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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临行前的娱乐，似乎成为惯例，一直延续下来。直到百年之后的道光十二年（1832），作为冬至谢恩使团书状的金景善，对使团在义州的生活也有一个非常详细的记载：十一月十一日，他们从京城到达义州，第二天由当地官员设妓乐，登上义州的最高处统军亭，眺望各处举火，“举火者然一炬于女堞之上，则六岛三十一把幕皆举应火，再举则各举二炬而应，三举（炬）则三炬，遍时间，号令行于沿江上下八十余里之地，其亦边门要务也”，这很有些像汉代西域的烽燧狼烟。而统军亭“在城西，占地最高，四望通豁，彼地皆入眼界，谓之将台作为可也”。五天之后的十一月十七日，当地官员又以妓女驰马试剑，“盖此为湾妓长技，使行到此，例设此会，以慰客怀，而今见才能骑马往还而已，其亦不如古而然欤”。第二天即十一月十八日，当地官员又设妓乐于统军亭，“率妓乐出鸭绿江上乘雪马，夜分而归”(10)。（见图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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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鸭绿江泛舟图》（选自《龙湾胜游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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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异域：读李朝朝鲜汉文燕行文献札记 [:1706896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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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心怀故国？对异国之行的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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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去国前的短暂欢乐背后，隐藏的也许是对异国之行的不安。道光八年（1828），随团出使清国的朴思浩写他在义州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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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耿孤灯，仍不成眠。欲与同行诸人，登统军亭。诸人或作纸牌骨牌，或携妓设酌，或歌笛自娱，与之谋，皆不偕。余乃呼啸童，佩一壶酒，独上统军亭。亭在城北最高阜，胡天寥廓，大江平流，金石、松鹘诸山，缥缈入眼。时雪月峥嵘，银河晃漾，朔漠之气，惹起悲壮之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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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毕竟身负王命。在义州的短暂愉悦终究要过去，总是要离乡背井出使到异国的，前程是什么？在十七世纪中叶明清易代之后，各种燕行使者的文字中，似乎都充满了离开故国的悲情。前引闵镇远就说：“渡江时，见胡山黯惨，鸭水青黑，去国怀绪有能抑，余口吟一绝曰：漠漠胡山匝，盈盈鸭水深。山光与水色，无处不伤心。”(12)为什么“无处不伤心”？因为他们心目中，离开故国就进入他国，而他国如今已经是“蛮夷之地”。这与明清易代前真是不同。明崇祯十二年（1639），一个叫沈悦的朝鲜官员，出使大明前在义州登临统军亭，还说“亭临夷夏界，山接帝王州”(13)，把朝鲜说成是“夷”而把大明说成是“夏”。可是，到了大清帝国时代，在闵镇远的笔下，彼岸却成了“胡天”、“胡山”，似乎一旦渡江，便踏入荒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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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有那么可怕。这一半是朝鲜文人为了表示眷念故国之情的说辞，一半是对大清帝国陌生感的心底犹豫。那时，使团越过的分界线，就是现在丹东与新义州之间的鸭绿江，现在看去，江岸熙熙攘攘，早已是人口稠密、商业繁华之地，但在那个时代却大不一样，顺治十三年（1656）八月二十二日，李作为使者渡江时，那里还是荒芜一片。他说：“自此（过鸭绿江）始清国界，戊午（万历四十六年，1618）后，永作荒芜，人烟断绝，蓬蒿满目，只有一线路矣。从三江浅滩渡，抵九连城底，野幕已设，厨人进馔，城即古汉关。雉堞颓毁，草树撑满，独坐荒野，遥望湾塞，鱼沉雁断，唯独统军亭，巍峨云间，到此心怀，益无可言者。”(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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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暗淡心绪下的想象。其实到了九连城，恐怕也无法回望统军亭，他只是心系故国而已。因此，那一段路对于朝鲜使团来说好像特别漫长。康熙五十九年（1720），李宜显离开朝鲜时，先在义州登统军亭，望马耳山，渡中江后，他写道：“芦苇夹道，其长过人，间多老木，柯梢罥卷挂衣冠，或横仄路边，中开一小径，地皆黑沙，间有沮洳，大抵尽日所行，无非荒原废野，所见萧瑟。”(15)雍正十年（1732）赵最寿作为谢恩及贺岁副使，记载使团“晚渡两江，就路于马耳、松鹤之南，直西而行，四面芦苇漫漫，望中绝无人烟。昏到九连城，设三幕于小溪边，此乃三使露宿处。寒明彻骨，虎豹夜嗥，鸣角张网，使行中役夫及皂隶，达夜哮喊，不能稳寝，远峰夜火明灭，问之乃猎胡也。自鸭江至九连三十里”(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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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鲜使团来说，要到九连城便算进入大清，不过到了九连城，却还没有入大清关隘(17)。从义州渡过鸭绿江，到九连城仅仅二十里，而从九连城到汤站，再走二十里才到栅门，“栅门在凤凰山南，列植大木十余里，中为门”(18)，到了栅门才如同今日通过海关，往北到达凤凰城，这才算是真到了大清地界。雍正二年（1724）二月出使的权以镇（1669—1734），在其日记中详细记载了这一路，他说：“（鸭绿江）江西犹我地，茂草没人，自义州岁刈以充用。