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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1 难道你们被夺命的大火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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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3 而你们外邦的敌人却没有被这些炽热的木炭烤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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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5 摩西砸碎了石板,有的人也和他一样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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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7 烧掉律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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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49 难道这就是苦修赎罪的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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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1 他们在公共广场上烧毁了天国上帝的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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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3 就像烧毁从一个叛教之城抢来的赃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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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5 更糟糕也更令人悲哀的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竟然是犹太人。其直接参与者的确是一个叛教的犹太人,他叫尼古拉·多尼(Nicholas Donin)。他对《塔木德》提出了多达35项亵渎神明的指控,并提交给了国王和教皇。多尼曾经是一个卡拉派成员,这个教派拒绝任何“口传律法”的权威性,而只服从手写《托拉》的规定。卡拉派(大多集中在伊斯兰世界)认为,《塔木德》实际上故意对遵守真正的《托拉》犹太教设置了重重障碍,并且宣称摩西在西奈山上被同时授予了口传律法和手写律法的传统说法是假的,而这样的指控正好与那些试图把当时并存的犹太习俗(按照拉比派的观点,这些习俗是不合教义的,所以是坏的)从他们共同拥有的《圣经》经文(主要是关于耶稣的预言,所以是好的)中剔除出去的基督教神学家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卡拉派无论如何还不会如此恶毒,以至于建议烧毁那些有争议的典籍,更不会像教皇格里高利九世那样,宣称那些传播这些骗人玩意儿的人犯下“如此大罪,任何惩罚都不算过分,可以说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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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7 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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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59 然而,基督教应当禁止这些存有争议的犹太典籍继续传播(即使不是在物质上彻底销毁)的想法却是来自拉比派(最突出的是法国南部),而不是反拉比派,其目标所指当然也不是《塔木德》,而是具有巨大破坏力的迈蒙尼德的著作。至于蒙彼利埃(Montpellier)的拉比所罗门·巴·亚伯拉罕(Solomon bar Abraham)及其门徒,前者曾厚颜无耻地认为自己是摩西最初原型的继承人,他们写的所有文字尤其是写作方式都略去了上帝在西奈山上显现的情节。