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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19 尽管佩莉斯嘉以及幸存囚犯身体虚弱、步履蹒跚,但她们还是遭到看守的推撞和殴打,这些看守从德国出发一路押运她们,而在集中营那些幸灾乐祸的党卫队看守怂恿下,这些负责押运的看守变得更加野蛮了。囚犯们每五人一排,近乎赤身裸体,在棍棒戳打下穿过风景如画的市镇,街道两旁都是美丽的窗户和半露出木框架的房子。绝大多数居民对她们视而不见,但也有些居民对她们吐口水,或者冷言冷语地告诉她们,当她们走到山顶时,所有人都将难逃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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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21 有时候,她们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她们不知所措,只是尽可能地看看这“自由的世界”,尤其是看看这难以置信的美丽景色。对佩莉斯嘉来说,多瑙河那令人刻骨铭心的景致只是徒添伤感,因为这条河流也流过她所钟爱的布拉迪斯拉发。蒂博尔曾经对她说“只去想美好的事情”,因此她竭尽全力,不去想那如同火烧的喉咙和严重的恐惧,只去想那草木茂盛的灌木篱墙,那开满野花的青葱草地,以及那几乎忘却的小鸟鸣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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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23 囚犯们抵达毛特豪森的经历可谓相去甚远,这取决于她们是被装在马车上拖运上山,还是被迫三三两两地沿着两条山路的其中一条爬行上山。那些横穿集市中心的囚犯,感到自己被当地人完全无视了,当地人向看守们挥手致意或招呼问好,邀请看守们参加社交活动,或者向看守们打听营地的电影院里有什么电影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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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28 毛特豪森的喷泉,妇女们被禁止在此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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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30 有些囚犯口渴难耐,当她们发现广场里有座古老的石砌喷泉时,队伍被冲散了。丽萨·米科娃说:“我们饿个半死,拖动着疲惫的双脚穿过城镇。我们口渴至极。市镇中心有一座美妙的喷泉,我们都跑到喷泉旁边,想要喝些水,但当地人把我们赶跑了,还向我们投掷石块……街道上一片吵闹,党卫队员殴打我们,把我们拖回队伍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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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32 那些走偏僻的后山小路的囚犯就没那么引人注目,她们可以走近蜿蜒山路两旁生长着的野草,吸取野草的汁液以滋润干裂的嘴唇。有些囚犯采摘树上的莓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吞下。其他囚犯则弯下脏兮兮的膝盖,跪着舔舐陡峭山崖上滴落的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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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34 佩莉斯嘉爬山的时候,紧紧抱住可怜的哈娜,她在饥饿中胡思乱想:蒂博尔能否知道自己已成为父亲了呢?女儿能否活到5月12日满月那天呢?佩莉斯嘉说:“我很想拯救我的孩子。这对我来说如此重要,比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更重要。”恍惚之中,在傍晚时分,佩莉斯嘉终于抵达要塞,气喘吁吁地与其他妇女排成行列,这些可怜人被集合到一起。佩莉斯嘉说:“在经历过可怕的饥饿后,我都认不出我的朋友们了。”但更让她惊奇的事情还在后面。“院子里面竟然有红十字会的包裹等待我们领取。红十字会竟然给我们送来了咖啡和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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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36 妇女们狼吞虎咽,但由于太过口渴,她们几乎无法下咽,她们尽可能地多吃一些,因为她们确信自己将要被毒死。一座高大的砖砌烟囱正在她们头顶上冒烟,这浓烟足以摧毁人们的希望。在那简单的盛宴后,妇女们又被迫等待了两个小时,她们都感觉到无可避免的结局即将到来。她们太过疲惫,已经无力反抗或逃跑,甚至只能勉强抬起头,看清楚那些将要杀害她们的凶手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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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38 丽萨·米科娃说:“我们站在或坐在院子里,等待最终的结局。那里还有几位男性囚犯帮工,他们问我们从哪里来,还说我们碰上了好运气,因为毒气室已经停止运作了。一位帮工说:‘救兵离这里不远了。他们不会再伤害你了。他们对此不感兴趣。他们自己都忙着逃命呢。’我们无法确定这种说法是否确切。