明确指示陈诚:“我中路军主力不必求急进,只要固守现地,作成持久之局,以求薛、汤两路之发展,则匪经此战必崩溃更速,不必心急也。”[48]在进攻已有进展时,他又一再指示部队应继续辅之以碉堡和公路线之推进,“进展不必过急”,[49]“总须稳扎稳打为要”。[50]陈诚在攻下广昌后也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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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听得许多官兵说:“土匪已经不得了了,我们可以直捣土匪老巢而剿灭之”。这种意思,固然很好,但是我们要知道,我们的剿匪要策出万全才行。现在步步筑碉的办法,是最稳是最妥的方法……我们一步一步的前进,土匪灭亡,是可计日而待的;不要性急,小心谨慎,才是要着。[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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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9月,整个“围剿”战局已有尘埃落定之势时,蒋接获前方进军计划后,仍强调部队“不宜单独……进展,应令会同各纵队前进,免为匪乘”,[52]“仍宜注意集结,勿过分分散”。[53]这体现出蒋对“围剿”作战极端慎重、务求必胜的态度。在总体力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承认自身与红军战斗精神和战斗能力的差距,将自己客观地摆到弱势地位,以拼红军的姿态确定战略战术方针并指挥作战,这对心高气傲的蒋介石虽然不一定那么情愿,却是他摆脱前几次“围剿”被动局面,在双方战略对抗中抢得先机的关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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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力与限界:中央苏区的革命(1933-1934) 2.国民党军作战基础的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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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在第五次“围剿”中选择持久消耗作战方针,和当时国内外相对有利的环境直接相关。周恩来曾经谈道,蒋介石在“第五次‘围剿’中,能出动五十万大军发起进攻和实行封锁,那是他的全盛时期”。[54]确实,和前四次“围剿”几乎一直在国内外动荡局势中进行相比,第五次“围剿”进行过程中,南京政府内外环境相对宽松,给了其从容展布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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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部环境看,长城抗战并签订《塘沽协定》后,日本在华北的侵略活动告一段落,北方的压力暂时有所减轻,此后直到第五次“围剿”结束,日本在华北一直未有大的动作,南京政府获得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与此同时,南京政府积极调整对外政策,与英、美等国加强联系,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宋子文于1933年4月开始长达半年的欧美之行,并与美国订立5000万美元的棉麦借款合同。宋子文之行被认为标志着“南京政府对欧美国家实行经济开放政策的起端”。[55]在加强经济联系同时,南京政府向西方国家大量订购武器装备,据中央信托局统计,1933年和1934年两年间,购买军火费用达6000多万元。[56]这些,既加强了南京政府与西方国家间的政治、经济联系,又提高了其军事装备和统治能力。共产国际军事顾问1933年初报告:“在敌人方面,武器装备的质量在不断提高,其机枪和火炮的配备程度已接近现代军队的水平。”[57]具体到实战中,国民党军发动第五次“围剿”后,将其装甲部队和新购德国山炮投入进攻,发挥出相当效果。粟裕回忆:“十九师是红七军团的主力,战斗力强,擅长打野战,但没有见到过装甲车……部队一见到两个铁家伙打着机枪冲过来,就手足无措,一个师的阵地硬是被两辆装甲车冲垮。”[58]红军两个主要军团的指挥者彭德怀和林彪都注意到:“蒋军在第五次‘围剿’时,技术装备比以往几次有所加强。”[59]“每连有多至六挺的机关枪,至少也有一挺。我们在敌机枪下除非不接近,一接近一冲就是伤亡一大堆。”[60]周恩来在1934年初对反“围剿”战争作出初步总结时,印象很深的就是国民党军装备和编制的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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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团中的火力配备改变了。过去每营有机关枪连,现改为每团属一重机关枪连,而每一步兵连中则加多轻机关枪的数目(每连三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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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部队中的非战斗人员亦大大裁减,为便于山地运动与作战。他的行军公文也减少到最小限度,增加战斗人员的比例。[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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