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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31 此时文字一转,跳出了历史的轨道。马可波罗成了纸钱的发明者,他叔叔则发明出了以火药推进的大炮,而整个家庭更引入了运送及装卸货物的装配线。在前往波斯的长途旅程中,在马可指挥的船上,阔阔真对他的爱意演变成了狂恋,而他却像得了健忘症似的,一心一意专注在工作及金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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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33 此剧对马可波罗的谴责,混合了悲剧与荒谬。正当阔阔真为了爱情憔悴时,回到了威尼斯的马可,却依旧粗俗、贪财,并娶了他二十年前遗留在家乡的儿时玩伴——如今已步入中年、身形臃肿的朵娜塔。在成群贪婪、嫉妒的亲戚与食客中,二人结婚了,此时,阔阔真因为与波罗别离而发出的悲切哭声,呼应着这一切,“喝呀!干呀!大家尽量开心呀!”当忽必烈的朝臣提议说,他应该派军征服欧洲并将其纳入庞大帝国时,他忧戚地答道:“这版图已经太大了。为什么要征服西方呢?那肯定是块可悲的土地,精神贫乏,物资有限。跟这种贪心、虚伪的地方拉上关系,对我们只有害无益。征服者从被征服者那里最先得到的,是他们所有的缺点。还是让西方去自生自灭吧。”[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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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35 当剧终时,奥尼尔剧本上有趣地写道,一旦布幕落下,灯光亮起,一名男子即从最前方的座位站起来,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戴上了帽子,朝出口走去。他穿着十三世纪威尼斯人的服装,说明了他是马可波罗,“看来睡意蒙眬”。奥尼尔的剧本这么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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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37 ……刚刚结束的戏剧中的一个片断,在他脑中快速闪过,使他些微有些困惑,并有些不安。他似乎未察觉自己的与众不同,自在地走在人群里,完全融入了其中。到了大厅后,所有因为刚才演出而在他脸上现出的困扰神色,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嘈杂的声音,街上的光亮,立刻使他回复成原本的自己。他不耐烦地等着车子,目光随意瞄着四周人群,他双眼闪着投机的色彩,举止缓慢,带着深知自己身份与地位的尊严。他的豪华大轿车停在路边,他快速钻了进去,车门砰然关上,车子没入了车潮里。在极端舒适的状态下,马可波罗满意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生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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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39 经由选择性强调了中国风元素,格里菲斯、庞德及奥尼尔各自修改了他们想象中的中国文化,以配合美国当代政治经济的当务之急。但是一直到了赛珍珠(Pearl Buck),才出现一种独到见解,认为对西方而言,中国最主要的特色,也许是那些最平凡、最不起眼的老百姓,也就是无以计数的农民及其家人们。赛珍珠生于1892年,较乎之前几乎所有的美国观察家,她在中国住的时间最久,对于中国这块土地及其工作的节奏知道得最多,那是因为她生于传教士家庭,长居于长江中游的安徽省。她在中国奶妈照顾下长大,与中国孩童一起读书、游戏,熟知中文。她最受欢迎的小说《大地》(The Good Earth)发表于1931年,是她在中国期间完成的。书中除了回顾她年轻时期的岁月,还谈到1920年代末期国民党北伐中她个人的经历,她不愉快的婚姻,以及她发现她唯一的孩子严重低能后的伤痛——基于医学上的考量,她终身未再生育。[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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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41 《大地》是一本强而有力的小说,内容更是清晰流畅;或许那正是它在30年代初期销售超过一百万册的原因(随后改编的电影,更有超过两千万的观众)。尽管有来自普鲁斯特(Proust)的恭维及长篇题词,一般读者也可能以为她深以此为荣,赛珍珠小说一开场,就单刀直入,带出了简洁有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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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43 那是王龙结婚的日子。刚开始,在罩着布幔幽黑的床上张开双眼,他还想不通,这拂晓跟往常有什么不一样。房子里一片死寂,只除了穿过中堂,在他房间正对面他老父房间里,微弱又喘不过气来的咳嗽声。每天清晨,这老人的咳嗽声都是第一个听得到的声响。王龙通常都躺着聆听,直到咳嗽声逼近,他父亲房门上的木铰链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他才开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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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45 但是今天清晨他可没闲着。他一跃而起,拨开布幔。这是个阴暗、泛着晕红的黎明,透过窗上破了一个小方孔,糊纸啪哒啪哒响的洞眼,他瞅见了泛着青铜色的天空,曙光微露。[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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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47 王龙必须到隔壁乡镇的“大房子”里,接回他的新妇,她是那房子里签有契约的家奴。这趟行程对他而言,就像到了异域一般,毫不意外地,他饱受羞辱与欺骗,但是他得到了他的女人,带她回家,占有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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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49 “我的女人就在那里。这事儿得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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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51 他强悍地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至于那个女人,则匍匐在布幔一角,无声无息地铺着床。