就算救兵只剩一天路程,这一天我也可能已经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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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40 当阿尔卑斯山的凛冽寒风直吹在她身上时,佩莉斯嘉几乎跌坐在地面上,当一名陌生的党卫队军官以“冷峻”的声音在她身边讲话时,佩莉斯嘉从迷糊状态中清醒了过来。那是佩莉斯嘉再熟悉不过的语言,她听到那名军官对同僚说,毒气已经用光了,新来者可以住在吉卜赛营,来自拉文斯布吕克集中营的囚犯最近也住进了那个地方。“这次押运行动就在那里结束了,起码暂时结束了。”接着传来熟悉的叫喊声,“快点!”妇女们感觉到看守和牢头语带威胁地把她们包围起来,她们也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就在她们要被驱赶到另一处未知目的地时,婴儿哈娜开始苏醒和呜咽。一名女牢头发现佩莉斯嘉胸前这个小小的肉团,她发出尖叫:“一个婴儿!一个婴儿!”另一名牢头冲上前来,张开双臂,抓住哈娜,并大声叫喊:“这里不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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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42 佩莉斯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她把两名牢头都赶开了,当时两名牢头每人抓住哈娜一条瘦弱的小腿开始致命地拔河,而佩莉斯嘉朝她们吐口水,用双手抓破她们的脸。佩莉斯嘉尖叫道:“不!不!”她像野蛮人那样英勇战斗。她非常珍惜的婴儿套装也掉落在地上,遭到踩踏,再也不能穿了。围绕哈娜的生命而展开的角力持续了好几分钟,双方势均力敌,三名妇女都在大喊大叫,婴儿则在号啕大哭。然后,就在一场打斗即将展开时,争执停止了,因为意想不到的人物介入了。一名年长的女牢头把一只手放在佩莉斯嘉的肩膀上,举起另一只手制止她的两名手下,那两人也就不再纠缠。她伸手抚摸哈娜的头部,平静地说:“我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小孩子了。”她还补充道:“我想花些时间跟她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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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44 佩莉斯嘉停止号哭,惊讶地看着年长的牢头。其他牢头默不作声地从佩莉斯嘉身边走开,她的衣服已被撕破,她也意识到这可能是拯救孩子的最后机会了。当不知名的拯救者张开双手,要从佩莉斯嘉身边抱走哈娜时,她犹豫了片刻,但还是把哈娜交给了对方。那名妇女说:“跟我来。”佩莉斯嘉听出对方带有波兰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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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46 接下来的事情离奇到超乎现实,对方命令佩莉斯嘉在看守营房外面等候,而那名陌生妇女却把哈娜带了进去。初为人母的佩莉斯嘉冲到挂着漂亮条纹布窗帘的窗户前面,焦虑地看着那名妇女把婴儿的衣服解开,把婴儿放在桌子上。那名妇女对着哈娜微笑,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似乎没有注意到哈娜的可怕状况。那名妇女走向橱柜,抽出一根细长绳子和一条巧克力棒,佩莉斯嘉几乎已经忘记巧克力棒这种奢侈品了。看守掰开一片巧克力,用绳子把巧克力吊起来,再把巧克力吊在婴儿嘴巴上方,轻轻逗弄婴儿。这是哈娜经历的第一次游戏,她那长满脓疮的双脚明显因为高兴而上下摆动,她小小的舌头因为嘴馋而舔进舔出,佩莉斯嘉站在寒冷的室外,她呼出的水汽也凝结在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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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48 在将近一个小时后,看守重新把哈娜包裹在肮脏的罩衫里面,重新给她戴上软帽,把她抱了出来。那名妇女唐突地说:“给你。”说完便把婴儿还给了还在颤抖的佩莉斯嘉。那名妇女指示另一名牢头,把这对母女护送到吉卜赛营,去与其他人会合。那名妇女转身就走,仿佛这对母女接下来的命运与她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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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50 佩莉斯嘉的新营房以前是生产梅塞施密特战斗机的厂房(因此也叫“梅塞施密特营”),要走到那个地方,佩莉斯嘉不得不沿着通往采石场的死亡阶梯向下走,谢天谢地,那里晚上一片寂静。那条路白天就已经相当危险了,台阶陡峭崎岖,而到了晚上,怀抱着小小的婴儿,拖着疲惫颤抖的双脚,佩莉斯嘉有几次几乎滑倒。当她终于走到谷底,蹒跚地走过那座死人无数的悬崖的底部时,她与哈娜终于被带到毛特豪森30多座营房中最偏僻的一座,那只不过就是采石场边上一栋潮湿的房子。在那栋房子里面,有一群看上去好像妓女的妇女在角落里大声争吵,她们甚至懒得抬头看看佩莉斯嘉。一些稻草和几张破旧草垫散落在浸满尿液的泥地上。从列车上下来的妇女筋疲力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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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52 这可不是什么欣赏美景的地方。