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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目前驻扎在朗斯,这是一座中型矿镇。他对此很满意,因为比起乡下,城镇里好玩儿的东西会比较多。当时,安德烈森正走在巴塔耶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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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炮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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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尖啸着四处落下。一枚特别大的炮弹击中他身前不远处的一栋房子,他看见那栋房子的屋顶被掀到十几米高的空中。他看见一大块炮弹碎片掉在沟渠里。他看见溅起的水花。他一开始吓呆了,但随即告诉自己:“你得赶快跑。”于是,他跑了起来,穿越压力波形成的炙热稠密的空气,穿越从两侧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奋力冲到可以掩护自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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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敢踏出室外,已经是黄昏时分了。这时一切都已平静了下来,也有人走上了人行道。在许多地方,屋主和商店老板都忙着清扫碎了一地的玻璃。在一个地方,他看见一名士兵在一堆干草旁站岗,原来,一枚炮弹在这里直接击中了两名士兵和一匹马,把他们炸成了碎片,那堆干草可能就是用来遮盖血肉模糊的残躯的。安德烈森看见一旁的墙壁上满是鲜血。他一阵战栗,赶紧快步走远,却差点被一个东西绊倒 …… 一个像虫一样的东西,就在人行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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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森终于来到第二连。那里有一名叫伦格的丹麦士兵正在庆祝自己的生日,用咖啡与自制的蛋糕招待众人。安德烈森终于又可以用丹麦语和别人交谈了,只可惜他很快就必须动身返回自己的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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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他们外出执勤。一开始,他以为他们要到昂格尔去——近几个晚上,他们都是去那个村庄。不过,他们已经走过了那座村庄,还需要继续前进。这是个寒冷无云的夜晚,可一轮明月高悬于空。他们终于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停下脚步,这里距离维米岭不远。他们必须在那里新挖一条战壕。左侧方向不时有照明弹射上天空,银白色的光芒照亮了山脊,看起来仿佛覆盖着一层白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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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11月28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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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穆斯利在阿齐济遇见撤退的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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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齐济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之处——仅仅只有一个河湾外加几栋泥屋而已。爱德华·穆斯利从巴斯拉这座繁荣的沿海城市乘船沿着底格里斯河逆流而上,依次前往古尔纳、萨利赫堡、阿马拉与库特阿马拉。他听到别人数度提起阿齐济这个地名,有些人说美索不达米亚的英军目前就在那里——那支部队的正式代号是“D军”。另外有些人则说那支部队目前正在巴格达的城门前,而且攻城行动马上就要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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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穆斯利是一名二十九岁的英军野战炮兵中尉。他出生于新西兰,在剑桥主修法律,之前还在印度待过好一段时间,直到最近才离开那里。由于美索不达米亚的军事行动主要由印度殖民政府主持,因此增援部队自然也由印度派遣而来。(那支英军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是印度人。)穆斯利与船上的其他人正属于这样的增援力量,毕竟前线总有人死了,伤了,失踪了,病倒了。从他的照片看来,他是个自信满满的人,有着一双眼距很近的眼睛,蓄着一小撮精心修剪过的胡子,目光锐利,手指上戴着图章戒指。姿态里流露着一种满不在乎。他以前从没上过战场,也没有见识过真枪实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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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利不是那种迫不及待想要上战场的人。他在外出运动的时候接到召集电报,之后便“将训练转换为真枪实弹的战斗”。他的上校给了他一些不错的建议,他的同僚则请他喝了一杯接一杯的酒。他的健康状况并不太好,之前得过疟疾,留下若干后遗症仍然折磨着他,但他不允许自己被健康问题拖累。他把一些非必需品——例如他的摩托车——放进仓库,等待和平降临后再回来与它们团聚。不过,令他喜出望外的是,他竟然获准把他最珍贵的财产带在身边——他那匹美丽的马儿“唐璜”。然后,他和一群军人一同搭上一艘小邮轮,驶往大洋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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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军的北进行动不但没有必要,也缺乏妥当的规划。整场行动在某种程度上仅是为了追求一个地名所散发的魅力(“英军攻陷巴格达”——这条消息在伦敦将会是多么令人振奋的头条新闻,在君士坦丁堡、柏林与维也纳也同样会引起瞩目),另外在某种程度上则是出于一股无处不在的傲慢的野心。战争爆发之后,英国立刻就在波斯湾展开行动,当时奥斯曼帝国甚至还没加入同盟国的阵营。英国原本的目标相当有限,只是为了占据沿海的油田而已。[85]不过,正如这类状况的常见发展,英国的胃口不免在此过程中愈养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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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沿海地区,成功不费吹灰之力,这大大鼓舞了英军。