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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曰:魏豹、彭越虽故贱,然已席卷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乘胜日有闻矣。怀畔逆之意,及败,不死而虏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已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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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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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豹是战国时魏国的贵公子。他的堂兄魏咎,以前在魏国被封为宁陵君。秦朝灭亡了魏国,魏咎被废黜为平民百姓。陈胜起兵称王以后,魏咎便去投靠他。陈胜派魏国人周市去攻取魏地,攻下魏地之后,陈胜打算立周市为魏王。周市说:“古语说,天下混乱的时候,才会出现忠臣。现在天下人都起来反秦,按道理只有立原魏王的后裔才行。”齐国、赵国各派车五十辆前来,拥立周市为魏王。周市不肯接受,并派人到陈胜那里去迎接魏咎。经过五次往返交涉,陈胜才遣送魏咎回国,立为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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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将章邯在击败陈胜以后,便进兵临济,攻击魏王咎。魏王咎派遣周市去齐、楚求援,齐国派田巴、楚国派项它,率领军队跟随周市去救魏。章邯击败了救援部队,并杀掉周市等人,进而兵围临济。魏王咎为了保全临济的百姓,向章邯提出投降条件,条款议定,魏王咎就自焚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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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王咎的弟弟魏豹逃亡到楚国,楚怀王拨给他好几千人,让他再去攻取魏地。不久项羽即击败秦军,章邯投降。魏豹在攻下魏地二十多座城池之后,楚立魏豹为魏王。魏王豹率领他的精锐部队跟随项羽进入关中。汉元年,项羽封各路反秦首领为王,他自己想占有梁地,就把魏王豹移封于河东,以平阳为王都,称为西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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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刘邦从汉中回兵北上,平定了三秦,继而从临晋关东渡黄河,魏王豹举国归附。而后跟随汉王去彭城攻击楚军,结果汉军大败,西退至荥阳。魏王豹请求回国探视母亲的病情,回国以后,便封锁黄河渡口,背叛汉王。汉王得到魏王豹反叛的消息,因当时正担忧东边楚国的威胁,无暇讨伐魏豹,便对郦食其说:“你去婉言劝说魏豹,若能说服他归顺,我封你为万户侯。”郦食其去劝说魏豹,魏豹谢绝说:“人活在世界上的时间,就像日影移过墙缝那样短暂。汉王待人傲慢,好侮辱人,谩骂诸侯群臣像斥骂奴隶那样,根本没有上下的礼节。我可不想再见到他!”于是汉王便派韩信去讨伐西魏,在河东俘获了魏豹,把他押解到荥阳。把西魏国分置为郡。汉王让魏豹守卫荥阳。继而楚军包围荥阳,形势很危急,(周苛担心魏豹再度背叛,)便把他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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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越是昌邑县人,字仲。他常在巨野泽中捕鱼,聚结同伙,成为盗贼。陈胜、项梁起兵反秦,同伙中有的年轻人对彭越说:“现在各路豪杰都竞相自立为王,反叛暴秦,您也应该出来效法他们。”彭越说:“现在两条龙正在争斗,姑且等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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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年多时间,巨野泽中的年轻人聚集了一百余人,他们去投奔彭越,对他说:“请您作我们的首领。”彭越谢绝说:“我不愿和你们这伙人一起干。”年轻人再三恳求,彭越才答应,彭越和他们约定,在第二天日出时会齐,迟到的杀头。第二天日出时,有十几人迟到,最晚的到中午才来。于是彭越遗憾地说:“我年岁大了,诸位一定要我当你们的首领。现在约定时间会齐,却有那么多人迟到,不能都杀死,就杀最后到的一人。”命令小头目去杀掉那个人。众人都嬉笑着说:“哪能真这样!以后不敢再犯就是了。”彭越便亲自把那个人拉出去斩了。然后设立坛台,祭天盟誓,号令部下。他的部下先是非常吃惊,继而十分畏惧,都不敢抬头看他。于是彭越率众攻取地盘,收编各国的散兵游勇,得到一千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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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公从砀县北进,攻打昌邑,彭越派兵援攻。昌邑未能攻下,沛公率兵西去。彭越便率领部下驻扎在巨野泽中,收编魏国的散败兵勇。项羽进入关中,封各路将领为王之后,回到楚国。这时彭越已有兵众万余人,无所归属。汉元年秋天,齐王田荣背叛项羽,田荣派人颁发给彭越将军大印,督促他攻下济阴,向楚军进攻。楚国派萧县令角率兵迎击彭越,彭越大败楚军。汉二年春天,汉王和魏王豹及其他诸侯东进攻楚,彭越率领部下三万多人在外黄县归服汉王。汉王对他说:“彭将军你收复了魏地十余座城池,急于立魏国后裔为王。