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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4年,日本侵略台湾,清廷派沈葆桢为钦差大臣,总理台湾等地海防,李鸿章协派淮军唐定奎统带铭军步队十三营增援。李鸿章在给沈葆桢的信中谈道:“唐军分起到台过迟,轮船调队亦复濡滞,如此信非铁路轮船不为功。”[11]这里,李鸿章设想的铁路作用同军队调动直接有关。年底,李鸿章奉旨筹议海防,他上奏再次提起:“南北洋滨海七省自须联为一气,方能呼应灵通。惟地段过长,事体繁重,一人精力断难兼顾,……何况有事之际军情瞬息变更,倘如西国办法,有电线通报径达各处海边,可以一刻千里;有内地火车铁路屯兵于旁,闻警驰援,可以一日千数百里;则统帅当不至于误事,而中国固急切办不到者也。”他还提到数月前日本侵台而清军调兵过缓的事说:“今年台湾之役,臣与沈葆桢函商调兵,月余而始定,及调轮船分起转送,又三月而始竣,而倭事业经定议矣。设有紧急,诚恐缓不及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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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10月,日本京滨铁路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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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记得,本年冬天,他赴京叩谒同治帝梓宫,谒晤恭亲王,极陈铁路利益,请先试造清江至北京,以便南北转输。恭王亦以为然,但又说无人敢主持。复请其找机会为两宫太后言之,恭王谓,两宫亦不能定此大计。李鸿章事后郁闷地说:“从此遂绝口不谈矣。”[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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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6年2月7日下午,冬日的北京,街道上刮着大风。即将出任驻英公使的郭嵩焘登门翁府,拜访帝师翁同龢,大谈经世抱负:欲天下皆开煤矿,全中国遍修铁路。又说今日洞悉洋务者只有李鸿章、沈葆桢、丁日昌三人。[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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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5日,郭嵩焘拜访潘祖荫,恰好翁同龢也在潘府做客。交谈中,他们因马嘉理案和铁路等敏感话题发生争执,回家后,在日记中各写各话。翁同龢写道:“适郭筠仙来,遂论洋务。其云滇事(马嘉理案)将来必至大费大辱者是也。其以电信、铁路为必行及洋税加倍、厘金尽撤者谬也,至援引古书,伸其妄辩,直是失心狂走矣!”这段话,翁氏后人或门人以为不妥,故在1925年商务印书馆涵芬楼影印《翁文恭公日记》时,将其遮盖,以致陈义杰整理的排印本《翁同龢日记》中,整段文字是没有的。[15]郭嵩焘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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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知洋情,而后知所以控制之法;不知洋情,所向皆荆棘也。吾每见士大夫,即倾情告之,而遂以是大招物议。为语及洋情,不乐,诟毁之。然则士大夫所求知者,诟毁洋人之词,非求知洋情者也。京师士大夫不下万人,人皆知诟毁洋人,安事吾一人而附益之?但以诟毁洋人为快,一切不复求知,此洋祸所以日深,士大夫之心思智虑所以日趋于浮嚣,而终归于无用也。[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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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沈葆桢在铁路问题上的态度其实也不开放。这年,英商怡和洋行无视中国主权,未经中国政府允许,以修马路为名,擅建中国第一条铁路——淞沪铁路,6月30日,上海吴淞至江湾段建成开始营业,7、8月间,共运送旅客16894人,[17]后因发生轧死中国人事故,被迫停驶。清廷谕令李鸿章与南洋大臣、两江总督沈葆桢“妥商归宿之法”。当时美国驻华公使西华(G.F.Seward)提出,吴淞铁路可否“准令洋商承办,照各国通例,由中国抽纳捐税十年,再照原价收回”。李鸿章拒绝,认为英商欺瞒在先,为了维护中国主权,必须收回此路。他派朱其诏、盛宣怀二人前往上海,与江海关道冯焌光一起,与英方代表梅辉立(W.F.Mayers)谈判,最后于10月24日签约,以28.5万两白银的价格,将吴淞铁路购回。李鸿章私下对铁路抱有兴趣,早在4月6日,他在致丁日昌的信中已经提道:“铁路已成,火车试行,竹儒(冯焌光)设法阻扰,谓将卧铁辙中听其轧死,威(妥玛)、梅(辉立)等目为疯人。”[18]不过这种不以为然,尚不能公开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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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购铁路得到了沈葆桢的支持。但是买回来以后如何处理,李、沈之间产生了分歧。梅辉立曾经建议仍交怡和洋行承办数年,李鸿章坚决拒绝,主张由华商集股自办。但沈葆桢却将用重金买回的这条铁路拆毁,铁路器材运往台湾,弃置海滩,任其锈毁。以至于李鸿章在给郭嵩焘的另一封信里愤然写道:“幼丹识见不广,又甚偏愎。吴淞铁路拆送台湾,已成废物,不受谏阻,徒邀取时俗称誉。”[19]福建巡抚丁日昌打过这条废弃铁路的主意,想把它恢复起来,后来又建议将台湾铁路改马车路,其经费移购铁甲舰。对于丁的第一个构想,李鸿章极为赞赏,他告诉丁:“兄曾发狂论,以为朝开铁路、电线,夕死可矣!”[20]而对丁日昌更改主意,李鸿章深表惋惜:“方盼我公为中土开山老祖,而今已矣!”[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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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时代,郭嵩焘、李鸿章、丁日昌已经敏锐地注意到,中国要富强,必须拥有铁路、电报、铁甲舰,他们的眼光,远超同时代的其他政治家。而李鸿章,更想自己来做中国铁路的开山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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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7年1月21日,郭嵩焘率中国使团乘轮船到达英国,履任公使。他们在南安普敦上岸,南安普敦到伦敦的距离与京津之间的距离相仿,郭嵩焘和副使刘锡鸿生平第一次乘上火车,仅用两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使馆。