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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汝纶、吴闿生父子 陈宝琛 刘铭传的倡议,其实是李鸿章精心安排的。其观点与张佩纶记录的李鸿章思路,前后基本吻合。奏折的起草人,并不是刘铭传,而是桐城派大家吴汝纶,和著名清流陈宝琛。《筹造铁路以图自强折》后来分别被《刘壮肃公文集》、《桐城吴先生日记》和《陈文忠公奏议》三部文集收录,吴汝纶的公子吴闿生还加按语:“此疏先公创稿,今谨编入日记中。”[27]这种情况,学术史上闻所未闻。吴汝纶做过李鸿章幕僚,为李捉刀,在当时是常事。陈宝琛如何参与其事,并将奏折收入自己文集,情节尚不清楚,是一个待解的谜。显然,朝野内外不少人士,尤其是历来被认为是观念正统保守的清流骨干,此时卷入了与李鸿章的协同运作,而且对参与这份具有深远历史意义的文件创作,都感到荣莫大焉。1880年至1884年间,其实是清流与李鸿章关系密切,暗通款曲,内外勾兑,谋划大局的五年,与局外人士对于所谓“清流”、“浊流”的一般想象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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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期间,刘铭传遍访政界大佬。12月10日,张佩纶函告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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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三偕蔼青入都,昨始晤谈,老于兵事,多审时度务之言,可云智将。惟于铁路矜为创获,志在为将作大匠,而不愿为度辽将军,殆非吾党相期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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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党相期”什么?张佩纶的想法与张之洞不尽相同,他期望派刘铭传筹建北洋水师。张佩纶对李鸿章说,此举在你为本谋,在海防为急务,实不专为刘铭传筹划。造铁路对军国有益的道理,我不诧异,惟此举为二千年创举,困难必多。所以建议目前仅就刘铭传一疏作为发端,开展讨论,从容议之。[28]从此信可以看出,张佩纶已经意识到,建造铁路,当时时机尚不成熟,在北京官场中无法被接受,必然会遭遇阻击,只能作为一个酝酿中的话题,反复拿出来讨论,造造声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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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铭传本人对于此次被传召重出江湖兴趣不大。在递上筹造铁路奏折的同时,他又附加《俄事入都目疾请假就医天津片》,称到京后目疾愈重,恐成盲废,请假二十日,到天津就医。后来又再次请求续假,回籍调理。显然,他也看出铁路计划难被采纳,在黎明之前沉闷的暗夜里发出了第一声惊人的呐喊后,就悄然隐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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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8日,张佩纶致函李鸿章:“省公上疏过急,微指为时相所窥,有心人曲意护持,终当一历挹娄九梯,徐图骋步。”[29]李鸿章回信说:刘铭传回津后,依然关心铁路事。“此乃鄙意所欲言而久未敢言,幸于吾党发其端。”惟事体重大,即便刘铭传慨然自任,亦恐穷年毕世,不易卒业。“时政苦文法拘束甚矣,庙堂内外议论,人心皆难划一,无真能主持之权,即断无通力合作之日。是以徘徊审顾,未即属草。”[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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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所说“未即属草”,系上谕命他与南洋大臣刘坤一按照刘铭传“折内所陈悉心筹商妥议具奏”。对于如何完成自己设计的这场政治双簧,他还要密切观察朝廷内外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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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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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反对的声音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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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内阁学士张家骧(字子腾)上奏《未可轻议开造铁路折》,列举修建铁路的三大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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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江浦为水陆通衢,却非开放口岸,若铁路造成,商旅辐辏,必较上海、天津更为热闹。洋人从旁觊觎,百计要求,将何以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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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铁路沿线会遇到田亩、屋庐、坟墓、桥梁,将其一律平毁,还是要让民众迁徙?火车电掣风驰,必至贻害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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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铁路会影响招商局海运收入,恐所购轮船,渐归无用,从前资本投入无法取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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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骧请朝廷“宸衷立断,将刘铭传请造铁路一节,置之不议,以防流弊而杜莠言”。他写道:“臣知朝廷权衡慎重,决不轻议施行。惟献策者张皇喜事,既以为有利可图,恐参议者附和随声,即以为是谋足用。一言偾事,关系匪轻。”[31]上谕命李鸿章对张的观点悉心妥筹具奏。张家骧是光绪帝的师傅之一,帝师们大多与皇帝生父醇亲王关系密切。他的奏折,显然大有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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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日,张佩纶秘密告知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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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亦仅数人不以为谬,佩纶知省公非其人,今日非其时,即属蔼卿劝阻。比闻子腾学士以三大弊驳之,内廷作此,必有授之者。来教谓议论、人心皆难画一,以是徘徊审顾,诚大臣之心而老成之见也。不然,佩纶固不畏事、不逢时者,胡独龂龂于此乎?变法当有次第,愿公姑于水师、矿务加意,勿遽言铁路耳。[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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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日,张佩纶再次密告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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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闻兴献不以为是,欲集廷议驳之。……孙子授来言,张子腾抗疏争铁路三大弊,亦下南北洋。并闻合肥已借洋款五百万,拟命马枚叔建工。答以无之。[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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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引文中,霭卿即两广总督张树声之子张华奎,兴献即醇亲王奕,孙子授即刑部左侍郎孙诒经,马枚叔即李鸿章幕僚、曾经留学法国的马建忠。张佩纶提供的醇王反对修建铁路的情报,后来证明是完全准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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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1日,李鸿章按照上谕要求,呈递《妥议铁路事宜折》,正面支持刘铭传主张,对各种怀疑和反对观点进行详细解释,列举铁路之兴的九大好处。同时议复张家骧的奏折,对张的“三大弊端”进行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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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认为,建造铁路的困难,主要是投资经费巨大,借外债乃不得已之办法。有人担心会受洋人盘剥,但举债搞基础建设,与借债支付军费不同。铁路一开,本息就有所取偿,而国家获利更在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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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提出“不可不慎”有三个方面:一是借债时明确保障债权人利息和还款日期,同时不得干预我事,经理铁路事宜,由我自主。这样,国家权益不会失落;二是公司化运作,由华商承办,其政令须官方督理,不准洋人附股。债务由铁路公司分年抽缴,期于本利不至亏短,万一亏短,由官方追讨,不得将铁路抵交洋人。界限既明,弊端自绝;三是以往外债皆指定海关税归偿,有人担心铁路债会妨碍中国财政收支。此次可以议明借款与海关无涉,由日后所收铁路之利,陆续分还,于各项财用无所牵掣。李鸿章说,洋人对借债十分慎重,若尽照所拟办法,方可兴办。不如是则勿借。他建议由刘铭传主持铁路项目。[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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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佩纶写给李鸿章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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