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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文中亦已出现“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离合句。例见商代晚期《四祀其卣》(见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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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祀其卣》相传20世纪三四十年代出土于安阳殷墟,卣底圈足内铸有8行42个铭文,其中第五行至第六行:“己酉,王才梌,其易贝。”“己酉”是殷王帝辛即位的第四年,《四祀其卣》乃商代晚期器。根据丁山《邲其卣三器铭文考释》以及郭沫若《金文余释之余》,“其”是作器者名。“其易贝”即“(王)易其贝”,亦即“其被王易贝”。“其易贝”与“禹锡玄圭”语法意义和语用意义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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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春晖先生曾统计《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著录312器之铭文,“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有7例。另外尚有两种变化句式。一种形式是“间接宾语+动词谓语+直接宾语+于+主语”,亦有7例。《麦尊》“乍(作)册麦易金于辟侯”句即是此例。“乍(作)册麦易金于辟侯”,即:“乍(作)册麦于辟侯易金。”沈春晖先生曰:“此种不完备之形式,尚沿用于后世文字。《马氏文通》论受动字第三式云:外动字后,以‘于’字为介者(卷四,页二十五),即指此式。惟马氏举例,尽为普通外动,带有双宾之外动无一耳。至英语之主副易位之被动式,如:He was sent a book by me.必有表被动之助动词(如was)紧附动词前,而原介词之‘to’(给),亦必易为‘by’(由),使人一望而知其为被动式。国文则‘见’、‘被’等被性助动词,既均属后起之物(金文绝无),而介词又复与原式同为‘于’字,故恒须借助上下文字,始能确定其意义也。”[14]另一种形式是“直接宾语+动词谓语+间接宾语”,仅1例。这两种双宾语被动式的变化句型今文《尚书》里尚无一例。[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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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献语言的句法研究中,尚未见讨论周秦典籍有论及“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离合句,也有学者研究《诗经》中的双宾语句,认为没有“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式语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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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直接宾语+动词性谓语+直接宾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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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则孥戮汝。 《虞夏书·甘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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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传》:“孥,子也。非但止汝身,辱及汝子。言耻累也。”[16]《孔疏》:“《诗》云:‘乐尔妻孥。’对‘妻’别文,是‘孥’为子也。非但止辱汝身,幷及汝子亦杀,言以耻恶累之。”[17]蔡沈《书经集传》:“戮,杀也。《礼》曰:天子巡狩以迁庙,主行。《左传》:军行,祓社衅鼓。然则天子亲征,必载其迁庙之主与其社主以行,以示赏戮之不敢专也。祖左阳也,故赏于祖;社右阴也,故戮于社。孥,子也。‘孥戮’与上‘戮’字同义,言若不用命,不但戮及汝身,将并汝妻子而戮之。战,危事也,不重其法则无以整肃其众而使赴功也。或曰:戮,辱也。‘孥戮’犹《秋官·司厉》‘孥男子以为罪隶’之‘孥’。古人以辱为戮,谓戮辱之以为孥耳,古者罚弗及嗣,孥戮之刑非三代之所有也。按此说固为有理,然以上句考之,不应一戮而二义。盖罚弗及嗣者,常刑也。予则孥戮者,非常刑也。常刑则爱,克厥威;非常刑则威,克厥爱。盘庚迁都尚有‘劓殄灭之,无遗育’之语,则启之誓师岂为过哉?”[18]综上所述,虽然有学者认为“古者罚弗及嗣,孥戮之刑非三代之所有也”,亦有学者认为“孥戮”之“孥”为“罪隶”之“孥”,然而,对于《甘誓》“孥”之训及“孥戮汝”句法结构的解析,从唐前大儒到唐代儒师孔颖达再到宋儒蔡沈,多以“孥”即“子”,“孥戮汝”即“戮汝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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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则孥戮汝”,同为束师誓词的《商书·汤誓》亦有1例。孔安国的传语与《甘誓》传语稍异。《孔传》:“古之用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今云‘孥戮汝,无有所赦’,权以胁之,使勿犯。”[19]《孔疏》:“昭二十年《左传》引《康诰》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是古之用刑如是也。既刑不相及,必不杀其子。权时以迫胁之,使勿犯刑法耳。不于《甘誓》解之者,以夏启承舜、禹之后,刑罚尚宽,殷、周以后,其罪或相缘坐,恐其实有孥戮,故于此解之。郑玄云:‘大罪不止其身,又孥戮其子孙。’《周礼》云:‘其奴,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槀。’