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336083e+09
1707336083 然而,这显然并不是因为两种文化相处得十分融洽。这样的结果主要应当归功于胡肯奴二世的执政官精于算计的朝廷中的硬汉安提帕特。安提帕特心里非常清楚,庞培早已预见到这次和解的实质。对这个合约,犹太人在想:你是为了让我们知道,你完全有能力占领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为我们建立新的秩序;而罗马人也心中有数:我们并不想干涉你们古怪的生活方式——你们对一些事情持憎恶态度,你们在每周末都要恼人地停止工作,你们弄这么多烧煳了的动物尸体,你们要解决朝圣节日期间自己造成的拥挤问题——这都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有什么相干,只要你们不犯上作乱就行。好好干吧,混成一个强大的“小国”,如果你们喜欢,我们可以叫他“王国”;保持和平局面,不要试图作任何反抗;清除盗匪,把钱及时交给我们。不要让你们的长官为难,我们是可以互相谅解的。何乐而不为呢?
1707336084
1707336085 对安提帕特和他的儿子们,尤其是希律来说,这次和解可以说正中下怀。矛盾的是,他们能够将这种局面维持下去(至少在当时),并不是因为罗马太强大,而恰恰是在那段时间,罗马几乎已经分崩离析。庞培死了;恺撒被暗杀,而凶手却失踪了;马克·安东尼也丧了命;奥古斯都成了最后的赢家。在每一个阶段,只要发生危机,各派中总会有一派需要帮助[卡西乌斯(Cassius)甚至还访问过耶路撒冷],而希律尤其愿意提供这样的帮助。在决定哪一派占上风的天平上,近东地区——从埃及直到麻烦不断的帕提亚(Parthia)边境——与罗马本身一样重要。他们都知道希律的老底儿。由于胡肯奴二世的军队侥幸得手,希律不得不逃到了罗马。他的孩子都在罗马城接受教育,而他的氏族则与罗马一些最有权势的家族过从甚密。希律成了一个罗马犹太人,也就是说,一个非犹地亚犹太人,一个来自死海西南边境地区、曾被胡肯奴征服并强迫皈依犹太教的以土买人。尽管希律对接纳他的犹太教算得上最循规蹈矩,但罗马人肯定觉得,他与众不同的人种背景使他不会甘心受“主子”(superstitio)的束缚,很可能制造麻烦。希律是他们认为可以依赖的那种犹太人。他嗜杀成性的野蛮行径(如有必要,他甚至会对自己的家族下手——在罗马这是很正常的事)是这种依赖性的另一种表现方式。他们认为,让希律展示一下这种野蛮的个人魅力也没有什么不好:食肉动物的脸上,往往挂着得意的笑容。当希律作为被赶下台的安东尼的盟友出现在 屋大维注158 (之后很快就改名为“奥古斯都”)面前时,他竟厚颜无耻地向以冷酷无情著称的胜利者表白:“判断我的人品要看我的忠心,而不要看我效忠的人”。当时,奥古斯都对他几乎毫不防范。
1707336086
1707336087 于是,征服者们兑现了他们的承诺。元老院正式宣布希律为犹太人的国王,而恺撒帮助他大大扩展了领地。大祭司职位与王权分离,因而不再是王室的特权,而是由国王任命。犹太人给罗马进贡,换来的是献祭仪式得到认可,但要以“罗马元老院”的名义在圣殿献祭。
1707336088
1707336089 这种务实的双边和解方案及其带来的相对的和平局面(在冠冕堂皇的反动势力统治下)使当地的犹太文化出现了空前的繁荣。当时繁荣的程度与活力在建筑方面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像恺撒利亚这样的繁华城市纷纷建立起来,圣殿扩大的规模也十分惊人。但不应该忘记的是,在法利赛社区中出现了相互竞争的两个学派, 即希勒尔学派和沙马伊学派。注159 他们之间关于更严格还是更宽松地理解《托拉》中有关社会生活的规定的争论,以及希勒尔将《托拉》的诫命浓缩为警句的创举,为《密释纳》中“争论出真知”的记述风格树立了一个样板,并在此基础上编纂完成了篇幅更大的《塔木德》。当然,没有人能够与希勒尔在回答人们的提问时优雅的道德风范相比肩,他竟然可以在单腿站立的时间内向人们讲述《托拉》的要义。“你所憎恨的,勿施与他人。其余的只不过是评论。快去学习吧。”
