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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发掘,并计划在城堡旧址上建造一座新宫殿。虽然附近就是犹太居住区, 但这项象征虔诚和权力的建筑工程对他们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很显然,约 瑟后来接手了这个计划,他也许打算扩大建筑规模,将之建成一个完整的花 园式宫殿。而正是这个扩建计划——企图建造一个要塞式的庞大居住区,从 而使这个犹太人及其族人可以通 这块“封地”控制整个王国——引发了激 烈的报复行动。在经历了一轮血腥的抢劫之后,犹太人虽然又返回了格拉纳 达,但建造阿尔罕布拉宫的计划却被搁置起来。后来格拉纳达先后两次遭到 入侵。第一次是来自摩洛哥的摩拉维部落(Almoravids),他们于1070年占领 了这个城市。而到了下个世纪,更好战的摩哈德部落(Almohades)则再次 征服了这个城市。也就是说,纳赫雷拉在萨比卡山上建造一座新宫殿的计划, 直到两个世纪后的奈斯里德(Nasrid)王朝才得以 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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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达卢西亚僻静的花园式庭院是最适合犹太人沉思的地方。犹太作家最 擅长表现诗情画意,而鲜花盛开、五彩缤纷的大自然,为他们的创作提供了 丰富的素材和形式。番石榴挂在小径和水塘边的树上,油亮的树叶缓缓飘落。蔷薇爬上了红色的砖墙,当阳光在格拉纳达和科尔多瓦的天空中黯淡下来的 时候,蔷薇花强烈而浓郁的香气,会在突然间不知不觉地撩拨着人们的情感。 乌德琴弦上荡起了丝丝和弦,手掌则在一面沉闷的鼓上敲打出应和的旋律。 客人们坐在一排排垫子上,纷纷从“瞪羚”般的陪酒女郎手里接 第一杯葡 萄酒。当歌声和美酒在微醺而闲适的人群中扩散开来,人们便开始吟诵那些 司空见惯的诗歌意象
:美丽的残酷,欲望的折磨,丰满的嘴唇,柔软的腰肢, 天鹅绒般的夜色,爱人慵懒的空虚,安抚心灵的美酒。希伯来语的声调是铿 锵有力的。诗人开始与他们的朋友和对手互相叫板斗诗,胜出了就笑一笑, 败下来就耸耸肩。诗意的犹太人似乎与周围的世界愉快地融合在一起,就像 他们“束带”式的双韵诗一样蜿蜒不绝,缠绕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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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大·哈列维(Yehudah Halevi)是利未人的儿子,当时正处于青春期的 他刚刚长出黑色的胡茬。他离开自己的家乡纳瓦拉(Navarre)王国的图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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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dela),从遥远的北方来到格拉纳达。他肯 期待着能出席这样一场聚会, 能亲自在现场吟诵或聆听一两首这样的新诗。此时,格拉纳达大屠杀已经是 20年前的事。恐怖的气氛已经减弱,一度逃离的犹太人也已经返回了萨比卡 山。他们仍然像 去那样祈祷、做生意。他们仍然在收税,但在从事这一职 业时,往日的老练中却带有几分紧张。他们行事尽量不张扬,甚至开始继续 创作诗歌。其中成就最大的当属摩西·伊本·以斯拉。他来自一个古老的格 拉纳达朝臣家族,曾幸运地逃 了1066年的那场大屠杀,并重新投入了安静、 谨慎而富有活力的创作之中。比哈列维年长20岁的伊本·以斯拉深深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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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诗人连续从北方寄来的诗作和近乎狂妄的自荐材料所吸引。这些优美 的诗作足以使这个早熟的少年收到一份邀请信,而当哈列维于1088年或1089 年应邀来到格拉纳达时,人们发现他有时很调皮,有时却又非常虔诚。他将 古老的叠句记得滚瓜烂熟,但哈列维最与众不同之处,是他的手眼协调能力。 他观察事物的角度也不一样,并且总能找到恰当的词语来表达内心的感受。 在他的眼中,有时一个“瞪羚”女郎会在被她拒绝的情人的眼泪汇成的水池中浣纱,然后再用她自己的胴体发出的光辉把纱衣烘干。哈列维仿佛中暑一 般,沉浸在火热的幸福之中。他那赤褐色的头发披散在潮湿的“水晶”样额 头上(火与冰永远是一对美妙的组合),夜色褪尽之后会幻化为一轮完美而令 人振奋的朝阳,那欲望的尾焰“把朝霞染成了一片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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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哈列维进入了伊本·以斯拉的花园诗会,并住在了他的家里。他 甚至可能一度担任 这位长者的秘书。对这样一个新人来说这是标准的必修 课。但他几乎还没有来得及享受蔷薇花的芬香,这种高墙内的和平便被打碎 了。而犹太人的格拉纳达,从此也一去不复返了。11世纪末,世纪初发生于 倭马亚王朝的一幕 剧再次上演。来自摩洛哥的柏柏尔武士,原本是受雇来 针对基督教势力扩张的防御力量的。但他们却有点防卫 度,竟然反 来把 矛头指向了自己的雇主。最终他们将包括格拉纳达在内的整个安达卢西亚置 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正如此前王朝的一次次更替一样,这些柏柏尔武士苦行 禁欲、穷兵黩武,对散漫和奢侈生活极端仇视。不用说,这样的生活方式对 犹太人来说 在是糟透了。在这种统治下,犹太人身居高位是根本不可能的。 摩西和他的兄弟们的财产和领地被剥夺,不得不永远地离开了格拉纳达。这 位诗人则多待了几年,后来也离开萨比卡山,开始了在边境地区跋涉的流浪 生活。但在他的心里却一直怀念着失落的安达卢西亚。后来,人到中年的哈 列维曾在写给摩西的信中回忆起这段时光