现今西魏王豹是魏咎的堂弟,真正是魏国的后裔。”于是任命彭越为魏国的相国,全权指挥他的军队,攻取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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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在彭城被项羽打败,解围西退,彭越以前攻下的十余座城池也都失陷。彭越便单独率领他的军队驻扎在黄河边上。汉三年,彭越常常作为汉王的游击部队,进击楚军,在梁地切断楚军的粮食补给线。汉四年冬天,项羽和汉王两军相持于荥阳。彭越便乘机攻下睢阳、外黄等十七座城池。项羽闻讯,便留下曹咎守卫成皋,亲自率兵东去,收复了被彭越夺去的城池,这些城池再度归楚国所有。彭越率领他的军队北上谷城。汉五年秋天,项羽率兵向南,撤退到阳夏,彭越又攻下昌邑附近二十余座城池,获得谷物十多万斛,用来补给汉王的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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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王败后,数次派遣使者召彭越联合攻楚。彭越回答说:“魏地刚刚平定,还担心楚军来犯,军队尚不能离开。”汉王追击楚军,在固陵被项羽打败。汉王便问张良:“各国军队不肯来,怎么办呢?”张良说:“齐王韩信立为王,并非您的本意,韩信心里也不踏实。梁地本来是彭越平定的,他的功劳很大,起初您因魏豹的缘故,只任命彭越为相国。现在魏豹已死,而且没有后代,何况彭越早想称王,但您却不早拿主意。您若和这两国约定:如战胜楚国,睢阳以北至谷城的地盘,全部划归彭相国,作为王国的封地;从陈县以东至海滨,划归齐王韩信。韩信的家乡在楚地,他自然想拥有故土。大王您若肯分割出这些地方许给他们二人,这二人可招之即来;您若不肯,那就不好说了。”于是汉王采纳张良的主张,派遣使者去彭越那里。使者一到,彭越即率领全军奔赴垓下,从而大败楚军。项羽死后,这年春天,立彭越为梁王,王都设在定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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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六年,彭越去陈县朝见皇帝。九年、十年,去长安朝见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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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十年秋天,陈豨在代地反叛,皇帝亲自率兵去讨伐。兵至邯郸,皇帝征调梁王彭越率军前往。梁王推说生病,只派手下的将领率兵到邯郸。皇帝十分恼怒,派人去责备梁王。梁王很害怕,打算亲自去邯郸谢罪。他手下的将领扈辄对他说:“大王您起初不亲自去,现在受到责备再去,到了那里就会被皇帝就地捉拿。不如乘机发兵造反。”梁王不听从,仍然装病。这时梁王的太仆因事触怒了梁王,梁王要杀死他,太仆便逃奔到皇帝那里,告发梁王与扈辄要造反。皇帝秘密派人去逮捕梁王,梁王没有察觉,便遭逮捕,被囚禁在洛阳。经过司法官员的审理,认为谋反有据,请求按法律治罪。皇帝特加赦免,把他废为平民,送往蜀地青衣县居住。彭越西行来到郑县,适逢吕后从长安来,要到洛阳去,在路上与彭越相遇。彭越在吕后面前泪流满面,诉说自己无罪,并表示愿回老家昌邑居住。吕后答应了他的要求,并把他带回洛阳。吕后对皇帝说:“彭越是条壮烈的汉子,现在把他迁往蜀地,无异是放虎归山,自留后患,不如把他杀掉。为此我才把他带回洛阳。”吕后授意彭越的舍人,让他告发彭越又要谋反。廷尉王恬开奏请诛灭彭越的三族,皇帝批准,彭越的宗族都被杀戮,梁国也即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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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说:魏豹、彭越虽然出身低微,然而他们却能席卷千里之地,登上了王位。他们浴血奋战的事迹,在当时即闻名于世。但他们存心反叛,一旦失败,却不肯自尽,宁可被俘虏囚禁,受处决而死。这是为什么呢?中等地位以上的人物,尚且认为这种下场是奇耻大辱,何况是国王这样的人物呢!这没有其他原因,因为他们的智谋韬略超群,只担心不能保全性命。(若保住性命,)一旦得到些微的权力,便可兴云作雨,找机会来实现他们谋图。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们才宁可被囚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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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史(文白对照精华版) 史记卷九十一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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黥布者,六人也,姓英氏。秦时为布衣。少年,有客相之曰:“当刑而王。”及壮,坐法黥。布欣然笑曰:“人相我当刑而王,几是乎?”人有闻者,共俳笑之。布已论输丽山,丽山之徒数十万人,布皆与其徒长豪桀交通,乃率其曹偶,亡之江中为群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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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之起也,布乃见番君,与其众叛秦,聚兵数千人。番君以其女妻之。章邯之灭陈胜,破吕臣军,布乃引兵北击秦左右校,破之清波,引兵而东。闻项梁定江东会稽,涉江而西。