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7369522e+09
1707369522
1707369523 三份面神经麻痹病例。其中一份病例是脸颊刺入一片和手掌一样大的炮弹碎片,伤员充满自豪地展示给我看——他展示的是那片弹片。
1707369524
1707369525 一份颈交感神经麻痹病例,子弹射入了该名伤员张开的口中。
1707369526
1707369527 两份脊椎骨折病例,其中一人处于濒死状态,另一人正在康复中。一枚炮弹落在他驻扎处附近的战壕爆炸,结果支撑战壕的一根横梁塌了下来,压在他身上。
1707369528
1707369529 只有一份头部重伤的病例,伤员名叫让·波尼西纳,五天前在孚日受伤,以某种神秘的方式被送到医院来。
1707369530
1707369531 一名护理员在午餐时间告诉库欣,几天前他看见一个在1870—1871年普法战争中失去双腿的退伍军人拄着拐杖立正,就为了对一个比他小了四十五岁的人致敬。对方是个在当前的战争中同样失去了双腿的伤员。库欣在下午走访了牙科部门,对于目前开发的那种精妙又有效率的新方法深感惊艳。“他们竟然能够在伤员大半个脸庞都被轰掉的情况下对齐他的下巴与牙齿,实在非常了不起。”
1707369532
1707369533 1915年4月9日,星期五
1707369534
1707369535 安格斯·布坎南在滑铁卢车站等候火车
1707369536
1707369537 又下了一天的雨。在黄昏降临伦敦之际,这座城市显得异常灰暗潮湿。他从下午六点就在7号站台上等候,却到现在都还没看见他们的火车。有很多人站在那里。站台上满是候车的乘客,不但有身穿卡其色制服的军人,也有许多平民——都是来滑铁卢为亲友送别。天气虽然不好,但站台上的气氛却相当轻松愉快,一群群的人站在一起,一面等待一面聊天。如果有人对于火车误点感到不耐烦,至少没有表现出来。
1707369538
1707369539 站台上的这些军人是第二十五皇家燧发枪营这支志愿部队的主要成员,正要踏上前往东非的漫长旅程。他们早已知道非洲那个地区的环境对于欧洲部队而言颇为艰困,但这里大多数的军人都已经受过炎热的气候与复杂的地形的考验。这支“老拓荒者军团”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包括香港、中国、锡兰、马六甲、印度、新西兰、澳大利亚、南非与埃及;营里不但有前极地探险家,也有前牛仔。战争爆发之时,布坎南本身正在加拿大北方的偏远荒野,全心贯注于搜集北极动植物。他在去年10月底才得知战争的消息,于是随即出发南下,在圣诞节前后才抵达一处人烟密集的地方。但他没有停留,只是一心想要赶去参军。
1707369540
1707369541 布坎南的连队由经验丰富的猎人弗雷德里克·考特尼·塞卢斯所领导,他因出版过两本讲述非洲的热门书籍而知名。[19]塞卢斯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的探险家:无畏、乐观、残酷、天真、强悍,又充满好奇心。他蓄有一丛白色短须,虽已六十四岁,行动却像三十岁一样便捷。(这个营的年龄上限相当宽松,高达四十八岁,但其中许多成员的年纪都更大,而且明显在自己的年龄上说了谎——当时的参军热情仍然如此浓厚。)[20]
1707369542
1707369543 这个营从一开始就带有一种光环,这是由一群经过特别挑选的冒险家所组成的精英部队。站台上有些人甚至擅自离弃自己的部队而加入了第二十五皇家燧发枪营。此外,这是英国远征军当中唯一一支未接受任何军事训练的部队,这点即足以令人不言而喻:军方认为这群人已拥有丰富经验,因此根本不需再加以训练——实际上,对这群绅士冒险家施加训练简直是侮辱他们。因此,今天夜晚的空气中会弥漫着一股“浪漫气息”,也就毫不奇怪了。
1707369544
1707369545 这支部队的大多数成员都互不相识,而且这些独树一格的人士也都不太习惯看到自己通常极为鲜明的个人特色被掩盖于制服之下。他们非常热切地想要互相认识。安格斯·布坎南现年二十八岁,是个博物学家、植物学家兼动物学家,对鸟类特别感兴趣。他打算利用空闲时间搜集东非的动植物标本。
1707369546
1707369547 时间慢慢过去。站台上的人群仍持续发出谈笑声。不过,到了晚上十一点,家人与朋友已开始对等待感到厌倦,逐渐三三两两地怀着低落的情绪离去。到了凌晨一点之后,站台上就只剩下身穿制服的军人了。火车驶入车站,于是他们纷纷上了车。就在火车开动之前,警察突然冒了出来,开始搜查车厢里是否有逃兵,但那些人全都事先接到警告,所以立刻从火车的另一侧爬了出去,一直躲到警察离去为止。
1707369548
1707369549 凌晨两点,火车驶出滑铁卢车站,目的地是普利茅斯,运兵船“纽拉利亚”号在那里等候着他们。那艘船将载运他们一路前往东非。
1707369550
1707369551 1915年4月中旬某一天
1707369552
1707369553 劳拉·德·图尔切诺维奇在苏瓦乌基看见一名士兵在吃橙子
1707369554
1707369555 橙子事件对她的心情造成了严重影响。这点不免有些令人意外,毕竟她早已见过了那么多的事物。不过,她近几个月的遭遇也许能够解释她的反应——每个人的忍耐都有其限度。她不断忙着一件接一件的事情,不只是因为她真心想要帮忙,也是刻意借此抑制内心的恐慌:“我忙得没有一刻空闲,否则我一定会疯掉!”