一里余，再渡小西江，水狭可抗苇行，树荫二里，犹非彼地。又渡中江，江广倍小西江而已，浅处可揭越，看江中小洲，上有碑刻朝鲜界云。渡是，则彼中地，已有巡检胡人五六人来在矣。栅门外空无人居百余里，每月两巡，自凤凰城送人巡检云。”(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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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清的第一站是栅门，过了栅门，就真的开始大清地界的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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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异域：读李朝朝鲜汉文燕行文献札记 [:1706896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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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省却麻烦：离境前的自行抄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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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朝鲜使团还在义州尚未离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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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赴燕京的朝贡使团，要携带不少贡品与文书，三百左右的人马，是一个庞大的旅团，携带的物品中最重要的，首先，是朝觐时用的表奏文书。这一文书有特别的格式，据《通文馆志》卷三，这些上表的正本，纸长七寸九分，广三尺许，每行书二十字。在合衿处写上“朝鲜国王（臣）姓（某）谨上”（另外还要有副本，用黄绫包裹）。封筒长八寸八分，广三寸一分，高二寸九分。以黄绢上画龙。这个文书是正式官方文书，格外慎重，所以在启程前七八日写毕后，要由六曹和承文官员仔细查对(20)。其次，当然就是进贡的礼品，包括各色高丽布、各色高丽席、各色高丽纸，还有豹皮、人参等等。原先明朝时期还有杂色马三十匹，通过海路运到，清代走陆路便不再进贡。当然，在皇太后、皇后、太子处还有各种礼物(21)。至于使团自己携带的物品，则有白苎布、白棉绸、木棉、正布、米，另外，使团也会携带马匹、白纸、玄银、锡妆刀、青鞘刀等物(22)。我们在各种燕行文献中看到，为了结交朋友，作为伴手礼，使团常常还会带有朝鲜特产折扇和清心丸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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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朝贡国给宗主国的贡品，也包括了朝鲜国王对大清皇家的特别礼物。据《通文馆志》引用《槐园誊录》及《户曹誊录》的记载，每年朝鲜给大清的“岁币”经常有变动，不过，一般来说从崇德年间起，大清的规定包括以下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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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一百两（康熙壬申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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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一千两（康熙辛卯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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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牛角弓面二百副（顺治丁亥减一百副，甲午代以好大纸一千卷，好小纸一千五百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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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纸一千卷（水牛角代一千卷，合二千卷，预备十卷），好小纸一千五百卷（水牛角代一千五百卷，合三千卷，预备三十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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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皮一百张（康熙辛卯免），水獭皮四百张；鹿皮一百张；青鼠皮三百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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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一千包（顺治乙酉免），胡椒十斤（顺治丁亥免），苏木二百斤（顺治乙酉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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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腰刀二十六把（崇德癸未减六把，顺治乙酉减十把）；顺刀二十把（顺治乙酉减十把，丁亥又免十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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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爪龙文帘席四张（崇德癸未减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