[22]这种空间转移的速度,恰是工业社会与农业社会的重要区别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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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9年5月30日,第二任驻英公使曾纪泽在日记中写道:“自吴淞拆毁铁路之后,西国有心人无不窃笑,乃至妇人、孺子时时于茶会酒筵间推问其故,余赧然无以应之,托词支语而已。”[23]作为外交官,曾纪泽在伦敦无法回答外国人的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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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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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0年夏秋之际,清廷内部因与俄国交涉收回新疆伊犁,几乎引发双方交战,张佩纶应李鸿章邀请,前往天津交流筹划。10月15日,他在日记中记录下他们私下交谈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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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肥又欲开铁路,自镇江转漕后由扬州直达京通,岁可节漕费百万。一旦海上有事,陆运捷便,无忧乏食,而征兵转饷亦益迅利,其款可贷之法人。余以为果兴铁路,必自边境始,今日之势,西域为首,关东次之,漠北又次之。地旷人稀,事前无绅民阻扰,事后使商贾利赖屯兵,四出应援可免馈运之艰、风雪之苦。边境有效,然后推行腹地,事半功倍矣。合肥击节以为名论。[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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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次谈话内容看,李鸿章考虑引进外资建设铁路,是为了运送漕粮和战时调遣军队。张佩纶主张先从新疆、东北、蒙古入手,行之有效后推广至内地,以回避保守派的阻扰。张佩纶的清谈虽然不着边际,李鸿章还凑趣称赞,增加气氛,直隶总督衙门的花厅里,洋溢着对于中国未来发展的浪漫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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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归浪漫,李鸿章同时却在做实质性的推进。在备战的讨论中,李鸿章的淮军退休老部下,七年未通音问的前直隶提督刘铭传被朝廷传唤,进京觐见。起用刘铭传,清流张之洞参与其中,李鸿章曾告诉别人:“省三(刘铭传)似仍由香涛(张之洞)密荐,谅当投袂而来,独当一面。”张之洞建议派刘“专防关外,驻扎锦州”。11月22日,刘铭传乘轮船抵天津。28日,他启程入京。12月2日,觐见慈禧太后。李鸿章、刘铭传对于同俄国作战并不看好,李鸿章在刘铭传离津之前,就向朝廷奏报刘左目昏障,需洋医调治,刘此次是“力疾赴京”。[25]3日,他未谈对俄作战准备,而是向朝廷递呈《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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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军将领刘铭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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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自与外洋通商以来,门户洞开,藩篱尽撤,自古敌国外患,未有如此之多且强也。彼族遇事风生,欺陵挟制,一国有事,各国环窥。而俄地横亘东西,北与我接壤交错,拊背扼吭,尤为腹心之患。我以积弱不振,不能不忍辱含垢,遇事迁就,不惜玉帛以解兵戎。然而和难久恃,财有尽期,守此不变,何以自立?今论者动曰用兵矣。窃谓用兵之道,贵审敌情。俄自欧洲起造铁路,渐近浩罕,又将由海参崴开路,以达珲春。此时之持满不发者,非畏我兵力,以铁路未成故也,不出十年,祸且不测。日本一弹丸国耳,其君臣师西洋之长技,恃有铁路,动欲逞螳螂之臂,藐视中国,亦遇事与我为难。臣每私忧窃叹,以为失今不图自强,后虽欲图,恐无及矣。自强之道,练兵造器,固宜次第举行,然其机括,则在于急造铁路。铁路之利,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以及行旅、厘捐者,不可殚述,而于用兵一道,尤为急不可缓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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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幅员辽阔,北边绵亘万里,毗连俄界。通商各海口,又与各国共之,画疆而守,则防不胜防,驰逐往来,则鞭长莫及,惟铁路一开,则东西南北呼吸相通,视敌所驱,相机策应,虽万里之遥,数日而至,虽百万之众,一呼而集,无征调仓皇之虑,无转输艰阻之虞。且兵合则强,兵分则弱,以中国十八省计之,兵非不多,饷非不足。然各省兵饷,主于各省督抚,此疆彼界,各具一心,遇有兵端,自顾不暇,征饷调兵,无力承应,虽诏书切责,无济缓急。若铁路造成,则声势联络,血脉贯通,节饷裁兵,并成劲旅,防边防海,转运枪炮,朝发夕至。驻防之兵,即可为游击之旅。十八省合为一气,一兵可抵十数兵之用。将来兵权、饷权,俱在朝廷,内重外轻,不为疆臣所牵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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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今国计绌于防边,民生困于厘卡,各国通商争夺权利,财赋日竭,后患方殷。如有铁路收费,足以养兵,则厘卡可以酌裁,并无洋票通行之病。裕国便民之道,无逾于此。且俄人所以挟我,日本所以轻我者,皆以中国守一隅之见,畏难苟安,不能奋兴。若一旦下造铁路之诏,显露自强之机,则声势立振,彼族闻之,必先震詟,不独俄约易成,日本窥伺之心亦可从此潜消矣。[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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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传此奏,气势磅礴,从国防战略和中外国运对比角度提出动议,是清廷内部第一个正式的铁路构想。其具体主张,是先修清江浦(位于江苏淮安府,为漕运总督驻地)经山东至北京一路,以利漕运。对于建造铁路的经费,他建议借用外资。次日上谕称:“刘铭传奏筹造铁路一折,所请筹款试办铁路,先由清江至京一带兴办,与本年李鸿章请设之电线相为表里等语,所奏谅为自强起见,着李鸿章、刘坤一按照折内所陈,悉心筹商妥议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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