他擅自把《密释纳》从《塔木德》中所作的评注和补充这件意义重大而内容丰富的外衣保护下分离出来,并将其以最简单的“裸体”形式传播,似乎这就是口传律法的全部,于是在非犹太人看来,《塔木德》难道不是成了多余的吗?不仅如此,他将希腊异邦的古怪推理方式用于神圣的犹太经文,难道不是损害了经文的纯洁性,同时也在为那些敌对的诡辩家提供素材吗?拉比派认为,这就好像他把《塔木德》随意地放进了异邦的神庙,使它成了那些本来就不希望它有善果的人手中的玩物。当时的情形是如此糟糕,甚至连刚会跑跳的犹太学堂儿童也会油嘴滑舌地引用半生不熟的“拉比”亚里士多德的格言,就好像他是能与拉比迦玛列和拉什(愿他们安息!)比肩的人物。怀有健康信仰的犹太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互相争论,对圣哲们积累的智慧充满了敬意,但迈蒙尼德却把《塔木德》展示给外人,让他们随便提出恶意的质疑。他自认为是在为口传律法吸取营养,但是,如果读者不介意的话,是不是可以这样问一句:(如果没有这些质疑)谁又会请你来守护《塔木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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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1 由于巴黎发生的焚书事件,迈蒙尼德的忠实信徒开始指责那些心胸狭窄并对他的著作吹毛求疵的人。维罗纳(Verona)的希勒尔(尽管写于六十年后)宣称,从烧毁迈蒙尼德的著作到焚毁《塔木德》,间隔甚至还不到40天。他们对这种长年不断的可怕事件(对世界各地的犹太人来说都是如此)——现在又轮到他们的大师的伟大著作, 尤其是《论知识》注230 和《迷途指津》(当时伊本·蒂本的希伯来译本已经风靡法国)——感到震惊。于是他们针对所罗门·巴·亚伯拉罕以及和他持有一样的想法和说法的人发布了一个反禁令(kherem)。当时的情形变得越来越糟,积极地在法国北部寻求支持的反迈蒙尼德派宣称,他们在奥尔良受到了人身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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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3 正是在这个时候,随着文化战争的不断升级,反迈蒙尼德派开始采取极端的措施,他们请求游荡在法国南方[ 那里的卡特里派注231(Cathar) 异端势力最为强大]的那些追逐异端邪说猎物的行乞修士对迈蒙尼德进行调查和攻击。根据迈蒙尼德派成员伊本·希斯代(ibn Hisdai)兄弟对他们的追逐方法的颇有争议的记述,那些追逐异端邪说猎物的犹太人竟然质问:为什么那些行乞修士费心劳力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对异端发动圣战,而犹太人内部那些危险的哲学家反而自由自在地引导人们走上邪路呢?由于他们认为亚里士多德对基督徒也产生了危险的影响,所以行乞修士很愿意响应这样的号召。如果犹太人发生分裂,他们就有机会让其中的某个分离的教派皈依基督教。不管迈蒙尼德的著作是否真的被烧毁了,如何销毁他的书这件事肯定一直挂在那些愤愤不平的拉比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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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5 这个悲惨的结局只会使迈蒙尼德陷入深深的痛苦(或许还掺杂着更多的愤怒),他的儿子亚伯拉罕作为他父亲学术遗产的守护人和继承者也是如此。因为这样一来,非但没有能用希腊哲学把犹太教武装起来以应对基督徒的攻击,反而被顽固而教条的传统派认为是对上帝律法的一种亵渎。为了煽动对亚里士多德哲学思想的敌意,他们竟然宁愿让基督徒介入犹太人的争端,并且还送给他们一根“棍子”,好让他们从整体上痛打拉比犹太教。迈蒙尼德认为,这种误入歧途的机会主义所造成的后果只能使所有的犹太人感到后悔,尤其是行乞修士阶层、多明我修会(Dominicans)和方济各修会(Franciscans)这些新兴的教派很快就会掌握希伯来文,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很方便地以“新闻审查”的方式对口传律法的原文进行深入的研究。更可怕的是,他们将成为行家里手,并且可以寻求那些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的帮助,这些人可都是在传统的犹太教环境中长大的。像尼古拉·多尼和那位刚刚皈依的阿拉贡人(Aragonese),他原来的名字叫扫罗,而现在他已开始自称为帕巴罗·克利斯蒂亚尼(Pablo Cristiani),即“基督徒保罗”。这些人后来成了《塔木德》大战中的急先锋,并且到13世纪,他们因为认为有教会在后面给他们撑腰而更加有恃无恐。