1707336090
1707336091 这一切是在一个非犹地亚犹太人、一个皈依犹太教的王朝统治期间——更不要说他身上还有心理变态的基因——发生的,这样的观念在犹太历史的叙事中显得有点尴尬。所谓的宗教改革或复兴是对希律政权的一种反动,而希律本人只是一个假犹太人。有人认为,同时代的所罗门《诗篇》中间接提到的 “一个与我们的种族无关的(非法占领我们领地)的人”指的就是希律家族,但也很容易被认为指的是庞培本人。
1707336092
1707336093 但是,希律事实上并不是一个假犹太人,也不是像有时不正确地称呼他的那样是“半个犹太人”(某些正统的历史文献甚至认为他是一个阿拉伯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毫无争议的犹太人,只是他皈依犹太教的整个家族恰好来自以土买罢了。祭司和拉比、撒都该派和法利赛派对犹太人控制区迅速的、世界性的扩张的反应其实从哈斯蒙尼统治时期就开始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在犹太人与非犹太人之间作出更严格、更纯正的区分,而是恰恰相反:为全面接纳他们加入犹太社区并皈依犹太教制定一套正规的程序。希律完全是这个“犹太人身份扩张计划”的代表性人物。他获得成功的重要之处在于,他的王国体现了社区之间的融合——以土伦人、以土买人以及其他社区——他们已经完全按照可接受的宗教仪式皈依了犹太教,融入了一个更大的犹太人的联邦。有人认为,由于这个联邦比原来的犹太独立王国容纳的种族更多、领土更大,所以更缺乏犹太性,但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些分散的社区早就已经犹太化(他们奉行犹太生活已经长达数个世纪):他们与非犹太人住在一条街上,他们生活在具有古典风格的城市里,那里有剧场、繁荣的街市、集会场所和广场,甚至健身馆,并且都设有犹太会堂(proseuchai)。事实上,正是在这种更混杂、更开放的城市环境下和这样的特殊时期里,犹太会堂才被作为提供食宿、诵读《托拉》、举行洁净仪式的地方和朝圣中心在各地纷纷建立起来。会堂的出现并不是源于严格的分离,而更像是源于相反的情况:对流动性的重新认识,突然涌现的犹太人旅行和迁移浪潮——到任何地方都能保持其犹太生活方式的能力。所以,他们才会出现在耶利哥去死海的路上。我们现在根据在死海岸边盐床上出土的这一时期的锚具可以推断,当时这是一条十分繁忙的通商水路。在撒玛利亚高地边缘的西索波利斯(贝特谢安)和太巴列湖西南新兴的加利利地区的塞弗利斯这类多种族混居的城市里,都可以找到风格独特的犹太会堂。
1707336094
1707336095 与此相反,像加利利岸边的托勒密以及亚实基伦和加沙这些基本上没有犹太人活动的地方,当时的犹太移民人口也在不断增长。他们融入了当地的商业和海上贸易社会,与地中海的罗得岛和塞浦路斯以及爱琴海诸岛隔海相望,甚至能够遥望西南方的亚历山大和昔伦尼卡。正是这种社会和经济引力,促使希律决定在领土的地理中心建造一座以他的新主人的名字命名的壮观的沿海城市—— 恺撒利亚·玛利蒂玛注160(Caesarea Maritima) 。恺撒利亚有一座巨大的圆形剧场,一个自水下20英寸的旧城墙石基上建造的港口,一座带有浴池的华丽水上宫殿,鳞次栉比的高塔和巨像俯瞰着大海。几乎在一夜之间,巴勒斯坦海岸变成了一个崭新的腓尼基。大量的犹太人涌入城内那些豪华的居住区,其他一些犹太人则选择在南面的雅法和北面的托勒密定居下来。这次扩张是如此迅速和剧烈,最终注定要像罗马和亚历山大一样,在犹太人和非犹太人之间引发种族冲突。但是,只要希律当政,这种冲突就会得到控制,而罗马地方官员的要求则需要受到限制,以免引发危险的排外情绪。
1707336096
