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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40 所有妇女都在牢头(所谓的“牢房老大”)的监视下。这些牢头要么是职业罪犯,靠作奸犯科赢得他们的特权地位,要么已经证明自己能够胜任纳粹指使的任何残忍行为。有些囚犯在奥斯维辛待了好几年,早就知道要想活得更久,就得模仿主人的残暴行径。与纳粹体制下的所有监狱走卒一样,他们的任期取决于他们能否胜任。如果太过仁慈,他们就可能受到严厉惩罚,甚至迅速被送进毒气室;如果反感党卫队的所作所为,他们就会被剥夺职衔,并被投入他们看管过的营房,通常很快就会被他们折磨过的人弄死。就是这样,牢头帮助维持秩序,尤其是在党卫队员离开营区的晚上更是如此。作为他们合作的回报,他们会分配到主营房以外的房间,那里有更好的床铺和食物。他们也能得到在冬季取暖的燃料。那些在他们监管下的妇女必须服服帖帖,否则就会遭到殴打,而极少数反抗分子的下场还要更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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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42 尽管如此,到了晚上,囚犯们还是会用各种语言窃窃私语,谈论朋友、家庭、丈夫、爱人、孩子以及她们失散的亲人。对孩子、父母、丈夫的思念折磨着她们。她们渴望看到色彩斑斓的世界,渴望听到欢声笑语、鸟叫虫鸣,渴望看到鲜花。偶尔,她们还会背诵诗篇,或者复述书本中最喜欢的段落。如果足够大胆,她们还会低声合唱,经常会有人因为这些低吟浅唱或感人挽歌而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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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44 尽管如此,人们谈论得最多的还是食物。无论怎么痛苦都好,她们都不惜用种种回忆来折磨自己,她们会回想起盛大的宴会,宴席上摆满了她们所能想象的最美味的食物。就在这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角落里,她们回想起家里的厨房,那里弥漫着出炉面包的芳香,饭桌上摆满食物,还有甜美的红酒。只有当别人受够了她们的絮絮叨叨,叫她们停止幻想时,她们才会再次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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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46 当她们身心俱疲时,她们就彼此紧靠在一起,以至于动弹不得。就连党卫队的狗舍都比她们的营房宽敞。她们手肘贴着手肘比邻而卧,如果一位妇女想要转身,放松一下被木头硌得生疼的髋骨,或者爬下床铺使用尿桶,所有妇女都会被弄醒。她们尴尬而断续的睡眠还会被噩梦、自然界发出的声响以及关于家庭的心碎梦境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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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48 每天清晨4点左右,妇女们就会被刺耳的铃声粗暴地惊醒,或者被铜锣声吵醒,还会有人冲着她们大喊大叫,敲打她们的双脚,女牢头来回走动,把她们赶下床铺去点名,她们会被反反复复地清点。探照灯光让她们头昏目眩,泥泞地面让她们站立不稳,她们被迫每五个人站成一排,在指定的点名区域站上十二个小时。无论天气如何恶劣,都得接受反反复复的清点。那些独木难支的囚犯得靠朋友扶着,因为任何人牙口不好、身上带伤或虚弱到难以站立,都必定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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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50 妇女们只能用口呼吸,以免闻到阵阵袭来的尸体臭味,她们经常在刮过原野的刺骨寒风以及冰冷雨雪中裸身站立。经常是门格勒,以其作为医生的专业眼光,决定她们当天受死,或者在工厂里为第三帝国劳累而死。他对这份工作如此热诚,就连他不当班的时间他也照常出现并进行这种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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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52 有一天,佩莉斯嘉被吓坏了,门格勒径直向她走来,粗暴地挤压她的乳房。佩莉斯嘉说:“我当时非常害怕,如果被挤出奶水就糟了,上帝保佑,我躲过去了。”门格勒以他淡褐色的眼睛紧盯着佩莉斯嘉,这个医生曾经在乌克兰战役期间因为类似行径而获得一枚铁十字勋章,此时他对佩莉斯嘉审视片刻,然后就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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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54 另一位女囚犯的乳房也受到类似的挤压,当门格勒高声喊出“有奶水!怀孕了!”时,她被吓坏了。门格勒就像在舞台左侧调度演员的导演,轻轻一挥手,那位女囚犯就乖乖出列,被指派到一名女性驻营医生那儿,医生粗略检查过后就说她怀孕了。