在1215年举行的第四次拉特兰公会议上,教皇英诺森三世作为统一的十字军基督教王国的军事首领,不仅提议强制犹太人穿不同的衣服,否则将因“顽固不化”而受到残酷的惩罚,并且为日益迫近的强制改宗运动发出祝福,以促使最后的审判和渴望已久的“基督再临”早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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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7 这种针对希伯来文本实施的新的敌对审查制度预示着犹太人在基督教社会中的地位将发生不祥的改变。几个世纪以来,由圣奥古斯丁确立的对待犹太人的传统方式——必须保护犹太人,让他们保持自己的习俗和传统,从而使他们成为自己所犯错误所造成的后果的活的见证——为教会提供了一个指导性原则。他们理所当然地承认,没有《旧约》就不可能有《新约》,希伯来《圣经》中充满了预言,其中关于基督降生与死亡的预言已经实现。所以,历代教皇和大主教一直在尽力保护甚至救济犹太人,可以这样一直等到他们皈依,同时还明确表示憎恨那些由于受到误导而对他们施加暴力和进行骚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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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69 尽管那些教皇、国王和大主教在口头上仍然承诺继续坚持这一保护原则,但在进入13世纪后,这种古老的保护制度日渐淡化并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一旦基督徒在叛教的犹太人的指导下最终明白了拉比犹太教依赖于《塔木德》的权威性,他们就会提出质疑,犹太人把《圣经》犹太教抛在一边而接受一种全新的宗教——《塔木德》犹太教,是不是也就失去了受保护的资格。在12世纪,西多修会(Cistercian)克吕尼(Cluny)修道院院长、“尊者”彼得(Peter the Venerable)甚至指责《塔木德》是犹太人的真正敌人,并威胁说“要把这个大怪物从它的窝里拖出来,放在世界的舞台上让每一个人都看一看它是什么东西”。渐渐地,军事化的基督教“神学家突击队”把《塔木德》与《托拉》分离开来,并把前者作为后者的“复仇女神”。尽管犹太人据理力争,说《塔木德》的目的是阐释《圣经》,但显而易见,对于那些刚刚入门的读者来说,前者实际上使得后者更加难以理解。如果真的相信上帝在西奈山上将亲手写下的律法启示给了摩西,那么同样也不应认为拉比们关于摩西同时也接受了一部神授的“口传律法”(后来的历代犹太人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一直在对其进行解释和补充)的说法是骗人虚构的,进而怀疑他们是以捏造的方式将那些自称为“圣哲”的篡改和增补行为合法化。与《托拉》不同,《塔木德》仅仅而且纯粹出于凡人之手,是以欺骗的手段“假装”与上帝对话。不仅如此,那些假造出这部著作的人竟然冒失地把《塔木德》编得比《圣经》本身还要长很多!《塔木德》学者们还故意回避《圣经》先知关于基督降临的预言,十分无礼地把他们的圣哲的权威抬得比以赛亚、以西结、但以理这样的《圣经》先知还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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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1 毫无疑问,他们对《塔木德》的异端假设折断了犹太人和基督徒由于共同尊敬希伯来《圣经》、摩西律法、大卫家族和先知预言而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历史链条。犹太人冥顽不化的原因终于昭然若揭。他们已经变成了《塔木德》的奴隶,这就是他们对基督的降生就是先知们对以色列人所作预言的实现这个明确信息视而不见的原因。他们由于被《塔木德》中的谎言、侮辱和晦涩蒙住了双眼而远离了福音的真理。正如格里高利的继任者教皇英诺森四世所说,犹太儿童实际上受到劝阻,让他们多小就不要再研习《圣经》,而是要投身于《塔木德》那些诡辩而迂回的圈套之中。拉比们宣称,他们的宗教是最古老的一神宗教,而基督教只是一种骗人的新玩意儿,但他们的宗教实际上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宗教。那么,对于基督徒来说,为了挽救犹太人而打破这种伪造的《塔木德》的权威性难道不是义不容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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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3 所以巴黎才出现了燃烧的柴堆,但焚书事件只不过是一场大规模审判的判决结果罢了。这场审判是由路易九世发起,在巴黎大学校长、来自沙托鲁(Chateauroux)的奥多(Odo)的主持下,根据教皇格里高利关于查抄和没收亵渎神明的《塔木德》的命令进行的。