1707336097 犹太生活的另一端是耶路撒冷。正如犹太世界的意识冲破犹地亚进入沿海地区,向南进入沙漠地带,向北进入加利利地区和戈兰高地完全是希律的功劳一样,圣殿的外观改造同样也是这位以土买—犹太国王和建造大师的杰作。在希律对圣殿进行改造之前,尽管这座建筑内部装饰豪华,但圣殿仍然保持着4个世纪前所罗伯巴带领犹太人“回乡”时设计的朴素外表。后来在哈斯蒙尼王朝统治下,耶路撒冷的人口越来越多,人们在节日和朝圣期间纷纷涌入圣殿区,拥挤的人群往往使得献祭活动难以正常进行(并且喧哗声扰乱了应有的庄重气氛)。希律对圣殿区进行了大面积的扩展,他采集了大量的石灰石,将其加工成板材运到圣殿山,在圣殿区周围建起了高大的外墙。最近在现代耶路撒冷地下打开的古老通道表明,许多石材尤其是刚刚露出地基的石块尺寸大得惊人,而当时那些 赫丘利注161(Hercules) 般的劳工竟然将其运到山上并且在没有砂浆或水泥的情况下垒得严丝合缝。即使按照罗马人的标准,这些石块也实在惊人,以至于他们在罗马听说后对此表示怀疑,认为犹太人以宗教为借口正在建造的这个庞大建筑实际上是一项战略工程,是为了对抗未来实施围困的军队而构筑的一道防御工事。对于这位主持建造的、反动的以土买犹太人来说,他又何曾想到现在那些面对残存的“西墙”祈祷的人以及那些渴望亲眼目睹在这段墙上重建圣殿的人的心情呢?
1707336098
1707336099 数个世纪以来,耶路撒冷就是圣殿,一个对犹太人来说具有深刻奉献意义的崇拜和献祭的中心。希律希望在不改变这种身份的情况下,将耶路撒冷变成一个可以与古典世界的伟大成就——雅典、亚历山大和罗马——相抗衡的城市。他的计划宏大,成就更大。建成后巨大的圣殿坐落于圣殿山上,方圆几英里外就可以看到,向游人宣示帝国的宏大气魄。离圣殿不远处哈斯蒙尼王朝为自己建造的外表古朴的寝宫也被改建成了一座非常豪华的宫殿,可以兼作城堡要塞和娱乐胜地。当时,城里有花园、水塘、精心铺设的街道和集市,圣殿山和锡安山之间有拱桥相连。希西家时代的水道和蓄水池得到了疏浚和扩展,并且为恺撒利亚另建了一条规模更大的供水渠道。在罗马时代,恺撒利亚和耶路撒冷俨然是犹太生活的中心: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引领着犹太人的生活(就像今天的特拉维夫和耶路撒冷体现着不同的现代生活方式一样),但又都刻有这种独特文化的印记。仿佛突然之间,犹太人成了东地中海世界中一支不可低估的力量。
1707336100
1707336101 无论是俗人还是祭司,整个贵族阶层无不为眼下的浮华所陶醉。撒都该派认为,他们的所倡导的东西与装饰设计的优雅之间并不存在矛盾。我们从最近出土的大祭司该亚法(Caiaphas)(他肯定是一个撒都该人)的儿子约瑟的遗骨匣上也看到了这种优雅。而该亚法正是按照彼拉多(Pilate)的命令主持了对拿撒勒人耶稣的审判。如果耶稣的追随者要将他们的穷人弥赛亚运动与犹太祭司职位的虚荣之间的不同进行戏剧化演绎的话,他们也很难比该亚法陵墓中雕刻精美、环环相扣的玫瑰花环更有说服力。(讽刺!)假如这样的装饰没有违犯第二条诫命中有关“雕像”(一般认为指的是人物形象)的禁令,那么显然与《托拉》产生矛盾实际上也就并不存在。《出埃及记》(15:2)中使用“赞美诫命”(Hiddur mitzvah)的经文,被理解为一种物质的美化。任何人都无法在不熟悉其作者对帐幕装饰的细节描述的情况下读懂《摩西五经》中的某些经文,因为作者在描述帐幕可以随时带走的便携性时是简约的,而在描述其装饰的豪华时是详细的。比撒列(Bezalel)是一位工艺大师,他设计过从帐篷支柱到祭司法袍等一应礼仪用品。他后来成为犹太手工艺界的第一个传奇英雄,对犹太教来说,他的地位几乎与亚伦同样重要。几乎可以肯定,许许多多的工匠——金匠、珠宝匠、编织工、铁匠、泥瓦匠——虽然他们改变了耶路撒冷,在马加比和希律时代为耶路撒冷的繁荣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但他们仍然把自己视为比撒列的后裔。正是希律王室以及祭司与世俗贵族们(因为他们喜欢炫富,偏爱豪宅)的支持与赞助,才改变了这个城市在古典世界中的名声。
1707336102