1707369556
1707369557 自从德军二度占领苏瓦乌基以来,至今已经过了整整两个月。劳拉和她的子女就这么被困在属于敌军这一侧的前线。
1707369558
1707369559 最糟的事情是斑疹伤寒。当初在敌军进袭的时候,他们之所以无法逃亡,就是因为五岁的双胞胎兄弟当中有一人罹患了斑疹伤寒,而且另一名兄弟也在不久之后受到感染。劳拉差点失去了他们两个:
1707369560
1707369561 我像机器一样——夜不能寐地照料我的小病儿——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可怜——我心爱的儿子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他们从未停止说话——只是声音变得愈来愈虚弱——每一夜都是与死神的抗战。
1707369562
1707369563 在这些充满了焦虑的观察与等待的漫长日夜里,劳拉有一天无意间瞥见“一个疯狂、苍白而陌生的妇女”,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看见的是自己,是墙上镜子里的倒影。经过三个星期的奋斗,那对双胞胎兄弟终于在不抱期望的情况下逐渐康复,结果她六岁大的女儿却又染上了同样的病,于是所有的担忧以及令人精疲力竭的焦虑又再度展开。
1707369564
1707369565 不过,现在积雪已逐渐消融。春天降临了。
1707369566
1707369567 粮食短缺是一种持续不断的折磨。她在战争爆发之初囤积的存粮已几乎没了,大部分不是被德军士兵窃走,就是被他们的军官没收充公。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大堆面粉、一些果酱、马卡龙(又大又硬)、茶叶和少数几颗精心藏匿的马铃薯。(她有个藏匿粮食的地方没有被德国人发现——一张沙发的内部。)所幸她还有一点儿钱,但尽管如此,她和她的仆人却不一定买得到东西。买东西必须靠运气,有时候买得到黑面包,有时候买不到;有时候买得到牛奶,有时候也买不到。木柴更是偶尔才买得到,所以屋子里经常冷得令人难以忍受。马铃薯与鸡蛋都已涨到了天价。
1707369568
1707369569 她买到五只活鸡的那天是充满喜悦的一天。现在,那五只鸡被关在原本的图书室里,不是栖息在肮脏的书架上,就是搔抓着地板,书本下尽是它们的排泄物。不过,劳拉已经不在乎了。书对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书仿佛属于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消失于去年8月的世界。
1707369570
1707369571 在劳拉眼中,这些问题始源于两大灾祸:一是这整个的战争,一是德军的占领。他们一家人随时都处于紧急状态下,他们的私生活就和他们的行动能力一样备受约束。德军士兵随时可以闯入他们家中,声称自己前来执行某项任务,摆出一副威吓或霸道的模样。此外,由于他们的宅第高大宏伟,因此对德军军官具有莫大的吸引力,不是想到这里住宿,就是想把这里当成举办宴会的场所。屋里有个房间被改装成临时斑疹伤寒医院,其他部分则被德军指挥部征用。[21]劳拉和她的子女以及仆人只能住在两间逼仄的房间里,而且严禁进入房子里德军设置有电话总机与电报的地方。现在,屋子里有一团团的电话线通向屋外,屋顶上也架着一根高高的天线。
[ 上一页 ]  [ :1.70736952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