除了(按照路易九世的说法)有一位不知名的拉比曾应邀到克吕尼与一个叛教的犹太人辩论,并由于胆敢否认基督的神性而被一个老年基督徒骑士用拐杖痛打之外,这应该是第一次正规的审判:法国犹太人的代表受到正式的传唤,对叛教者多尼针对《塔木德》提出的种种指控进行辩护。其中最严厉的指控包括明目张胆地亵渎基督、圣母玛利亚和神圣的教会。这次审判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基督教会众是否能够容忍这些冥顽不化的福音书敌人所犯下的亵渎神明的罪行。他们认为,教皇英诺森三世的确曾经重申保护犹太教,但条件是犹太教不会伤害基督教。但就目前而言,要遵守《塔木德》规定的犹太教,实际上要求犹太人必须亵渎和伤害基督教,并且多尼甚至宣称,这实际上是在积极地鼓动他们杀害基督徒。可以认为,《塔木德》亵渎圣母玛利亚和救世主的内容与越来越多的有关犹太人玷污圣像尤其是圣餐——圣餐仪式上真实体现基督临在的一块小薄饼——的报道之间有着直接的联系。既然消息灵通的基督徒已经知道目前最迫切的事情是什么——显然是一场不共戴天的战争——那么在目前的情况下,那些被拉比教义蛊惑的犹太人就不仅是反常的怪物,而且是一种实际的威胁,难道不应该剥夺他们的被保护权吗?有人甚至认为,与阿拉伯人相比,犹太人是一种更直接的危险,因为他们的恶劣行为和习俗已经渗透到基督教王国的核心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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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5 所以在1240年的巴黎和1263年的巴塞罗那,《塔木德》被推上了对犹太教进行公开审判的被告席,并当场提取了犯罪的物证。与在巴黎彻底灭除《塔木德》不同的是,在巴塞罗那审判中对《塔木德》既没有没收,更没有焚毁。然而,这完全是一场信念的格斗。在这个赛场上,犹太人热切地期望他们的斗士拉比摩西·本·纳曼(Moshe ben Nahman)(时人称为“纳曼尼德”)千万不要被击败,因为他这个精神支柱一旦倒塌,将会引起大量的犹太人皈依基督教。且看当时公开“审判”的隆重场面:到场的有罗马教廷各地的红衣主教、多明我修会和方济各修会的重要神学家(其中有些人精通希伯来语)以及主要的王室成员。在巴黎,路易九世的母亲、卡斯提尔的布兰奇(Blanche)王后亲临审判现场,这位王后在仇恨犹太人这个问题上对他的儿子从不让步;而在巴塞罗那,阿拉贡国王詹姆士一世则亲自主持了审判。不消说的是,无论争论的内容如何离题和离奇,都由犹太人和基督徒用希伯来文和拉丁文记录了下来。基督教一方的发言人有两位,他们和另一位拉比(共三人)一起已经在巴黎“坦白”了《塔木德》犯下的罪行。而犹太教一方的希伯来文记述中则描绘了一位百折不挠、足智多谋的拉比耶希尔·本·约瑟(Yehiel ben Joseph),似乎一直在竭力扭转论争中的被动局面。根据基督教一方关于“ 巴塞罗那论争注232” 的记述,皈依基督教的“狂热者”帕巴罗·克利斯蒂亚尼牵着拉比纳曼尼德的鼻子团团转,而按照这位拉比本人所作的关于这场论争的《记述》(Vikuah),他在所有针对他本人和《塔木德》进行的辩论中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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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7 然而,在某些细节上,相关的记述反而比较一致。在巴黎和巴塞罗那论争中,拉比们都否认了《塔木德》是某种新近的创作(对这样的古老经典来说真有点过分)这一说法。既然在基督教统治的几百年里,有这么多从无过失的教皇和主教都知道有这本《塔木德》并且从来也没有提出过异议,于是他们质问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这本书才对基督教形成了威胁呢?由于拉比们知道所谓有罪的证据大多摘自《塔木德》中那些过于夸张的段落,所以他们就尽可能地让基督徒们相信,“阿嘎嗒”部分的确有一些不雅的内容,但那不过是给犹太读者看的。耶希尔和纳曼尼德都耐心而尖锐地解释说,《塔木德》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哈拉哈”,的确对犹太人有约束力;但另一部分“哈嘎嗒”则只是罗列了一些评论和观点,只要犹太人认为合适,他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你们所提到的那些侮辱耶稣或圣母玛利亚的内容当然属于后一类。纳曼尼德说:请看,我就不相信这些东西,并且我也不需要相信,因为这些不过是逗乐儿的猫穗草罢了。在巴黎,耶希尔·本·约瑟采取的另一个策略就是主动让步,说多尼挑出来的那些带有侮辱成分的段落的确能在“阿嘎嗒”里找到,但他完全弄错了侮辱的对象。那位据说在地狱里站在粪便中的“耶稣”并不是拿撒勒的耶稣,也可能根本就分不清是哪个耶稣,因为在这个谁都会布道的时代(的确如此),世界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叫耶稣的呢。当多尼对这种不诚实的回答表示不屑时,耶希尔近乎无礼地反问道,不管怎样,你知道除了国王,在法国有多少个叫路易的吗?