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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18 天生幸存者:集中营里三位年轻母亲与命运的抗争 [:1707349756]
1707352119 天生幸存者:集中营里三位年轻母亲与命运的抗争 八 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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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24 被解救后正在康复的毛特豪森集中营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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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26 佩莉斯嘉最初得知美国人抵达毛特豪森,是因为她多年以来没有听到过的爽朗笑声,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从远处某个地方,她似乎还听到人们演奏乐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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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28 佩莉斯嘉颤颤巍巍地从肮脏的稻草堆里爬起来,透过窗户朝外面窥探,正午的阳光非常刺眼,她发现外面有三辆并不熟悉的、涂抹着白色星星的军车,车上装载着年轻的士兵,但并未穿着德军制服。士兵们看上去是美国人。人们一直盼望来自盟国的解放者,但当解放者到来的时候,看上去又如梦似幻。美军与德军如此不同,从制服到头盔,从走路到谈吐,甚至用鼻子搜索气味的方式都如此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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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30 美国人抵达的时候,许多囚犯欣喜若狂,用各种语言叫喊着“和平来了!欢迎欢迎!”或“我们自由了!”其他囚犯则只是就地躺下,无动于衷,漠不关心。有些囚犯喜不自胜,泪流满面,祈求这些面带笑容、身穿制服的男人不是转瞬即逝的幻觉。有些年轻妇女一直盼望美国大兵到来,但现在又突然自惭形秽起来。她们为自己的气味感到羞愧,低垂着脸,或者徒劳地梳理爬满虫蚁、沾满尘埃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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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32 其中一名美军士兵是年轻的军医、五级技术士官勒罗伊·彼得松(LeRoy Petersohn)。彼得松时年22岁,原本是伊利诺伊州奥罗拉市的报社职员,此时在巴顿将军司令部直属的第2装甲战斗团服役。彼得松头盔上有显眼的红十字标志,还佩戴着红十字臂章。战友们喜欢叫他皮特,他已在战场上“修补”过无数战友,而且因为在突出部战役中英勇负伤而获得紫心勋章。当他所在的陆军师抵达毛特豪森后,他耗费了将近两个星期来救死扶伤,他首先被派到主营地下面的营房,看看谁最迫切需要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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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34 彼得松后来说:“在我来到集中营之前,我已经历过许多,但当我看见几乎饿死、皮包骨头的人们,我还是深受触动。”当彼得松来到一处棚屋时,他看见五个人睡一张床,并看着一位骨瘦如柴、脉搏微弱的囚犯死去。“那里极度混乱,不知从何入手。”这位手无寸铁的军医曾经得到警告,不要与囚犯靠得太近,不要让囚犯拥抱他,因为囚犯身上满是寄生虫和传染病,但据说囚犯“就这样簇拥”在他周围。当彼得松走过好几处棚屋去检查病患时,他也无法对试图脱身的党卫队看守施以援手,有些党卫队看守被囚犯发现,然后被群起报复的囚犯殴打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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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39 勒罗伊·彼得松,救活哈娜的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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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41 佩莉斯嘉颤颤巍巍地斜靠在营房的窗框旁边,她听到士兵们的声音,辨认出士兵们所说的语言。这位年轻的语言教师曾经在自家花园里讲英语课,如今要用她正在发烧的脑子组织词汇大声呼救。佩莉斯嘉说:“我用英语向他们叫喊,让他们到营房里来。谢天谢地,其中一名士兵是军医。他看着我手中的襁褓,小心打开,然后看见因为营养不良而满身脓疮的瘦小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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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43 在这蚊虫出没、疾病流行的营房里,竟然遇到一位母亲和一名新生儿,这让皮特感到震惊。母女二人都严重营养不良,严重脱水,而且婴儿身上“大面积感染”,上面还覆盖着“仿佛比婴儿还要大”的虱子。皮特详细查看后,立即向顶头上司哈罗德·斯塔西(Harold G.Stacy)少校汇报其发现。这位少校是所在陆军师的外科医生,他与皮特在进军路上临危受命,取代两位在突出部战役期间阵亡的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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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45 “我说:‘医生,你能跟我来吗?我有东西要拿给你看。’他就跟我来到营房,确认这里有个小女孩,确切地说是小女婴,出生才几个星期。她是在其他集中营降生的。”皮特问了婴儿的名字,有人说:“哈娜,她的名字叫哈娜。”那人补充道:“当大家来到毛特豪森的时候,本来是要被杀害的。但刚好在那天,在大家到达那天,毒气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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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47 哈娜严重营养不良,而且因为感染而遍体鳞伤,两位军医都知道哈娜存活下来的希望实在是非常渺茫。两位军医要面对数千名亟待治疗的囚犯,这已经让他们分身乏术了,而且他们还要面对斑疹伤寒以及其他疾病的蔓延。尽管如此,少校及其年轻的医务助手都很同情这个孩子,决定马上进行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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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49 为了说服佩莉斯嘉允许他们带走孩子,皮特向这位焦虑的母亲保证,他们将会竭尽全力拯救这个孩子。