女囚犯极力否认,但女医生坚持己见,当女医生去找看守时,那位女囚犯抓住机会逃跑了,跑回正在点名的人群中,此举救回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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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56 就算是门格勒也是要睡觉的;其他医生同样如此,其中就包括弗里茨·克莱因(Fritz Klein)医生,他总是带着几条军犬巡逻,并且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他也负责某些清晨的筛选行动。他首先询问妇女的姓名、年龄、国籍,检查她们身上是否有湿疹、伤痕、畸形,然后动动手指,示意这些妇女是可以侥幸活过这天,还是马上被送去毒气室。他是恶毒的反犹主义者,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来检查他面前的妇女。在他后来受到的战争罪行审判中,克莱因还公然声称犹太人是欧洲那“发炎的阑尾”,必须动用外科手术予以切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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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58 每到傍晚,妇女们就要经历同样的致命程序,她们的生命会被再次估价。那些放弃生命的囚犯,那些因为腹泻、疾病、脱水而无法站直的囚犯,都会被带走,她们几乎不可能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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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60 埃迪塔还在悉心照顾她那怀孕的伙伴,帮她站直,睡她旁边,给她保护和温暖。偶尔,且总是在晚上,埃迪塔会在佩莉斯嘉耳边轻声地说:“张开嘴巴。”佩莉斯嘉照做,奇迹般地,一小片生土豆或一小片黑面包,就会塞进她颤抖的牙缝中。“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佩莉斯嘉不知道,埃迪塔是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在这片不毛之地找到了足以救命的食物,但佩莉斯嘉知道,如果没有这些食物,她肯定活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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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62 每日每夜,妇女们都惨遭虱子叮咬,它们躲藏在每个接缝、角落、裂隙当中,它们繁殖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根本不可能根除。用食指和拇指抓住和捏碎虱子就足以耗费好几个小时。没有医疗护理,没有卫生条件,囚犯们总是忍不住抓挠虱子叮咬的伤口,而这会导致感染,经常足以致命。由于缺乏柔软的床铺,妇女们还会患上化脓的褥疮,她们的皮肤也会由于肮脏和营养不良而慢慢破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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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64 由于每间营房都塞进了多达800名妇女,无法遏止的疾病会侵袭她们毫无免疫力的身体,痢疾和腹泻都是她们经常承受的痛苦。所谓的盥洗设施就是一条长长的水槽,位于一处独立营房,两根水管喷溅出令人疑虑的褐色脏水,盥洗室里也没有牙刷或肥皂。在营区待得最久的妇女,会向新人演示如何用沙土甚至粗砂擦洗自己,有些人还会用自己的尿来清洗褥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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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66 妇女们每天只被允许使用一到两次营房厕所。所谓的厕所其实就是两条50米长的混凝土空心板梁,上面开了50个洞,下面是一条浅浅的沟槽。妇女们成群结队地被推进厕所,踏过泥泞的地面,走上粪迹斑斑的茅坑。妇女们只能上几分钟厕所,她们别无选择,要么用手擦屁股,要么用床上肮脏的稻草,要么用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经期妇女也没有多少办法来吸干血迹。佩莉斯嘉倒是不用担心,只要她萎缩的身体里的胎儿还活着,她就不用担心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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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68 随着“继续走!”的叫声响起,妇女们就迅速走回营房,直到下一次点名。她们奋力地抬起脚,尽力让足以救命的鞋子不被贪婪的泥泞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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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70 每次妇女们放风时,佩莉斯嘉都会越来越绝望地左右扫视,祈求能看见她的蒂博尔。