为了进一步证明这种弄错名字的现象,他一派天真地瞪着眼睛反问道,你是不是在无边无际地胡思乱想,“美发师米利暗”这种叫法是不是也是在侮辱她,甚至其中还提到她是一个妓女,她怎么会是耶稣的母亲呢?因为从来也没有犹太人说玛利亚曾做过“美发生意”。还有经常受到诅咒和辱骂的“外邦人”,这种叫法也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基督徒,而是指所有的异教徒,《圣经》中不是请求全能的上帝在赎罪日“把他的怒火”施加在“异教徒”身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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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79 在犹太教和基督教双方关于这些唇枪舌剑的论争情节的记述中,这种斗嘴式的夸张风格很容易使人们误以为当时论争双方的地位是对等的。但显而易见,双方的地位根本谈不上对等。拉比们是在为自己民族宗教的生存而战斗,在巴塞罗那,面对神学家、传教士、王公贵族甚至国王本人的威胁恫吓,这群满怀期望的人之所以勇敢地站出来,是因为他们要亲眼见证那些不幸但却“愚钝、自大、固执”的犹太人所遭受的羞辱和痛苦,并且更令人心安理得的是,他们的命运竟然掌握在一个原来同样也怀有他们这种愚昧信仰的人手中。然而,当巴黎的三位拉比可以互相依靠、互相支持时,远在巴塞罗那的纳曼尼德却是孤独的、无助的,但他英勇不屈、义正词严地孤身作战,是世界上最勇敢的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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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81 像迈蒙尼德一样,纳曼尼德也是一位医生兼拉比。在整个加泰罗尼亚地区和法国南部,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乐意安抚别人的人,而不是一个好斗的人。1232年,他曾试图调解迈蒙尼德派和反迈蒙尼德派之间的纷争,因为他知道,长此以往最终受伤害的仍然是各地的犹太人,但他的调解并不算成功。他认为,迈蒙尼德派开除所罗门·巴·亚伯拉罕以及后来焚烧迈蒙尼德书籍的犹太人的教籍的做法是错的。但是他又认为,把这种敌意转移到这位医生兼哲学家身上更是大错特错,他们竟然用漫画的形式讽刺迈蒙尼德反复无常地玩弄律法甚至鼓励改宗。纳曼尼德指出,《迷途指津》并不是在诱惑犹太人陷入异邦的理性主义,而是恰恰相反,是要召唤那些已经理智地信奉古典哲学的犹太人浪子回头,并通过他的方法深入犹太教信仰的本质。他们走上“迷途”是由于运用上帝赋予的理性造成的,所以如今才陷入了信仰和理性之间的伪两难推理。迈蒙尼德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如何在犹太教的怀抱里把两者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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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83 尽管纳曼尼德的调解努力并没有获得成功,但他却在阿拉贡和加泰罗尼亚的犹太社区(juderias)中赢得了人们的拥戴。像萨拉戈萨(Zaragoza)、韦斯卡(Huesca)和他居住的赫罗纳(Girona)这些高墙深巷的城镇,由于那里的犹太社区紧靠着大主教的府邸和教堂,所以得到了及时的保护;在像阿尔瓦拉辛(Albarracin)、弗拉加(Fraga)和蒙泰尔班(Montalbon)这些山区村庄里,由于犹太人拥挤在高大的山墙后面和狭窄的胡同里,所以也没有受到过多的骚扰。尽管人们认为纳曼尼德并没有迈蒙尼德那样高的悟性,但他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他完全知道如何在一排排坐在法庭里的那些令人恐惧的骑士和行乞修士面前展示自己的男性气概。纳曼尼德在自己导演的戏剧里扮演英雄的角色,他所展示的那种冷静的雄辩能力丝毫也不输于迈蒙尼德,因为他非常清楚,如果他还想坚持下去的话,赢得国王的同情是至关重要的。他可以确切地感觉到,西班牙所有生活在穆斯林和基督徒土地上的犹太人的眼睛和耳朵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因此,接近而不是疏远詹姆士是非常重要的。于是他以毫无敌意的温和态度与詹姆士接触,巧妙地与王室的旁听席周旋。他就像一个唱独角戏的犹太演员,虽然内心无比坚定,但表情却诙谐而搞笑,在历史上最重要的时刻,与世界上最难对付的王室进行斗争,在1240年7月底巴塞罗那最炎热的季节坚持了整整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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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85 当时,纳曼尼德被赋予了自由发言的特权,但前提是他不得继续亵渎基督教。