陈婴以项氏世为楚将,乃以兵属项梁,渡淮南,英布、蒲将军亦以兵属项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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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梁涉淮而西,击景驹、秦嘉等,布常冠军。项梁至薛,闻陈王定死,乃立楚怀王。项梁号为武信君,英布为当阳君。项梁败死定陶,怀王徙都彭城,诸将英布亦皆保聚彭城。当是时,秦急围赵,赵数使人请救。怀王使宋义为上将,范曾为末将,项籍为次将,英布、蒲将军皆为将军,悉属宋义,北救赵。及项籍杀宋义于河上,怀王因立籍为上将军,诸将皆属项籍。项籍使布先渡河击秦,布数有利,籍乃悉引兵涉河从之,遂破秦军,降章邯等。楚兵常胜,功冠诸侯。诸侯兵皆以服属楚者,以布数以少败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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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籍之引兵西至新安,又使布等夜击坑章邯秦卒二十余万人。至关,不得入,又使布等先从间道破关下军,遂得人,至咸阳。布常为军锋。项王封诸将,立布为九江王,都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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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元年四月,诸侯皆罢戏下,各就国。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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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二年,齐王田荣畔楚,项王往击齐,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数千人行。汉之败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项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以故未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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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三年,汉王击楚,大战彭城,不利,出梁地,至虞,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不审陛下所谓。”汉王曰:“孰能为我使淮南,令之发兵倍楚,留项王于齐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随何曰:“臣请使之。”乃与二十人俱,使淮南。至,因太宰主之,三日不得见。随何因说太宰曰:“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强,以汉为弱,此臣之所以为使。使何得见,言之而是邪,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邪,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淮南市,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王见之。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淮南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必以楚为强,可以托国也。项王伐齐,身负板筑,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淮南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军前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夫汉王战于彭城,项王未出齐也,大王宜骚淮南之兵渡淮,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然而楚王恃战胜自强,汉王收诸侯,还守成皋、荥阳,下蜀、汉之粟,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楚人还兵,间以梁地,深入敌国八九百里,欲战则不得,攻城则力不能,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楚兵至荥阳、成皋,汉坚守而不动,进则不得攻,退则不得解。故曰楚兵不足恃也。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托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臣非以淮南之兵足以亡楚也。夫大王发兵而倍楚,项王必留;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故汉王敬使使臣进愚计,愿大王之留意也。”淮南王曰:“请奉命。”阴许畔楚与汉,未敢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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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使者在,方急责英布发兵,舍传舍。随何直入,坐楚使者上坐,曰:“九江王已归汉,楚何以得发兵?”布愕然。楚使者起。何因说布曰:“事已搆,可遂杀楚使者,无使归,而疾走汉并力。布曰:“如使者教,因起兵而击之耳。”于是杀使者,因起兵而攻楚。楚使项声、龙且攻淮南,项王留而攻下邑。数月,龙且击淮南,破布军。布欲引兵走汉,恐楚王杀之,故间行与何俱归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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