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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谜打完了,揭晓答案,陈平在“诛除诸吕”“立汉文帝”的两件大事中,一直自居次要角色,所以才在文帝初立时,以“谢病”的方式将“首相”的位置让给了周勃,而自己居于次相,其理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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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曰:“高祖时,勃功不如臣平。及诛诸吕,臣功亦不如勃。愿以右丞相让勃。”[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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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退让,完成了对自己在吕氏执政时代“从贼”的罪名的洗刷,又将相位与“酬功”挂钩,待到真的硬桥硬马的庙堂执政,被顶在前面的周勃就露怯了。事件的结果也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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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绛侯自知其能不如平远矣。居顷之,绛侯谢病请免相,陈平专为一丞相。[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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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勃自知的这个“不如”,恰恰在于“不知其任”,而妄想居其“尊”,意识到了,赶紧让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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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尊”不是虚词。在秦汉,丞相不仅超越“百僚”,与君主的关系也一样突出了其地位的特殊性,丞相觐见皇帝的时候,皇帝之前坐着要起立,乘车坐辇要下来迎接;丞相有病,皇帝还要摆开仪仗到家里嘘寒问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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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可以说解析了汉文帝、陈平、周勃互动的第一层含义,其实还有一层含义,藏在水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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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的所谓周勃“不知其任”,还有一层潜台词,即丞相之位,具备极强的“特殊性”,并不应该作为“酬功”的赠品,哪怕皇帝给了,你也未必接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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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其根本,则在于秦制是以秦律严格规定的上下公文所构成的制度体系,绝大部分的政务是在机械化的业务规定范围内运行的,丞相作为官僚系统的首长,恰恰把持的是帝国日常运转的政务权力的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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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权力对于政务的干预,往往仅及于礼仪性、宗教性的任务和高层人事任免,以及其“理论上拥有”的立法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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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酷吏列传》里杜周的一段话非常说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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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有让周曰:“君为天子决平,不循三尺法,专以人主意指为狱。狱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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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杜周实际上是汉武帝朝政治氛围的产物,汉文帝时代,文法吏的代表人物张释之的态度则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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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倾而天下用法皆为轻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当是也。”[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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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一下,刨除道德褒贬的因素,张释之肯定了人主的生杀大权,即“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同时强调了法为天子与天下共享的原则。而对天子来说,并不是有守法的义务,而是随意“改法”会造成法律不为人民所信任,廷尉作为最高执法机关又是天下执法者的表率,一举一动都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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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地讲,遵循程序正义有利于君主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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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杜周的态度则是“虚无主义”的,即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程序正义”。因为律令本身就是君主意志的贯彻,无非是前代君主的意志,还是当代君主的意志。既然如此,遵循上意而非执着于法条,完全是合乎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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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律和汉律,实际上是刑法和行政法的集合,甚至细致到了业务操作手册。在某种程度上,君主可以做到“垂拱而治”,因为君主什么都不做,制度体系的执行者们一样能够保证帝国的运转,但前提是执行者必须尊重专业和服从于制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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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角度上看,萧规曹随也好,文景之治也好,都是治理者某种程度上的自律和放任。周勃的任官,恰恰就是单纯的“酬功”,以为对一群“靖难功臣”的“保障”,他本人的水准,根本不足以担当相位,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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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不好文学,每召诸生说士,东乡坐而责之:“趣为我语。”其椎少文如此。[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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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趣为我语”,有人翻译为“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很是传神,这个“椎”字,《广韵》里解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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椎,棒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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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申为朴实、愚鲁。这样一个“棒槌”一样的人物,又如何能够理解复杂的政务体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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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陈平的潜台词是:这坑你守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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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秦汉之际,最懵懂的“丞相”非周勃莫属,《史记·绛侯周勃世家》补充了一点儿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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