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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82 佟念生分析这案子的原委,知道俊芳偷跑是在遭受了一顿毒打以后,带着遍体伤痕而逃出虎口,这是一个出于自卫的行动,无形中就把案子的严重性减轻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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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84 对手的势力既非常可观,正舵把子对此事的处理又比较淡漠,自己的威昔[风]又不如往昔,雷大爷也只有在一种无可奈何的状态之下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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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86 俊芳逃走时所偷衣物,雷大娘说应当去追回来,她并不太重视要捉回俊芳,因为她知道去捉回来事实上不太可能;即使捉回以后,社团的处分依旧会很轻,说出原委对雷家更不体面,俊芳已经很大了,逃出去一次更会关不住。再说,她也做不了甚么事情,并且,俊芳也算过命,命书上就写明了她的命苦,与雷家每人五两骨头重的命比较起来,俊芳只有一两二钱,雷大娘更诉说着,家里这一两年以来开始倒霉,都是俊芳这个苦命根子牵累的。例如,她一来了,母鸡给黄鼠狼吃了,小鸡喂不长,六条母猪相继得猪瘟而死。紧接着,门也关不住了,厨房锅铲也在响了,田里的收成也不好了,到现在爽性连田也种不成了,还要被赶搬家呢?所以,结论:俊芳是败家精,她远走高飞还可以让屋头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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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88 因此,她说可以不要人,但是坚持拿走的衣物是要追回来的,社团中的兄弟对于追回衣物的事也并没有下太大的努力,他们觉得既然雷家从来没有给过俊芳的薪金,那么偷走几件衣物的事也似乎可以作罢。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在劝雷大娘:“俊芳偷走了都已经用脏了的东西,你还要它做甚么呢?”这样子用自尊感的方法来刺激大娘的身份,以劝慰这种有力的社会控制的暗示方法,使雷大娘也不好再出口追究失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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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90 佟雷二家数年前就因为争权夺势的关系而互有仇隙,这次,俊芳的偷跑就轻描淡写的过去。佟大爷没有过于追究,这也是一个主要原因。雷大爷自己也只好自认晦气,表面上却以一种宽宏大量,不在乎的态度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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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92 阳历二月十七,淑英的学校注册开始,淑英的学费照通知即有六万余元的庞大数目。雷大娘就正式向雷大爷提出去卖两石米,雷大爷唯唯可可的答应着,正在此时,又酝酿着另外一样事件,雷大娘从旁处打听而来的消息,说雷大爷又准备与另外一个女人结婚了。这女人也是再醮的,只有母亲,家里有三十亩田,住成都外西,也是开烟馆的。她还烫的头发,穿的蓝布长衫,很时髦,传说在XX小学当教员呢!这消息给雷大娘知道了,先没有声张,只同他吵要交女儿的学费。大爷没有应承,她就跑去嚷着告诉刘子兴,从管事手里拿了七万元,替女儿交了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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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94 二十号就正式发作了,大哭,大骂,大吵,要同雷大爷离婚。一方面大骂那个坏女人,要跟她拼命,一边披头散发的诉说自己苦命,如何撑家,如何帮他闯社会等。以最下流的话比喻自己的丈夫与那个坏女人,雷大爷只鼓着眼睛没有回答,过了一会,穿上衣服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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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96 雷大娘独个进了城,买了两张呈纸,请一个旧相交陆某帮忙,一面又告诉一个肉铺的姓刘的(雷家最熟的朋友),请他管理此事。自己回去以后,就把行李、箱子一起收拾好了,准备离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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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898 然而,她的心里却一直在犹豫着,同时,这样的问旁人,要是离了,自己走那一条路?带着这样大的一个女儿,还要供她念书;要是不走,显然自己又输不下这口气,守着这样一个鸦片鬼的男人,还要和他的小老婆住在一起,雷大娘的颜面又存于何处?所以,她不肯也不甘心自己妥协,想决定请律师递呈子告状,要把雷大爷的烟盘子拿到法院里去。另外,就定二十二号那天,请大爷们来评理,了清这件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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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00 管肉铺姓刘的那人特意来到雷家,想帮忙处理此事。他见着了默不做声的雷大爷,很不理采[睬]来客,好像家里甚么事也不曾发生过的。雷大娘也在一旁气鼓鼓安静的坐着,在不好亲自启口问的情形下,他只好坐一会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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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02 袍哥社团的兄弟们知道了这一个消息,便准备用劝慰、说和、调解这种传统方法来管这件家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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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04 首先出头的五哥,(内管事)刘子兴,先用许多话语劝慰雷大娘,然后再去探询一下雷大爷的口气。雷大爷依然以不大理会来轻待客人,暗示着他的家务事不由旁人来干涉,刘子兴碰到了这样一个软钉子,心里气极了,如是就告诉旁的弟兄,一方面通知雷大娘说:“雷明远既然这样神气,居然不看重兄弟伙的情份,那么,你雷大娘只管向法院里去告,出了事有我们弟兄替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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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06 这样的风声传出去以后,雷大爷的态度就有些软化了。