1707336103 在大多数情况下,希律王朝十分谨慎,尽量不越过偶像崇拜的底线。但是,罗马的自我美化理念本身就具有巨大的诱惑力。有的时候,希律会把他的“金鹰”族徽挂在圣殿院子大门的正上方。这本来作为他自己的一个爱好,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况且又不是挂在圣殿里面,但这仍然激怒了一伙年轻的所谓“智者”(sophistai)——严格坚持律法的人,即加利利的犹大的追随者——他们顺着绳子从门楼顶上爬下来,用斧头把金鹰砍了下来。他们或许是一些严格坚持律法的人,但如果不是听信了希律已经完全被蛆虫啃食,只剩下骨头的传言,他们大概也不敢这样做。对于这些手持斧头的人来说,不幸的是,希律虽然遭到蛆虫的啃咬,但却还没有咽气。他们被押到暴怒的国王面前,当被问到为什么马上就要因为犯罪而杀头反而似乎很高兴时,这些严格坚持律法的人回答说,他们“在死后会享受到更大的快乐”。这似乎是最后再挑逗一下希律,以满足他们的临终愿望。
1707336104
1707336105 “赞美诫命”或以这样的名义实施的过火行为仍然了激怒了约瑟福斯提到的其他两个宗教派别。法利赛派——尽管没有人统计过,他们的人数可能是最多的——对自己的朴实无华作了一次清教徒式的大展示,以证明他们作为自诩的《托拉》的拥有者(和阐释者)的身份。尽管《圣经》收录典章律例的“大门”并没有正式关闭(不可能声势浩大地宣布),但对于先知时代已经过去这一点已经形成了共识。那么,当时能够做的事就是开始以《米德拉什》(Midrash)的形式进行密集的实践检验。“米德拉什”一词在希腊语中的意思是“对历史记载进行探询或质疑”。特别是人们当时认为,以赛亚及以后的众先知在发出预言时并不能充分预见到他们所说的话是否能得到不断变化的情况的验证,所以尤其是法利赛派便开始将实际情况应用于预言学。这种质疑引发了新一轮更根本的变革:他们分配给自己一种权利,即根据《托拉》的文本进行解读。尽管当时并没有人提出“口传律法”这一说法,但在法利赛派的教义中实际上已经体现出这样的想法,即这类解读的律法最终将支配着《托拉》塑造日常生活的方式。这件事的严重性和热烈程度,足以引起撒玛利亚人的激烈反应,因为他们一直坚持认为,只有成文律法才具有唯一的权威性。
1707336106
1707336107 法利赛派认为自己是未受撒都该派的制度性权力玷污的教师和领路人。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在人口众多、爱慕虚荣、拥挤不堪的耶路撒冷这个纷乱的世界里,要达到一种纯净地遵守教规的状态——更不用说集中精力对其意义进行近距离的研究——几乎是不可能的。虽然死海西北岸离耶路撒冷只有35英里,但这个距离对于定居在库姆兰的苦修者社团来说,要想获得哪怕是一点点沙漠地区洁净仪式的体验也已经足够遥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曾被认作是约瑟福斯记述的艾赛尼派(Essene),而一代人之后的 老普林尼注162 对他们的定居点地形的描述似乎与库姆兰的“不毛之海”风光非常相似。尽管最近对这种相似性提出了种种质疑,但他们有时使用“社团”(yachad)——意为“在一起”——这种近乎诗意的描绘,与他们毫不在意地提到社团成员禁欲的精确程度相得益彰。该社团的第一代人在“义人的老师”的带领下可能在马加比时期甚至更早(在11个洞穴中发现的850件手稿中,最古老的属于公元前4世纪)来到了库姆兰。他们出走的动机——逃离城市的喧嚣与犹太宫廷权力和统治欲肤浅的诱惑——与后来的出走者是相同的。他们的重要性在于,成为另一种犹太忠诚的典范(这样的典范在今天仍然非常活跃):自给自足,不信任外人,迷恋纯洁。在库姆兰发现的“社团守则”(Serek hayachad)竟然有15份!而他们的守则内容甚至包括:要仔细思考有哪一种皮肤瑕疵的人不具备社团成员的资格;要提防尚未完全被接纳入盟的人在收获季节压榨成熟的橄榄或无花果,以免他不洁的手玷污果汁,从而玷污社团的规定。守则还强制性地规定要多洗手(每天用餐前和用餐后),对那些屡教不改的人要施以严厉的惩罚。祸哉,那些在政务会议上昏昏入睡的家伙!(但有人会感到奇怪:谁又不昏昏然呢?)至于安息日,不仅不得有任何工作的想法,而且“还不得谈论任何与工作或财产有关的话题”(这一条将首先使我的父亲和叔叔们失去社团成员资格,尽管另一件他们心驰神往的事——吃吃喝喝——还是允许的)。