但当他假装无辜地对《新约》中的一段话的解释进行取笑时,他差一点就犯了教会和王室的大忌。他以幽默的口气试探道:“这的确有点古怪,上天和大地的创造者竟然又回到了某个犹太女人的子宫里,他在里面待了九个月后按时生了出来,长大后被出卖给了他的敌人并被处死,后来又复活了,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对一个犹太人,或者其他任何人,恐怕都很难忍受这样的说法。”按说,迈蒙尼德这种近乎放肆的玩笑应该适可而止,但就像一个伟大的演员一样,他根本无法停下来。然后,他竟然明目张胆地再次直接转向国王(不管怎么说,国王已经对他的发言作了限制),告诉他“你詹姆士一生都很听牧师们的话,他们给你的脑子灌满了……这样的教义,所以现在已经成了你的第二天性,你接受他们的说法纯粹是习惯使然。但如果你是第一次听到,你作为一个成年人是不可能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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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87 当帕巴罗·克利斯蒂亚尼单独挑出《以赛亚》第53章中有关预言“上帝有一个‘受难的仆人’,一个‘陷入悲伤的人’,上帝将为了人类犯下的罪行而‘痛打’、‘鞭打’和‘折磨’他”的段落时,纳曼尼德假装吃惊地说,任何人都会认为这些段落指的是耶稣,但任何人也都知道这个“受伤的人”指的就是以色列本身,因为上帝知道以色列受难了,但是是否可以因此而想象成上帝派一个救世主式的人物来赦免集体犯下的罪行就完全是另一个问题了。当他们就这个问题展开争论时,纳曼尼德庄严地指出,犹太教并不相信集体犯罪,更不相信我们从亚当那里继承的原罪甚至“比从法老那里继承的罪还要多一些”。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普遍的堕落状态,还要请这样一位弥赛亚来拯救人类。不管犹太人的弥赛亚——顺便提一句,他“对我们的宗教来说并不是必需的”——会以何种更低调的方式降临,但可以肯定对犹太人来说意义重大。他只会救赎耶路撒冷,使圣殿得到重建。这样一位弥赛亚不可能总是梦想着宣称自己具有部分神性,因为这违背了犹太教最初确立的基本原则,我们每天背诵三次“示玛”祷文,就是要记住上帝是一个不可分的整体并且具有独一性。然后,纳曼尼德就开始口无遮拦地卖弄辞藻,他再次直接面对着詹姆士解释说,犹太人的弥赛亚应该是一位国王,是地地道道的尘世间的凡人,像你们这些国王一样,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和女人交欢之后生下来的,并且在母亲的肚子里靠胎盘连着子宫,而不是像有的弥赛亚那样是靠父亲由于某个神灵附体孕育而成的。我们的弥赛亚是一位像他(詹姆士)本人一样的万民拥戴的君主。“你是一个国王,他也是一个国王”,他言下之意就是,在这个特定的时刻,国王詹姆士对他来说远比国王弥赛亚更重要。可以想象,国王詹姆士听着这句话肯定心花怒放,至于他的嘴咧得有多大,历史上并无文字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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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37089 纳曼尼德继续说道:但是,虽然对于基督徒来说,接受耶稣作为救世的基督是一件(的确不是全部)天大的事,那么他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世界的和平统治(以基督在十字架受难作为起始点),不管是在他刚刚受难之后还是在后来基督教长达十二个世纪的统治期内,却都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得到实现。事实上恰恰相反,“从耶稣时代直到现在,整个世界依然充满了暴力和掠夺。”他似乎用“旁白”的方式继续说道,战争在无情地继续着,他甚至怀疑,如果没有了战争,这一群群的骑士还有什么事情可做。帕巴罗·克利斯蒂亚尼被这种拉比式的傲慢态度和嘲弄口气(纳曼尼德一直用讥讽的口吻称他为“我们这位聪明的犹太人”)所激怒,他高声反驳说,用粗鲁的、肤浅的或如基督徒所说的“俗气”的语言来描述事物是犹太人的一贯做法,但基督的确下过被耙平的地狱,正义的死者得到了拯救并重新站立了起来,并且高歌猛进的基督教会也充分表明,基督的降临并不是徒劳的。纳曼尼德反击道,真的吗?就他自己的所见所闻,基督教王国并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并没有像帕巴罗引用的段落中所预言的那样“从这海到那海”从未受到挑战。罗马教廷统治的领地不是还像老罗马帝国那么大——甚至还更小一些吗?那么,这说到底就是一个无效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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