:当时“一路上没有人骑马/只有流 浪的一队队马车……但我们的日子是完整的,并未间断/时间让我们在忧伤中 分离/但爱情却使我们[像]孪生兄弟/在她芬芳的花园里哺育我们/用甜美的 葡萄酒浇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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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列维曾幻想能在格拉纳达与一位慈祥的导师 上宁静的生活,但现在 他却只能与这些“流浪的马车”为伍了。虽然很难精确地追寻他当年流浪的 路线,但他在离开格拉纳达后,好像向西去了卢塞纳(Lucena),因为那里是 安达卢西亚为数不多的以犹太人为主体的城市,并且哈列维认识当地犹太研 究院的院长。但是,正是这个城市浓重的犹太教色彩,使得摩拉维王朝的征服者将其确 为首要的打击目标。他们对犹太人强行征收所谓“ 罚税”。于 是,哈列维又迁到了塞维利亚。但在安达卢西亚犹太人的生活越来越受到限 制情况下,他只能作为一个职业诗人,靠为婚礼、葬礼以及其他重大场合写 诗艰难度日。他在这段时间创作的诗篇——时至今日仍然以其强烈的新鲜感 和对话的即时性而令人感到惊奇——大多描述的都是这种不安 的状态
:分 别、隔离、缺席和憧憬。被一头“母鹿”“残酷地”囚禁起来,不得不奋力挣 脱樊笼,思念中的情人只得“向一只苹果求助/它的芬芳唤回你的呼吸/它的 形状像你的乳房/颜色就像你突然害羞时红透的面颊”。在很可能写于同一时 期的另一首诗中,他用对话体描述了一个被遗弃的情人抱怨她不捎话、不写 信……他在这首诗中,采用了希伯来语中表达呻吟叹息的拟声手法,每一行 都以“ach”结尾。“亲爱的,为什么你封锁了所有的消息/让一个关在笼子里 独自为你心痛的人不能听见你/你应该知道一个情人会怎么想/只为等来你的一 句问候?/如果分离是我们最终的命运/至少你会有些许彷徨,直到我凝视的双 眼离开你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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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在12世纪初的某一天,哈列维终于对摩拉维人的统治忍无可忍。他 决 前往卡斯提尔王国统治下的托莱多。然而,那里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未 知的“新世界”,因为他的童年就是在更北方的纳瓦拉王国的图德拉度 的。 卡斯提尔国王阿尔方索六世一直对犹太人的非常友好,这完全是因为这些犹 太人对(王国对手的语言和文化的深刻了解对他的王国很有帮助。不 他的 好客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战略利益上的需要。托莱多有一个庞大而繁荣的犹 太社区。当时,哈列维原来的导师摩西·伊本·以斯拉以及著名的约瑟·伊 本·费鲁齐尔(Yosef ibn Ferruziel)(他是该城最有权势的人物,并且是国 王的私人医生)都属于这个社区。或许正是对犹太医术的需求,才促使哈列 维成为了一名医生,以便增加自己的收入。尽管哈列维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 二十年,结婚并有了三个孩子,但他在那里似乎从未有 安全感,也没有真 正开心 。行医本身就是个苦差事;摩西·伊本·以斯拉也由于卷入了一场风波而搬走了;而他的朋友,即约瑟的侄子所罗门·伊本·费鲁齐尔(Shlomo ibn Ferruziel)则在一条大路上被杀害。悲痛的情绪激起了哈列维的强烈愤 恨。哈列维的三个孩子有两个先后夭折,这样的人间悲剧让这位中年丧子的 父亲用三种人称——他自己、他的妻子和死去的女儿——写出了最令人心碎 的美丽诗篇
:“我放声痛哭/为她泪流成河/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在一个爬满蝼蚁 的坑里/阴森恐怖/盖着泥土/我的孩子,那里没有温暖/因为死神降到了我们中 间。”然而,死神不会允许他在托莱多孤独而平静地老去。1109年,当仁慈 的阿尔方索六世驾崩,而他的女婿阿拉贡国王正准备继位的时候,又一场针 对犹太人的屠杀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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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还有安全的地方吗?恐怕没有了。在卡斯提尔,犹太人的生活变 得越来越艰难。尽管摩拉维王朝的严酷政策有所松动,但正因为如此,他们 很快就要被另一个好斗的武士部落——摩哈德王朝所取代。摩哈德人将使犹 太人的生活变得几乎无法忍受。犹太人将面临屠杀、会堂和社区被焚毁、在 刀剑之下被迫改 的悲剧性灾难。然而在当时,摩拉维人还在苟延残喘。对 于哈列维来说,至少在12世纪20年代末最后的几天里还有足够的时间套上他 的马车,在他一生中第二次向南迁移,像燕子一样重新飞回安达卢西亚。不 ,这次他在旅途上的一个城市曾略作歇息,而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半世纪前 希伯来新诗兴起的地方