1707336108
1707336109 我们采用这种三个教派的划分方式是出于对约瑟福斯的信任,而我们也没有理由认为他的记述是虚构的。他后来为了强调犹太文化与习俗的统一性(这并不是一种普遍的观点),肯定也作了一些夸张——特别是在他为了纠正异教徒的谬见而写的《驳阿皮翁》(Against Apion)中。但是他认为,除了大祭司职位这股不良的政治势力之外,三派分立不一定会使犹太社团陷入分裂。他是对的,因为出现了第四股势力。这样一股势力来自法利赛派内部,并且对希律政权及其保护人和支持者即罗马人充满了仇恨。这就是 奋锐党注163(Zealotry) 的起源。毫无疑问,奋锐党的某些领袖[令人困惑的是,我们从约瑟福斯极其冷淡且有讽刺意味的描述中,只知道这个人叫约翰杰斯哥拉( John of Gischala)]认为人们之所以这样称呼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充满了犹太部落暴民的那种宗教狂热。另一位领袖则是一个神秘的埃及“先知”,魅力十足的他,曾率领3万追随者声势浩大地进军锡安山,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但奋锐党人及其日益高涨的愤怒情绪和介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信念感召力(与库姆兰社团相似)表明,在希律王朝貌似坚硬的和平表面之下,正在涌动着各种各样的危机和麻烦。
1707336110
1707336111 有些麻烦是种族问题造成的。由于推罗人(来自腓尼基的推罗)、希腊人、叙利亚人、犹太人以及散居在他们中间的埃及人和罗马人虽然共同享有那些新建城镇的生活空间,但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会十分融洽或者忘记了他们之间的差异,尤其是那些生活在普通的希腊化精英阶层之下的人们。这样的情况在托勒密、西索波利斯、恺撒利亚和雅法可以说是司空见惯,偶然的不满情绪可能演变为周边地区的大规模暴力活动。冲突的各派往往都有政府官员作靠山,而后面也少不了罗马当局和军队的支持,以维护自身的利益并惩治其敌对势力。对于社团之间爆发的某个严重暴力事件,如果罗马人在处理时对犹太人不公正,就很可能引发一场全面的起义。
1707336112
1707336113 这种社会分化现象,同样使希律统治下的和平局面难以为继。正如其他类似环境的发展一样,随着沿海地区贸易和市场经济的迅速繁荣,大量的人口涌入了下加利利地区的乡村和漂亮的新建城镇,从而制造出一个庞大的下层阶级。他们中的许多人,本来很可能是来自远离加利利和耶斯列平原的贫瘠的半沙漠地区的游动牧民,但他们由于向新兴的城内市场供应粮食、油和酒,也变得富裕起来,他们成了伟大的希律建设工程的主力军。为完成这些工程付出了大量的苦力,在圣殿改造工程完成后,竟然造成了1.8万名这样的临时劳工失业。当耶稣会传教士告诉他们,是他们而不是富人更容易进天堂时,他们肯定听得十分用心。但同时,他们也是残暴之人的一支预备军,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揭竿而起,作为起义头目反抗希腊人或撒玛利亚人,如果他们不计后果,甚至会反抗罗马人。 巴拉巴注164(Barabbas) 和拿撒勒人耶稣实际上就代表了这同一个硬币的两面。
1707336114
