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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找到了攻破内阁的突破口,非要一追到底不可,他们声言:“如果手续齐备,一个字不改通过也可以,但政府违法签约,送本院查照办理,本院绝不承认。”邹鲁与陈垣、叶夏声、谷钟秀等40多名议员联名提出《弹劾政府违法大借款案》。而共和党则更多是从事实出发,认为合同既签,已产生法律效力,现在反对也没用了,只能切实监督其使用,并要求政府定出裁减军队、行政开支预算的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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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国会组织法,国会议决案须经两院通过才能成立。而大借款案,参议院虽予否认,但尚未经过众议院议决,按规定不能咨送政府,也不能对外公开。但国民党急于制造舆论,压迫政府,要求把参议院的议决案咨送政府。大家立场迥异,对抗激烈,互相施压,谷钟秀痛骂副议长陈国祥是“亡国议长”,吵到高潮处,台下有人把一块墨砚直掷向议长席,秩序顿时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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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王正廷把参议院的议决案咨送政府,并通电各省,把大借款案的讨论详情,公之于世。87名共和党议员联名发表通电,批评国民党议员:“似此擅权违法,扰乱人心,议员同人等实不胜惊骇。”而国民党人则反过来批评:“共和党及进步党议员始终捣乱,常流会,不足法定人数不能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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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打架,共和党不是国民党的对手,招架不住的共和党人说:“国会党争之近势,急激派与非急激派势均力敌,爪牙相搏,有如二人互斗一室,使无居间者,则二人之同为焦头烂额诚不足惜,窃恐室中之器具陈设同归于尽,不亦冤哉!”最后,国会以政府未能说明借款用途为由,搁置此案,不予表决。汤化龙被闹得心烦意乱,又受到袁世凯的指责,干脆以祖母去世为由,请假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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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记者这样描述国会辩论的场面:“无论立一说,议一事也,公私俶扰,似张华林两部之蛙,呷轧喧鸣,如打下蔡一池之鸭。时则戟天骂地,烂醉甚于灌天,时则顿足扪胸,狂叫几同石勒,时则为傀儡登场,被人率之,时则为猿猱升木,任性跳梁,贸然而来,不知其何事来也,哄然而散,不知其何事散也。”文笔痛快淋漓,如同写谴责小说,却不谈议员们究竟在争论什么问题、值不值得争论。只要翻阅一下当年国会的议事记录,便知道“不知其何事来也,不知其何事散也”的,非议员,乃记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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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中出现辩论、谩骂,甚至撕扯打斗,在外人看来,是一幕荒诞闹剧,但如果没有这种“闹剧”,国会还是国会吗?国会辩论,不是和尚辩经,不是儒生问难,许多议题都与国计民生有关。国会本来就是各方利益的角力场,选民选议员出来,不是要看他们表演温良恭俭让的。很多时候,打斗是一种吸引舆论关注的攻防策略。看得见的台面上打架,总好过看不见的台底下交易。所以,对于国会的争论,不是看它如何争论,而是看它为何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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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许多争议重大的案件,都与财政有关。其实,只要对政府财政状况稍有了解及保持一念客观理智者,应该都不会反对借款案,但是,该案最后竟闹得是非颠倒、物议沸腾,主要是因政府手续不清,留下把柄,为国民党提供了火上浇油的操弄空间,加剧了行政与立法机关的对立,以致付出了惨痛的执政成本与社会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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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忙制宪,南方搞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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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教仁去世时,孙文曾撰写了一副极沉雄严凝的挽联:“作公民保障,谁非后死者;为宪法流血,公真第一人。”现在,制定宪法的时间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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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6月底,制宪启动。根据国会组织法,由参、众两院各选出30位议员,经过激烈的竞争,选出国民党33名,进步党18名,共和党8名和超然社1名;另有参、众两院候补委员各15人,成立宪法起草委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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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晴不定、风云变幻的夏季来临了。7月10日,委员会在参议院开第一次预备会议。7月12日在众议院开成立大会。7月19日选举国民党籍的江西人汤漪为委员长。接下来就找办公场所,北海团城、颐和园、三贝子花园和天坛,都是备选地点。经过实地调查,最后认为天坛祈年殿最合适,大殿可做会场,两旁偏殿可供委员长和各位理事办公,委员们休息、用膳之处都是现成的,稍加修葺,半个月后即可进驻办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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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会现场:1911-1928 天坛以前是皇帝郊祀祭天的地方,建于明永乐年间,殿阁巍峨,气象矞皇。古木千章,三伏无暑。任何人到此,都不禁屏息静气,放轻脚步,一种与苍天对话的庄严肃穆感觉,油然而生。