:哈斯代的科尔多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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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穿梭于相互争斗的不同迫害者之间的充满 险的流浪生活已经彻底 改变了哈列维。他当时已人到中年,并且完全可以理解的是,他经常咒骂那 些迫害犹太人的人。对哈列维来说,犹太人不可能得到庇护和救助,并且几 乎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这种苦涩的信念逐渐萌发,将他从有可能与其他教 徒肝胆相照、和谐共存的幻想中拉了出来,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与自己的犹太 教同生共死的意识。通 来自开罗的信件,他了解到十字军曾残酷地屠杀耶 路撒冷犹太人并焚毁了他们的会堂。这些信息使他更加绝望,同时也进一步 坚 了他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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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犹太人的科尔多瓦这个挥之不去的幽灵促使哈列维对他的诗歌和 犹太教重新进行思考。犹大·哈列维笔下的希伯来诗歌沿袭了阿拉伯风格, 并且就其活力与优雅而言,已经取得了非凡而圆满的成就。而就在当时,一 个多世纪前由哈斯代·伊本·沙布鲁裁决的那场两位诗人之间决斗,那场古 老而血腥的文学战争,又再次被激起。像所有娴熟的散文诗作者一样,哈列 维沿袭了杜纳什·本·拉布拉特对阿拉伯风格的模仿并予以完善。但眼下他 却想起了那个显然是失败者的米拿现·伊本·沙鲁克。米拿现由于自负地认 为《圣经》中的希伯来文字和新式祈祷诗歌应该沿着各自不同的方向发展, 才在一场莫须有的“文字狱”中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但或许米拿现及其追随 者是正确的。或许有可能,用一种具有强烈精神意味的希伯来文写诗,但同 时又可以保持对犹太教中所有神圣元素的信仰。既然可以把对上帝的爱的赞 颂和对人的肉体的渴望用情真意切的语气写成爱情诗,那么为什么不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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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歌》的语气来写呢?于是,哈列维开始改变自己的诗风,他的诗歌变得厚 重、庄严而充满古风的激情。虽然米拿现·伊本·沙鲁克的头发当年曾被哈 斯代的走狗拔 ,甚至头皮也一片片地裸露着,但他现在终于站在了哈列维 的肩膀上。这种迟到的无罪证明当可使他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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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发生的故事中,另一个情节更加引起了哈列维的密切关注
:米拿现 代表哈斯代给哈扎尔汗国国王写 一封信。正是在托莱多,哈列维决 要写 一部重要的著作,坚 地重申犹太教的唯一性以及由此产生的独特的犹太历 史。在那个遥远的王国,犹太人和犹太教 际上是在孤军奋战(或许现在依 然如此,谁知道呢?)。并且当时他们对外邦毫无防范之心,这样的历史记忆 让哈列维更加义愤填膺。他的著作《哈扎尔人》采用的是对话体。对话的双 方,一方是一位博学多才的拉比,另一方则是一个匿名的哈扎尔国王。在被 说服之后,国王本人连同整个王国皈依了犹太教。科尔多瓦城对近两个世纪 之前发生在远方的真 历史故事仍然记忆犹新,正是在这座城市里,哈列维 用自己的矛盾哲学对以往形而上学的推测发起了攻击。显而易见,他用阿拉伯语写成的这本书,是为了号召人们摆脱希伯来语依靠阿拉伯语的旧习。因 为希腊哲学就是用阿拉伯语传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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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列维这位以复仇与雪耻为己任的文采飞扬的剧作家,当然会为国王突 然开窍的场面写下高潮的一幕。他的故事首先讲了一个有关国王梦见天使造 访的传说,于是国王就召集一些代表,让他们对各自的信仰表明自己的主张。 但当时并没有召集犹太人参加,因为他们处处受人鄙视。这令他们那古怪的 教义最终能在论争中说服对方变得难以置信。除了静等国王被说服之外,犹 太教的拉比其 什么事也没有做。国王最后赶往一处犹太人存放《托拉》羊 皮卷的山洞,正式皈依了犹太教,并随后接受了割礼。