这是被遗弃的人等待腐烂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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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54 其他从弗赖贝格列车上下来的妇女,也是当天晚上沿着与佩莉斯嘉相同的道路走下来的,当时牢头正在逗弄哈娜。她们几乎连再迈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许多人从阶梯上滚了下来,不得不被搬运到谷底。等她们抵达营房的时候,她们倒头就睡,“太累了,连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些比较幸运的妇女,比如丽萨·米科娃,被分配到条件稍好些的位于山顶的主营房,但在那里,她们也得四个人睡一张床板,她们得到男性囚犯的照顾,男性囚犯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的食物和饮水分给女性囚犯,希望能够把她们救活。不过,那里的妇女并没有新生婴儿需要喂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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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56 安嘉与她的孩子躺在远远说不上干净的医务室,筋疲力尽的拉海尔与马克栖身于虱子横行的邻近营房,而佩莉斯嘉与哈娜则疲倦地蜷缩在肮脏棚屋的地面上,妇女们永无止境的“死亡行军”也终于走到尽头了。然而,她们仍然被掌握在杀人成性的政权手中,她们的战争也远未结束。在毛特豪森,有数不尽的死亡方式,最为常见的就是饥饿、劳累、疾病,三位母亲及其孩子们都已经历过上述所有苦难。在这样的环境中,三名婴儿随时都可能遇到低温症、低血糖、黄疸病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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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58 三位母亲都不知道明天将会等来什么,三位母亲都太过疲惫,根本无暇细想。1945年4月30日,星期一,当阿尔卑斯山曙光初现时,三位母亲及其婴儿还不知道崭新的一天已经到来,也不知道这崭新的一天的重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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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60 当天下午,当苏联军队逼近柏林元首地堡的时候,阿道夫·希特勒偕同其新婚妻子爱娃·布劳恩(Eva Braun)肩并肩地坐在地堡书房的沙发上,双双殒命。两人服用了小瓶氰化物,希特勒还用手枪往自己右边的太阳穴打了一枪。两人的尸体被搬出地堡,淋上汽油,点火焚烧。刚好在安嘉的婴儿出生那天,希特勒写下了遗嘱。他在遗嘱中写道:自己“宁愿选择死亡,也不愿承受辞职或投降的耻辱”。希特勒命令党徒将种族法律贯彻“到底”,要“毫不留情地对抗所有民族的毒害者,对抗犹太人的国际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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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62 通过摇摇欲坠的纳粹指挥系统,希特勒自杀的消息本该迅速传播开来,但在战争的最后决战阶段,这条消息并未传播到纳粹控制下垂死挣扎的男男女女耳中。就算囚犯们察觉到什么异样,也只不过是持续整天的枪击声和叫骂声而已,这些声音只会提醒囚犯们,自己仍然身陷于最后几座仍在运作的集中营里,集中营正在执行希特勒消灭“帝国的敌人”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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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64 丽萨·米科娃置身于山顶营地的正中央,她说:“德国人彻底疯了,对着每个人大喊大叫。每个人都害怕走出营房,以免被射杀。”米科娃跌坐在营房地面上一张散发恶臭的床垫上,一位捷克囚犯给她拿来一些面包,米科娃对自己说:“如今我必须活下来。”面包是用锯木屑和栗子粉做成的,外观和气味都让人毫无食欲,但这并不是米科娃吃不到面包的原因。“我太过疲倦,就连吃面包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正在发烧,周围的东西都像是梦境。然后,一名妇女走过来,掰开我的手,从我的手中抢去面包。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我太过虚弱了,就连活动和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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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066 只有安嘉及其新生的婴儿在医务室营地里得到了有限的照顾。那里没有多少医疗设施,最多就是囚犯们等死的地方而已。尽管如此,与在列车上的待遇相比,安嘉认为这里的德国人对她“还不算太过分”,尽管安嘉的婴儿尚未得到擦洗,还包裹在报纸里,尽管安嘉自己也是满身污秽、身体虚弱,身边尽是患上斑疹伤寒或其他重病但得不到救治的垂死病人。安嘉说:“及至我们抵达的时候,聪明的德国人已经感觉到害怕,他们开始喂养我们。”安嘉形容德国人的态度转变是“令人作呕的”,安嘉补充道:“我知道,就在前一天,他们本来还打算把我们杀掉,但现在一切都好转了,我们变成了‘上帝的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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