宪法的神圣,实可与苍天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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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时的政治空气,与“宋案”前相比,已是物换星移,今非昔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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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案”以后,国民党在国会里的抗争,日趋激烈与极端,只要能拆袁政府的台,几乎无所不用其极,最初是弹劾官员、否决政府议案,后来干脆不出席开会。袁世凯头痛不已,忍不住在《时报》上大发牢骚:“现在看透孙(文)、黄(兴),除捣乱外无本领。左又是捣乱,右又是捣乱。”国民党对此马上回应,说是袁“向国民党宣战之表示”,所以国民党不得不进行更激烈的“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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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启超忧心忡忡地说:“国民党之党略,一面在南倡叛,一面仍欲盘踞国会捣乱……专务煽动议员四散,使国会不能开。”但国民党不是铁板一块,内分两派:一为革命派,以原同盟会人为主;一为法律派,以原非同盟会人为主。法律派主张在法律范围内活动,力争在宪法起草委员会中的席位,但革命派则想方设法阻止委员会开会。祈年殿刚刚布置妥当,同盟会出身的参议院副议长王正廷便让人剪电线、拆灯泡,使其不能正常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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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国会之外,孙文更号召江西、湖南、安徽、广东、福建五个国民党控制的南方省份兴师讨袁。江西都督李烈钧、安徽都督柏文蔚和广东都督胡汉民积极响应。三督联手,声威震动大江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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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在北京、上海一带,有一个名为“锄奸团”的暗杀组织,十分活跃,主持人除了陈其美之外,还包括林森、叶夏声等国会议员。1913年5月24日,驻扬州的第二军军长徐宝山被暗杀,据猜测,凶手就是“锄奸团”成员。国民党希望激起事端,但政府却不动声色,以致进步党议员在国会质问政府:“此案(指徐宝山案)发生前,南方各处私运军械,擅调军队,纷纷见诸事实,政府何以置若罔闻?”袁世凯沉得住气,任你质询,一概留中不发,他在等着国民党的下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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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的动作,层出不穷,暗杀和破坏活动,遍地开花。河南省城火药局爆炸,死23人;湖北宁军第一师师长被杀;湖北督署高等密探周九璋的母亲、妻子、儿女全部被乱刀砍死;上海制造局受到围攻,军械被抢劫;各地破获铁血团、讨贼团等组织,不一而足,全部是国民党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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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在北京一城,政府就破获了七十多个暗杀机关,均与一个名为“血光团”的暗杀组织有关,这个组织专门针对总统和政府官员,成员据称有五百多人,国民党参议员谢持是其领导者之一,黄兴是总指挥。谢持与宋教仁原来的秘书周予觉携带现金和爆炸品,从上海到北京,部署暗杀袁世凯。但周到京后,即向政府举报,5月17日,京畿军政执法处拘捕谢持,从他家中搜出一堆爆炸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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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抗议,声称不能随意逮捕议员,要求政府放人。政府方面说,这是司法问题,政府不负责,亦无答复的义务。参议院致函军政执法处,称议会是立法机关,重要人物应特别保护。军政执法处把谢持放了出来,要求他在京听候传质。但谢持一出樊笼,马上逃离北京,躲进了天津的法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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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出席众议院时,议员们还在一个劲地追问为什么要违法逮捕谢持议员,段祺瑞毕竟没有袁世凯的修为,脱口而出回答:“谢是血光团的财务部长。”议员马上群起反问:“你说他任此职有什么证据?如果有人说段总理是血光团财务部长,你也承认吗?今日政府处处皆违法,四万万人皆不得安宁,是皆政府违法使然,谁负其责?”把段祺瑞问得脸色铁青,不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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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把挑战升级,胡汉民以一省长官的身份,公开发表措辞激烈的通电:“粤省兵尚充实,械亦精利,军心团结。谁为祸首,颠覆共和,当与国民共弃之。”这是以武力挑战中央。袁世凯像一只猎豹,耐心地等候着猎物露出破绽,以便作出致命一击。现在,他可以松一口气了,胡汉民的通电,给了北方出师的理由,他终于可以调兵遣将,挥军南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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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党反对中央,一是宋案,二是大借款案。除此之外,还有中俄蒙协约事件,虽然不是国民党与政府冲突的焦点,但发生在敏感时间,亦掀起轩然大波。事起于辛亥革命爆发后,外蒙古库伦活佛哲布尊丹巴在俄人怂恿下,宣布独立。1912年11月,俄国与外蒙签订《俄蒙协约》。国内舆论当然同声反对,但1913年5月,中国政府与俄国订立《中俄协约六款》,承认《俄蒙协约》。汤化龙痛斥这是“失主权,丧国土”,国民党也强烈反对,把它作为攻击政府卖国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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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宋案还在调查阶段,没有结论;大借款案也只是手续不全,并非不可救药的死症。就算两案都被国民党说中,宋教仁确实是政府官员买凶暗杀的,大借款案确实是政府有意绕开国会违了法,是否就构成武装割据、发动内战的理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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