再加上奥斯曼帝国只要一遭到猛烈攻击,立刻就表现出一副满心想要逃跑的模样,因此英军又朝着底格里斯河上游数度推进。后来,该战区的英军总司令约翰·尼克松将军——他可一直待在阴凉的巴斯拉——看了看他的地图,志得意满地低哼一声,提议他们不如顺便也把巴格达打下来,毕竟,那座城市不过就在四百公里以外呀,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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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错了。地图上那段四百公里的距离,在实际行军的过程中显得要漫长很多。途中,英国士兵还要跟大量的苍蝇、炙人的高温以及漫溢的河道做斗争。另一方面,由巴斯拉延伸出来的补给线也愈拉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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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利早已看见若干征象,攻占巴格达的行动可能不会如原本计划的那么顺利。两天前,他们遇见一艘配备了重型武器的单桅帆船,船上是一群参谋人员,那艘船上装满了以各种物品捆成的防弹护盾。换句话说,航行于河上一点儿都不安全。现在,穆斯利搭乘的汽船朝着内陆驶去,他也随即意识到有什么非常严重的事情发生了。他在众人奔走的模样中嗅得某种紧张的气氛。他看到马都疲惫不堪,也没有受到良好的照料,而且马车与挽具上都覆盖着一层灰尘。他还看到整营的士兵戴着软木防暑帽躺在地上睡觉,“大致上还维持着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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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在那群精疲力竭的人畜之间,看见一面小旗子飘扬于一间土砌小屋上方,显示该军炮兵部队的指挥官驻扎在那里。那名军官向穆斯利说明了状况。五天前,位于巴格达以南只有二十五公里处的泰西封爆发了一场激烈战役。奥斯曼军队在那里挖壕固守,英军虽然顺利攻破第一道防线,接下来战况却陷入胶着。双方死伤都极为惨重。后来,由于双方都听闻对方即将获得重大增援,因此那场战役也就以一种令人耳目一新但并非全然不寻常的方式画下句点——双方都在混乱当中撤离了那片炎热、沙尘弥漫而且满布尸体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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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英军已不再有进军巴格达所需的兵力,而且伤兵的人数之多也令他们难以应付。该军共有四座战地医院,能够收治四百名病患,但在那场战役之后,他们必须照料的伤兵却多达三千五百人。在穆斯利奉派支持的第七十六炮组,只有一名军官没有受伤。此外,不同于英军,奥斯曼军队确实获得了增援,因此现在已回头追击撤退的英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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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穆斯利去阿齐济周围修一道半月形防御工事。他认为一切都进展得又快又顺利,而且就像战争初期的其他许多人一样,他也一直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在参与和平时期的演习而已。不过,他只需看一眼那些马车的破损状态、数量大幅减少的马匹,以及士兵脸上充满警戒的神情,就可以知道实际上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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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尽可能将伤兵都送上驳船与河船,所有不必要的装备也一律运走。穆斯利也舍弃了多余的物品,例如他的马具、制服配件以及露营装备。不过,他还是把他那匹名叫唐璜的马儿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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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穆斯利在已经做好射击准备的炮台旁躺下来睡觉。奥斯曼军队隐身在那片黑暗当中,而且不时会传来几声枪响。他听见胡狼的嚎叫声——它们从泰西封开始就一直跟在英军后面,等待着更多以供啃食的尸体——不论是人还是动物的尸体。疲累不堪的穆斯利觉得眼皮愈来愈沉重,“它们那鬼魅般的歌声”也愈来愈遥远。最后,他终于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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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12月9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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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芙·金搭上驶离盖夫盖利亚的最后一班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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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接到的命令证实了塞尔维亚已完全溃败。对于奥利芙·金而言,这代表一段动荡而古怪的快乐时光宣告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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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盖夫盖利亚的工作其实相当艰辛。那里的战地医院预备了三百张床,但收治的伤员不久就达到将近七百人。冬季已经降临,而他们在过去几个月里已遭遇过好几场猛烈的暴风雪,不少帐篷都被强风吹垮或者吹走了。天气非常冷,晚上难以入眠。金发现从事挖掘工作是最佳的保暖方法。她一天工作的时间长达十六至二十个小时,主要的任务是管理那些为帐篷提供照明的煤油灯:点火、清理灯具、修剪灯芯、添加燃料——这样的工作对她而言实在是无聊至极。她开始学习塞尔维亚语。愈来愈多人染上了虱子。她在信中开心地对妹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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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里完全没有报纸,也没有任何新闻。这个国家非常美妙,这里的生活也非常美妙,一定能够让你过得很健康。自从我离开亚利桑那以来,就没有觉得这么神清气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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