国王回到王宫后,便 开始大兴土木建造犹太会堂,并把这个新 教的教义和习俗教给他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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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在阅读《哈扎尔人》这本书时,不可能不会感觉到,哈列维在教化 他人的同时也是在进行自我净化。其中最慷慨激昂的章节,都是为了证明希 伯来语作为“第一语言”(他就是这样想的)不可替代的唯一性。它应该成为 日常生活和精神生活中所有表达方式的理想工具。他之所以用阿拉伯语书写, 目的是要净化希伯来语。哈列维在他的诗作中越来越强烈地表达出某种渴望, 从而把他带入了生命与死亡的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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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有没有说出来 我所有的企盼都展现在你面前 我希望能得到你哪怕瞬间的赞许,然后死去—— 只要你能够满足我的愿望 我愿意把我的灵放在你手中 然后长眠,在甜美的睡梦中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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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医生(虽然这么说很勉强)煞费苦心地告诉哈扎尔国王,犹太人早 在远古时代就是天文学方面的专家,他们在世界上首次提出的划分季节的农历已经被广泛接受,他们规 的每周的休息日也已经进入了日常生活。他坚 持认为,《托拉》看起来可能有些古怪。但正如《塔木德》中拉比和圣哲所极 力强调的那样, 际上其中充满了 际生活中的经验。例如,其中对如何确 动物身上不适于牲祭和食用的瑕疵或不洁的问题,就作了详细的规 。毫 无疑问,哈列维对那些超自然的神圣事物的态度充满了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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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部著作中,虽然哈扎尔国王往往会为拉比对他的启蒙教育感到 兴奋而惊叹不已,但当他扮演诗人的角色时,他会不留情面地批评哈列维的 说教有犹豫和矛盾之处,有点像道德上的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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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科尔多瓦,正是这样的自责越来越困扰着哈列维。从逻辑上讲, 他的最后归宿,就是亲自回到自己的锡安山。当时,耶路撒冷已经被十字军 征服,这一事 使他回归圣地的愿望更加迫切。越来越强烈的信念让哈列维 更愿意听从发自内心的呼唤
:只要有足够多的犹太人站在橄榄山上面朝圣殿 山,“舍金纳”就会回到她一度离开的倒塌的圣殿中;而当她在那里显现时, 弥赛亚也有可能再次降临。在《哈扎尔人》中,他用那个已经改变的“自我” 激励国王皈依犹太教
:如果没有行动,再好的想法也是没有意义的。所以, 他后来经常责备自己,他将那种在流亡中只剩下半条命的感觉描绘为“一次 沉睡”,而他自己似乎正在被这种感觉所吞噬。在《哈扎尔人》中,他曾提到 约柜就像一颗心。而如今,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塞法拉德以东,显然只剩下他 自己这颗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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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在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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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身却在西方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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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日食不甘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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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会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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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宁愿把西班牙所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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