他不能再以一个社团领袖的身份来漠视国家的法律,他也不能再在一批弟兄伙中间耀武扬武[威]了。因为他自己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同时整个社团的威风也在低降的状况中。他只得掉转头来用比较和蔼的态度对待他的妻子和社团中的人士。为了改换这一个僵局,他给了三千元为淑英零用,又给了菜钱,并问雷大娘搬家的事,他们在全店往西的回回巷找了一个新地势,那里住着两家推车的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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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08 雷大娘究竟没有插翅飞走的能力,所以,也乘着这个缓和的空气下台阶,不再吵闹了。无可疑义的,她依旧是这没落情势状况之下的雷大爷妻室,因为她已习惯于雀笼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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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10 娶亲的事谁也没有提起,这只能算是日暮途穷中雷家的一点生活波澜,本文结束时候的一点点缀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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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12 一个将近日落的黄昏,当山上的小鸟正在建筑一个新的巢穴的时候,在往城西走的路上,看见清瞿黄瘦,俨然一付皮包骨的雷大爷,挑着一担日用的家具,后面跟着的依旧是雷大娘——他的第二个共甘苦的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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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14 在这狭小阴暗的两间住屋里,把烧烟馆的家具都一齐搬来了。在这里,又继续经营了贩卖鸦片的行业。雷大爷依旧是终天躺睡在榻上,过着烟瘾,也许在这新居,他会断送未来短促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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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16 雷大爷的成长与没落和社团势力的增减起互相刺激的功能关系,他们将他捧上了社团舞台,同时也将他遗弃在大众的鄙视里,没有金钱的挥霍,没有武力的支持,没有才能的显示,没有心腹的帮助,他只能在社团中活动了十几年。这里所写的是他一部简略的传记式的兴衰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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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18 在这里,我们也看出望镇社团十几年来所进展的过程。由于这些汉留(袍哥)本身所具有的社会化力量使加入者日众,的确他们的范围是增广了,由狭窄的区域所着重深入的力量一变而为偏重推广的范围,而忽视深入性只重表面的作用,相对减轻其原有的秘密性与重要性了。既然大家都很容易有这种集团的关系人物或甚至自己愿意“海”袍哥(加入的意思),就可以参入其间。如此,社团中的人物不再被称为特权阶级的人物,也无所谓特殊力量与神秘作用了。当然他们尚有原始性的势力范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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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20 社团的新陈代谢力量,使本文的主人公走上了没落,也许在最近一、二年中,雷大爷在这新环境中更会销声匿迹,雷大爷的前途无疑的是可悲哀的,而类似雷大爷这种人物的其他社团领袖的前途也是可悲哀的。这是本文结束以前对于发生的新事态一种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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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22 分析了这一个乡村中很可悲哀的在衰颓中的袍哥内幕,同时也要提出其他地方许多开明进步的袍哥集社让人兴奋的事实。有许多兄弟伙们正走向光明的途中。例如成都发行的大义周刊,就代表一个言论正确,态度严肃的一个袍哥机关报,文章内容以发扬袍哥固有美德及精神为前提,并阐述袍哥结社之理论基础,尤其对中国和平民主团结运动呼吁不遗余力,内中论调颇多精辟独到之处,是值得一般民众所学习的,他们是值得赞扬的。他们没有脱离中国人民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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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24 然而,在望镇的袍哥却遗忘了这些,忘掉了他们本身的历史意义与价值,一个从人民中生长起来富有革命性(反清反贪官的宗旨)及维新意义的团体,居然背叛了人民的利益,而打入腐朽的官僚集团内,腐化,恶化,死化下去,不积极的建树,没有一个中心前进的目标,不事生产,而只聚会了一推[堆]无业游民、小偷、强盗、到处耍枪逞凶,贩烟土,开赌局,强刮民脂民膏(乡长以袍哥及地方首长双重资格刮地皮,不合理征赋税入腰包),并欺压妇女,干些无耻的勾当,这些可说是望镇社团命运遭受打击,及他们的领袖声誉趋向于没落的主要原因,他们会被遗忘在其他那些富有进取及革命意识的袍哥社团的后面,所以,本文说明这个乡村腐朽的社团将要淹没在新时代的浪潮里,是依照功能观点而观察出的一个未来事态的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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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26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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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28 一、“袍哥”与“海底”之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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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834930 “袍哥”一名“汉留”,它的崛起,始于郑成功之金台山,成功悯明室之亡,痛生父之死,乃于顺治十八年九月,与所部兵将,约会金台山,效法桃园,崇奉圣贤,以汉留为号召,约盟来归者,四千余人,秘密结社,开山立堂,是为袍哥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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