但是,她只能看见一排又一排营房上方数百座废弃不用的烟囱,还有许多被称为“鹳”的木制瞭望塔,以及从锅炉房里冒出来的滚滚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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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75 奥斯维辛二号营-比克瑙灭绝营的公共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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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77 蒂博尔曾经告诉她,只去想美好的事情,但在那里,只能看见颜色暗淡的沼泽地,地平线上架起的带刺铁丝网,寸草不生的黄色土坡,还能想到什么美好的事情呢?营区内污浊的尸体气味扩散到很远的地方。白桦树在广阔的天空下摇摆,但暗淡的阳光无力刺破挥之不去的阴霾,就连鸟儿也离开了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这里只剩下喧闹的死寂。此地之外,世界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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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79 在这个专门用于摧毁人类心智的复杂系统中,佩莉斯嘉身边那些不成人形的幽灵形容枯槁,她们的表情极为紧张。被运送到东方的不毛之地,被置身于非人的悲惨境地,她们早已变成游魂野鬼,要么半疯,要么半死。在她们眼中,看不到半点希望。死亡似乎是不可避免的,狱友们经常像行尸走肉般醒来,实际上,她们通常试图在秩序中寻求庇护,以求多分得一点儿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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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81 由于思乡成疾,由于极度渴望那一星半点的美好事物,佩莉斯嘉开始明白,她对生存的希望幼稚得荒唐可笑。她正受到饥饿和口渴的折磨,因为褥疮而瘙痒难当,更难以忍受自己身上的味道,她几乎不敢相信她与蒂博尔被带离家后发生的一切。她在兹拉特莫拉夫采成长的美好生活还在吗?她辅导朋友吉兹卡,她在蛋糕店台阶上大口舔食薄片甜点的美好时光还在吗?她与蒂博尔在布拉迪斯拉发烟雾缭绕的咖啡馆里享用萨克蛋糕,与活泼睿智的朋友们共聚,这快乐的时刻还在吗?她安静地坐在蒂博尔身边,看着爱人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闻着淡淡的烟草芳香,这恬静的时刻还在吗?希特勒肆无忌惮的征服计划抽空了她的过去与现在,如今她只能幻想那些美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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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83 在这麻木不仁与恐惧不已的环境中,佩莉斯嘉说不定就像其他人那样,要么向毫无希望的命运屈服,要么就听天由命了。但在接连三次流产后,她却出人意料地决心活下来,而且要让孕育中的胎儿降临人世。她不知道别人会如何处置她,但无论如何,她希望能见丈夫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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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85 男性囚犯住在远离比克瑙妇女营的地方,住在这个胡乱蔓延的复杂系统边缘地带的那些临时营房里。尽管有些穿着条纹囚服的男性囚犯偶尔来打扫厕所,或者到其他营区干些脏活累活,但这些来干活的男性囚犯通常佩戴粉红色三角徽章,这说明他们是同性恋者,所以佩莉斯嘉注定找不到她的丈夫。她开始担心,她那性情温和的作家兼银行职员的丈夫,可能早就“化作一缕青烟”了,或者已被运送到远方。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的希望也日趋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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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87 然后在一天下午,她每天晚上向上帝所做的祈祷终于起了作用,上帝在她合眼之前回应了她的祈祷。透过带刺铁丝网的重重线圈,她突然发现蒂博尔混迹于一小群男性囚犯之中,正在通过她的营区。她马上认出了蒂博尔,尽管爱人看上去早已面目全非,他比过去更消瘦了,脸色苍白得如同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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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1089 佩莉斯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冒着被射杀或被打死的危险,穿着木鞋走过泥泞、跨过电网,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电网,并且在被人发现之前对他说了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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