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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38 清军行动从五月初八夜间开始。当晚,正好有西风大风。之前多铎传令军中每个人必须准备桌子两张,火把十个,不能完成任务,打四十军棍。此令既下,周遭民间桌几及扫帚抢掠一空。夜半,清军将扫帚浸裹油脂,缚于桌腿,点燃放入江中,乘风顺流飘向南岸。火光彻天,南岸守军见之,以为清军渡江,大炮齐发。久之,炮弹几尽。此情此景,可谓“草船借箭”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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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40 结果,一是明军炮弹被大量消耗,二是转移明军视线——以为烛火漂流线路就是清军渡江线路。实际上,多铎选择的渡江地点在别处,名叫七里港(也有作“老鹳河”或“坎壜桥”)。初九黎明,真正的渡江行动开始。清兵开闸放舟,蔽江而南。南岸守将郑鸿逵、郑彩一见,立即扬帆东遁,余下的全线溃乱,军人纷纷卸甲鼠窜。清军登岸,兵不血刃,镇江遂成江南首座沦失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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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42 第二天,乙酉年五月初十,公历1645年6月3日。南京城有一些传闻,然“窃窃语乱,各官犹未知确信”[54]。朱由崧肯定知道全部事实,可他不动声色,以致后来的事情相当突然,谁也没看出苗头。午后,传旨梨园入大内演戏,像平常一样,朱由崧优哉游哉,与众太监、近倖“杂坐酣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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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44 漏二鼓,与内官数十人跨马出通济门,(韩)赞周从之,文武百官无知者,宫娥女优杂沓西华门外。[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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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46 ——文武百官无知者,并非事起仓猝,没有时间打招呼,而是不屑于、不相干。“冷淡”是其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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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48 从朱元璋定鼎金陵,到朱由崧悄然出南京,凡二百七十七年。大幕落下时,如此冷清,真是草草收场,哪怕零落稀疏的几声锣鼓,亦无所闻。君臣如路人,官民冷眼向。“跨马出通济门”的朱由崧,那背影怎么看都像匆匆离开的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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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53 黑洞:弘光纪事 [:1706899949]
1706905854 黑洞:弘光纪事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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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56 鲁迅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56]我曾不解,为何崇祯殉国之后明朝不即亡,却非在南京再来上这么一出?直到某日忽念及鲁迅这句话,才仿佛得了满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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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58 起码从在土木堡被蒙古人可笑地捉去的英宗朱祁镇开始,明朝历史已开始喜剧化历程,且这趋向再不曾改变过。它配不上悲剧式的结束;由崇祯皇帝壮烈殉国画上句号,并不符合明朝最后一个多世纪的气质。历史老人目光如炬,思维缜密,不允许自己的书写出现这种败笔。南京浮现,朱由崧登场,表面看明祚再续一年,实则是历史老人要为它重新安排结尾——一种与其神韵更加迹近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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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60 提笔之前,我默默咀嚼和消化纷纭史料的诸般细节及意味,两个字眼油然而生:“曲终”、“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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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62 曲者,戏剧在中国古代的别名。元代的剧作集称《元曲选》,明代雅正剧种称“昆曲”,唱戏称“拍曲”。筵,本为席地之坐垫(中古以前中国无椅),后多与纵娱、宴飨诸义连。曹植《斗鸡》:“长筵坐戏客,斗鸡观闲房。”[57]《红楼梦》:“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58]一个筵字,在我们这里,可为戏台下的看席,可为宴饮销醉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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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64 读史时,曾有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而摘入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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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66 一句出自朱由崧。乙酉年正月初一,元旦,这天发生了日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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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71 明代市井皮影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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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73 繁华街区皮影演出现场,场所是固定的,观众棚里挤满了四五排人,还有不少在棚外伸头探脑。戏剧,以其摹仿性再现,将原本在时间中流逝的生活,重新推到眼前。这种迷人特质,足以颠倒众生,无论闾巷小民,还是士夫文人,乃至皇帝本人,都会在其中寻求安慰,把它作为现实的替代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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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78 南京通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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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80 此门在南京诸城门中,以整体如巨轮之首的造型而称独特。乙酉年五月初十,公历1645年6月3日,夜半,明朝末代皇帝朱由崧由此“弃船”而逃,沿西南方奔马鞍山,十余天后被清军押回,也是从通济门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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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82 明福王罢朝,设宴内殿;值天阴晦,意颇不怿,诸内臣竟下殿除窗槅(使殿内亮堂些)。福王曰:“不必,朕在此坐不久。”闻者皆骇其不祥。[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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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84 诸内竖惊骇于此语的不吉利,笔者则独于那个“坐”字回味不已。盖因朱由崧到了南京后,一切都离不开“坐”字。他每日的生活,大抵不出三件事:坐龙床为君;坐在台下看戏;与近倖辈“杂坐酣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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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905886 一句是乙酉四月十九日,就拒北兵还是御左兵举行召对,马士英强行决定放弃江北之防、全力阻止左良玉,朱大典当场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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