这已经是一周之内第二次佩莉斯嘉不得不把婴儿交给陌生人,她非常不愿让哈娜再次离开自己的视线。佩莉斯嘉无法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担忧,只能请求与婴儿一同前往,直到会说德语的斯塔西少校设法让她平静下来。皮特说:“那位母亲很想一同前往。我的上司……向她解释,我们会把孩子送回来,我们设法安抚她,最终让她平静下来。”佩莉斯嘉太过虚弱,无法继续争辩。佩莉斯嘉目送他们远去,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再看见漂亮的小哈娜,还有她那蓝色的小眼睛和高挺的小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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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51 两位军医跳上吉普车,斯塔西少校抱着襁褓中的哈娜,皮特驱车直奔古森附近的第131后方医院。那里是唯一具有外科手术设备,能够对哈娜身上的感染创口进行处理的医院。然后,斯塔西少校又把皮特派往多瑙河畔的第81医疗大队。斯塔西少校指示皮特,去医疗大队收集生死攸关的盘尼西林,这在当时是刚刚研制出来的神奇“特效药”,必须放在特制的冷却器里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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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53 当皮特回到后方医院的时候,斯塔西医生已经开始为哈娜做外科手术了,他切开哈娜身上的脓疮,放出脓液。在缓慢而复杂的步骤中,斯塔西医生逐个处理脓疮,在必要的地方切除受感染的皮肤。皮特跟随斯塔西医生的步骤,清除小婴儿身上的脓液,并且在每处切口用棉签涂抹盘尼西林。哈娜的小脸因为哭闹而扭曲,在切除脓疮的地方,将会留下永久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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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55 佩莉斯嘉在等待婴儿的消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却杳无音信。第二天,当一名美军护士把缠满绷带的小婴儿送回来的时候,佩莉斯嘉泪流满面。佩莉斯嘉已被转移到一处临时诊所,那里每三位病人一间病房,每位病人都能享有自己的病床,佩莉斯嘉看着护士的脸,极度痛苦地叫喊道:“她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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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57 护士向佩莉斯嘉保证道:“不,不!她还活着!她很健康!”佩莉斯嘉把小哈娜抱入怀里,发誓永远都不会再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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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59 皮特,也就是彼得松,继续密切关注哈娜的康复进展,定期来看望这对母女。皮特的上司斯塔西少校解释道,被关在煤车里的那几个星期几乎要了这个婴儿的命。“他说感染已经蔓延到婴儿全身。”两位军医试图说服佩莉斯嘉,只要她和婴儿的身体康复到可以出门的程度,就动身前往美国。皮特说:“我的上司试图说服她,把婴儿带到美国去。他会为这对母女做好安排……因为他认为她需要接受进一步的治疗,这不是我们目前能够给予她的,但她拒绝接受。她想返回捷克斯洛伐克,她想找回丈夫……她还希望丈夫会在那里等她。”佩莉斯嘉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小心翼翼地叠好留给孩子的礼物,细小的白色罩衣和软帽,那是弗赖贝格的妇女们为她的婴儿缝制的,她祈求自己能够迅速恢复,以便尽快带孩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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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61 在更偏僻的几间营房里面,安嘉的婴儿还被包裹在纸张里,这种状况还要持续三个星期之久。那里没有尿布,也没有柔软的纸张可以包裹婴儿,只有许多报纸。安嘉也没有听说过佩莉斯嘉和哈娜或拉海尔和马克的消息,因此三位母亲都以为自己的孩子是绝无仅有的“奇迹般降生的婴儿”。解放者也没有向她们解释。安嘉说:“美国人来了后,看见我们就像看见世界七大奇迹似的。我被拍进了新闻片。他们对此难以置信。一个体重只有70磅的母亲带着一个只有3磅重的、活蹦乱跳的婴儿。在如此不堪的地方,他们还没有看见过这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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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63 除了得到人们的关注,安嘉认为最美好的收获就是美军士兵给她的巧克力。“那很好,不过他们说我们可以吃巧克力,只是一次不要吃太多。这简直是太折磨人了。”最后,她们每次可以吃一小片。几天后,安嘉请一名美军护士来到她身边。“我问她,能否给我儿子洗个澡,因为我儿子从来没有洗过澡。她惊奇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疯子,她说:‘你说什么?你不是有个女儿吗?’……我当时就疯了,这是我第一次发疯,怎么可能变成‘女儿’呢,他们明明告诉我是‘儿子’啊?……我不知道想什么好。这种事情我简直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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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65 安嘉引起一阵骚动,好几名医生来到她床前。在安嘉的要求下,每一名医生都检查了这个被安嘉唤作马丁的孩子,他们最终确认,安嘉生了女孩而不是男孩。一名医生最终解释道,幼小的、未发育的婴儿经常被人弄错性别,因为婴儿的外阴部是突起肿胀的。安嘉说:“我很高兴!我总是想要个小女孩!……她就像个天使。我不断地用我的双手来温暖她的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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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52167 在女儿被清洗干净后,安嘉把女儿抱得更紧了。安嘉给她重新取名为爱娃,因为没有比这更简洁的名字了,而且在许多语言当中,这个名字的拼写都是相同的。这对安嘉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她经历过那个人们的姓名和母语都能成为罪名的年代。而且,尽管女儿于4月29日在货运马车后面、在集中营大门之下出生,但安嘉决定永远为她庆祝另一个生日:5月5日,也就是安嘉和爱娃·纳坦诺娃(Eva Nathanová)得到解放和“重生”的日子,那天她们作为自由公民复活了。这也是其他两位母亲私下做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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