郑意以为实戮其子,故《周礼》注云:‘奴,谓从坐而没入县官者也。’孔以孥戮为权胁之辞,则《周礼》所云非从坐也。”[20]《孔传》虽以“孥戮汝”为胁迫之语,然郑玄解读“戮”之文义当为动词“杀”,“孥戮汝”即“不仅仅杀汝,还要杀汝之子孥”。“戮”与前面的“孥”和后面的“汝”字分别构成动宾关系。《孔疏》基本依从“疏不破注”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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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孥戮汝”,“戮”是动词谓语,“孥”和“汝”皆为“戮”的直接宾语。“孥戮汝”即“戮孥汝”,亦即“戮孥”“戮汝”。“戮孥汝”式动宾形式在文献语言中并不鲜见。《水经注·巫山巫峡》:“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不见曦月”即“不见曦”“不见月”。这是一种把两件相关事物并列在一个句子里叙述的表达方式,是用“分承”的修辞手法构词成句,目的是使句子紧凑,文辞简练。“孥戮汝”即“直接宾语+动词谓语+直接宾语”形式,是“动词谓语+直接宾语+直接宾语”式的变式,语用目的也是凸显前置的直接宾语,“戮孥”的结果可能是断子绝孙,较之“戮汝”威慑力更大也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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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诠释研究 二 “定语+中心语+定语”/“中心语+定语+中心语”式离合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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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定语+中心语+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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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土梦作乂。 《虞夏书·禹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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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传》:“云梦之泽在江南,其中有平土丘,水去可为耕作畎亩之治。”[21]《孔传》以“云土梦”为“云梦土”,“土”是中心词,“云梦”泽名,为“土”之定语,分别置于中心词的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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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代学者对“云土梦”的解读歧解纷纭,分歧大致在于对“云”“梦”的理解。或“云梦”合而为一泽名,或“云土”为泽名,“梦”亦为泽名,或“云”“梦”各为泽名;或“云”“梦”皆为江南泽名,或“云”“梦”一为江南泽名,一名江北泽名;或“云”“梦”非为泽名,而为“云梦”地区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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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起釪先生曾作《“云土梦”辨论》专文,主要依据《史记》《汉书》的引文,认为古本“云土梦”作“云梦土”,误改时间为唐太宗时。刘先生认为:“《禹贡》荆州有‘云梦土作乂’句,通行伪孔本《尚书》作‘云土梦作乂’,出于唐代误改,不可不正其讹误。按《史记·夏本纪》引此句作‘云梦土为治’,《汉书·地理志》则依《禹贡》原句作‘云梦土作乂’。知汉《尚书》本作‘云梦土’。胡渭《禹贡锥指》‘云可该梦,梦亦可该云’,‘则南云北梦,单称合称,无所不可’。”“沈括《梦溪笔谈》卷四云:‘旧《尚书·禹贡》云“云梦土作乂”,太宗皇帝时古本《尚书》作“云土梦作乂”,诏改《禹贡》从古本。’”[22]考《史记·夏本纪》引《禹贡》作“云土、梦为治”。张守节《史记正义》:“云土、梦本二泽名,盖人以二泽相近,或合称云梦尔。”[23]《汉书·地理志》:“云梦土作治。”颜师古注:“云梦,泽名。言二水(沱、灊)即从其道,则云梦之土可为之治也。”[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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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阮元早在《十三经注疏校勘记》中对上述各书中的关键问题已做过考证:“按《笔谈》所谓太宗乃宋太宗也,胡朏明《禹贡锥指》乃以为唐太宗,殆误矣,《疏》云经之‘土’字在二字之间。《开成石经》亦作‘云土梦作乂’,则古本即唐世通行本耳,至宋初监本始倒‘土梦’二字,盖据《汉书·地理志》,不知《史记·夏本纪》‘梦’字亦在‘土’下。”[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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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沈《书经集传》虽以“云”“梦”各为泽名,却以“云土”和“梦”为并列结构:“云土者,云之地土见而已;梦作乂者,梦下地已可耕治也。盖云梦之泽地势有高卑,故水落有先后,人工有早晚也。”[26]蔡说显然可能受《孔传》影响,但主观臆测的成分比较重,据何言称云、梦“水落有先后,人工有早晚”。何谓“乂”?《说文解字·丿部》:“乂,芟草也。从丿从丶相交。刈,乂或从刀。”《段注》:“乂,芟草获谷总谓之乂。”[27]水去草长,芟草治土而获谷。“云”然,“梦”亦然。“乂”的语义既指向“云”,亦指向“梦”。所以《孔疏》曰:“经之‘土’字在二字之间,盖史文兼上下也。”[28]“兼上下”即“土”之语义指向既上指“云”又下指“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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