1707336115 任何人都可以加入这场公平竞争的游戏。看来,约瑟福斯对恐怖的“短刀党”(sicarii)(他们将弯刀藏在衣服里,在节日期间聚集在耶路撒冷的拥挤人群中,一旦找到作案对象,就将弯刀刺入其腹部,偷走其钱袋,然后混入人群中大声喊叫)的描述也是真实的。但这并不是说穷人只是简单地分为乞丐和强盗。虽然约瑟福斯用冠冕堂皇的方式将反抗者或持不同政见者一体归入“盗匪”之流,但他也并非完全是错的。这样一来,雅法、托勒密和恺撒利亚的道路、山区和码头变得越来越危险。希律政权也就越来越频繁地向罗马军事当局求助,让他们采取镇压和平息叛乱的行动。不出所料,这种过于直截的行动不仅惊动了犯罪者,而且更使无辜的人感到恐怖,因而使罗马人看起来更像敌人而不是保护人。
1707336116
1707336117 然而,只要希律本人还活着,这一切都不足为乱。尽管在充满杀气的宫廷政治斗争中,希律动辄杀人,甚至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们都不放过。当然,在罗马世界里,这样的事情是司空见惯的。而后来的哈斯蒙尼家族也一直是这方面的一个典范。最让希律臭名远扬的是,他将自己家族中可能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全部杀掉。然后,他生了结肠瘤,整个肠道发生了大面积感染,“肠子痒得无法忍受”,下体不停地流脓,下体生了一大片令人毛骨悚然的蛆虫,就连他那些紧张不安的御医都被吓坏了。当他于 公元4年注165 去世时,那些怀疑自己是否已经列入他的下一个谋杀名单的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按照他的遗嘱,他被埋葬在特殊设计的“希律陵”中,那是他在耶路撒冷以东亲自主持建造的家族墓地。据说,送葬的队伍有几英里长,其中包括多国军人分队,这些国家都是他试图聚集在他的金鹰族徽下的国家,有希腊人、叙利亚人、加拉太人(Galatian),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还有日耳曼人。
1707336118
1707336119 二十年后,外表壮观的犹太王宫在紧张的气氛中建成了。罗马正因接任问题而动荡不安,从而造成了新的不确定性,地方官员变得更加自私和野心勃勃。罗马当局给人的感觉是既没有变得软弱也没有变得不公正。那些在新兴城市中,与他们共同生活的各个民族仍然像往常那样相互猜忌、怀有偏见,有时相互辱骂,寻找着折磨甚至攻击对方的借口。在恺撒利亚,希腊人与不断增加的犹太人一直在争论这个城市到底是谁的。希腊人和叙利亚人坚持认为,既然恺撒利亚以神殿、剧场和健身馆著称,所以不可能是一个犹太城市。犹太人则(更自信地)回答说,由于建城的希律是一个犹太人,这本身就说明这是一座犹太城市。这种琐细而频繁的争吵时常会演变为冲突甚至暴力事件。
1707336120
1707336121 希律王朝统治下的和平气氛就这样一点点地逐渐消散了。在盖乌斯·加里古拉(Gaius Caligula,即恺撒)虽然短暂却极其残酷的统治下,原有的两根高大廊柱——罗马人承诺保护犹太律法和传统;以及保证希律王朝对帝国权力中心足够亲近以防止对犹太教的完整性造成任何威胁——轰然倒塌。当然,任何人都可以在事后对这位行事古怪的加里古拉说三道四,但却没有人能事先发现他那花样百出、怪诞而疯癫的妄想狂征兆——这肯定不是希律的儿子和孙子们所能想到的,因为他们的青年时代就是在他、提比略(Tiberius)的儿子德鲁苏斯(Drusus),以及在这个疯子被杀之后当政的瘸子克劳狄乌斯(Claudius)的陪伴下度过的。具有贵族气质的祭司、亚历山大的犹太哲学斐洛肯定认为,亲自到这位皇帝面前请求保护自己的犹太同胞使其免遭加诸他们的人格侮辱和人身攻击是完全值得的。
1707336122