王龙粗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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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53 “你躺下的时候,顺便把灯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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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55 接着他躺下,并把厚棉被拉上肩膀,假装睡觉。其实他没有睡着。他躺着不停哆嗦着,身上每一根神经都是清醒的。好一阵子之后,房间暗了下来,女人慢慢地、悄悄地爬到了他身边,一阵狂喜自他身体里怒奔而出。他朝着暗夜粗哑地笑了一声,攫住了她。[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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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57 婚后,王龙和阿兰努力干活,养家活口,这段叙述农地里耕种、收获以及养育子女的生活,正是赛珍珠全书里最感人、最具说服力的部分。但是如果这本书不想流于庸俗,赛珍珠显然必须让这种一成不变的恬静生活产生变化。为了做到这点,她让王龙一家人在一场大旱灾毁了他们农田之后成为乞丐,并流落到临城去寻找差事。王龙最后终于沦为黄包车夫,直到内战期间,赛珍珠才让两人不约而同经历了一场难以置信的奇遇。王龙和阿兰分别于战争期间,在一栋遭劫掠的房子里,从墙壁间发现了财宝;王龙找到了一袋金子,阿兰则是一包珠宝。有了金子,王龙得以买回失去的农地,并且大肆扩张产业,最后还买下了阿兰曾在其中为奴的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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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59 然而阿兰的珠宝,却成为整个家庭中落的导因。由于这笔意外之财,王龙尽情纵欲,从一位包养的情妇身上得到前所未有的欢乐。这段情节提供给赛珍珠一个机会,得以探索许多西方读者深感好奇的东方人的性欲及放浪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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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61 接着她举起那只弯弯的小手,摆上他的肩头,慢慢滑过整个手臂,非常非常地慢。他从未感受过如此轻盈、如此柔软的碰触,而且若非亲眼看见,他不会知道有只手放在手臂上。他看着那只小手,顺着臂膀往下溜,感觉上,像有一团火,跟着一起下来,热力透过了袖子,烧进他臂上的肌肤。他看着那手直达袖底,并在略一犹疑之后,落上他光溜溜的手腕,跌进他又黑又粗的手掌心上。他开始发起抖,不知如何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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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63 接着他听到一阵笑声,轻盈、短促,就像宝塔上银风铃轻脆的声响,一个笑语轻柔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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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65 “唉,您怎么这么没经验呀?大爷。咱们是不是整晚就坐在这儿看着您瞪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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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67 他抓起她的手,摆在自己的手掌之间,尽量小心翼翼,因为那手就像一片干了的薄叶,又热又干,他低声下气地向她说了句自己也不明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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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69 “我什么都不懂——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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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71 她于是教了他。[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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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73 在小说结尾,阿兰早已亡故,情妇的诱惑也早已是尘封记忆,此时的王龙只是个精神恍惚的鸦片鬼,由一位小女仆服侍着。而他儿子正打着算盘,想要背着老父,将他长期辛苦购置来的土地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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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75 老人让颊上的几滴干泪蒸发成了咸咸的痕迹。他蹲下,满满抓起一把泥土,紧紧握着,喃喃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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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77 “地要是卖了,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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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04979 他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扶着他,搀住他的手臂,他手里则紧紧握着那暖暖松松的土。这大儿子和二儿子不停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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