1707336123 加里古拉坚持把自己的雕像安放在帝国内的每一个神殿中,这个命令其实并不是专门针对犹太人的。尽管没有人会把它看成人像,但为什么又这样敏感呢?也许只有他几个最好的朋友会拿它当回事儿。事实上,其中有一位就是希律的孙子亚基帕(Agrippa),他曾与执政官佩特罗尼乌斯(Petronius)一起承担了监督在耶路撒安放加里古拉的雕像这项费力不讨好的任务。对于佩特罗尼乌斯“你敢对恺撒大不敬吗?”这个问题,耶路撒冷的长老们回答说,尽管他们每天为恺撒和罗马人民献两次祭,但“如果他胆敢把雕像放在他们中间,他就是出卖了整个犹太民族,他们将随时准备和他们的妻小一起献出自己的生命”。在这类消息流传开来之后,同时也是为了回应亚基帕的个人请求,加里古拉一反常态地作了让步。但事实很可能是,他于公元41年被暗杀才最终确保了帝国从此不再改变政策。然而,罗马人保证圣殿不受侵犯的承诺所体现的那种至关重要的信任,却一去不复返了。由恺撒和奥古斯都承诺的约定,即在圣殿中为罗马接受牲祭并献祭这一外部标志开始受到质疑,先是间断性地并最终彻底地——在一次精心策划的煽动性行动中——被废除了。
1707336124
1707336125 是克劳狄乌斯的精明而不是他的残忍使他没有走得更远,使他回归了奥古斯都的传统。他发布了一系列法令,明确地恢复并重申了奥古斯都曾作过的承诺,并力求在当时好战的埃及人与亚历山大的犹太社团之间实现和平。但是,后来尼禄来了——并不是说这位新皇帝拒不履行克劳狄乌斯的承诺,也不是说他对罗马内外的犹太人怀有特别的敌意。据说他的第二个妻子波培娅(Poppaea)是一个“敬畏上帝的人”,是一个狂热地追随犹太教但又没有举行正式皈依仪式的信徒。所以,如果她不是性欲特别旺盛的话,这本来也没有什么。正因为如此,尼禄最青睐的演员(这件事对他非常重要)当属犹太悲剧演员亚利托鲁斯(Alytorus),但每当他穿着宽松的戏装站在舞台上时,他那行过割礼的下体便显露无遗。尼禄的主要恶行是任命了一个把职权看成是掠夺机会的人为巴勒斯坦地区的执政官(至少他没有阻止这样的人当政)。在约瑟福斯眼里,格修斯·弗洛鲁斯(Gessius Florus)是最邪恶的,他不仅肆意在当地实施敲诈勒索的勾当,而且还巧立名目收取保护费,把最大的一份揣进自己的腰包。日复一日,犹太人的抱怨换来的却是冷漠和轻蔑。恺撒利亚的犹太人与非犹太人显然因为反抗行为而受到指责,针对各地农民的惩罚措施更加残酷、严厉。在奥古斯都统治下,这个民族曾一度准备作为罗马帝国的附庸王朝,作为忠实犹太人平静地生活,但此时,他们眼中的罗马人却越来越像安条克四世的后裔。
1707336126
1707336127 甚至在尼禄之前,就已经有迹象表明,有些罗马士兵——有时是受到他们的上级和政府官员的纵容(至少不是劝阻)——常常以制止暴乱的名义进行挑衅,并且平息暴乱成为后来罗马人实施大规模抢劫和屠杀的借口。在逾越节期间,有大量的人涌入圣殿区,一个本来负责维持秩序的门卫反而成了破坏秩序的闹事者:“他脱下制服,一边做着下流的动作一边蹲了下来。他把自己的屁股对着犹太人。他嘴里说什么,你完全可以从这样的姿势推断出来。”人群被激怒了,随后开始扔石头。当时的执政官古曼努斯(Cumanus)命令军队介入,他们冲进了圣殿的“回廊”,对闹事者进行残酷的殴打,于是惊恐的人群一哄而散。但圣殿的门口很窄,慌乱的人群越挤越多。根据约瑟福斯的描述,当时有一万人在拥挤的人群中被踩踏而死。他们不仅没有享受到逾越节的欢乐,而且“这个节日成了举国哀悼的痛苦之日”。
1707336128
1707336129 Ⅴ 脚踩两只船
1707336130
1707336131 要知道,约瑟福斯在当时是第一个也是若干个世纪里唯一的、真正的犹太历史学家。但不幸的是,他虽然良心上遭受着痛苦的折磨,但还是把他的母亲拖入了这一事件中。他加入了罗马军队。作为一个加利利的前任犹太军事长官,这是一种背叛行为。像往常一样,他一直在恳求耶路撒冷人“现在醒过来还不算晚”,明智地接受罗马作为强大的世界霸主的现实,并且承认上帝已经把对犹太人一再违犯律法的行为进行最后惩罚的权力交给了罗马人。在那段时间里,作为冷酷而自私的奋锐党领袖们的囚虏的代表,约瑟福斯曾一遍又一遍地劝说被困在耶路撒冷城内的犹太人,要尽量避免发生最坏的情况:圣殿、城市和民族整个被毁灭。
1707336132
[ 上一页 ]  [ :1.70733608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