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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288 1916年2月5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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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290 奥利芙·金在萨洛尼卡期待着休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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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292 她和另外三名妇女住在一个帐篷里。每天早上,她们使用英国军用便携式炉具自行准备早餐:这种使用固态燃料的炉具虽然又小又缺乏效率,但还是能够用来煮咖啡,也差不多足以加热一个香肠罐头。一如往常,萨洛尼卡还是清闲无事。前线很平静,部队甚至都开始开垦菜园,打算种豌豆了。唯一和战争扯得上边的活动,就是德军齐柏林飞艇偶尔的空袭。第一次比较严重的空袭是在去年12月底,四天前又发生了一次。不过,这些攻击行动都没有造成什么值得注意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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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294 如同其他陷入僵滞状态的前线地区,这里的空中战事备受关注,大大超出其实际上的重要性。一般大众原本都期待战争会多姿多彩,充满兴奋与刺激,而且个人的英勇与技能将会在其中占有重要地位——然而,现在这种情景却极为罕见,以致大家只好将目光投注在空中的战事上。前几天,就有一架被击落的德军战机在萨洛尼卡被四处巡回展示,受到众人的欢呼庆祝。(那架战机恰好迫降于法国防线后方,其实主要是偶然造成的结果:机身上只有一个弹孔,却正好是在油箱上。)金也去看了那场游行。协约国骑兵在前领队,接着是几辆汽车,上面载满了自豪不已的协约国飞行员;然后是那架飞机,被拆解成碎片,分由三辆货车载运;接着又是更多的协约国汽车,最后又是一排骑兵。金在写给妹妹的信中描述了这场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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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296 那是一场很正式的游行队伍,用来让那些当地土包子开开眼界,而他们也确实看得目瞪口呆。不过,最好笑的是一大堆的卡车、救护车、轿车、电车、牛车与马匹,等等,都被游行队伍挡住,只能跟在后面慢慢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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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298 在这个下着雨的黑夜,金躺在帐篷里给她妹妹写信。她尽量长话短说,因为她只剩下半根蜡烛了。写完信之后,她就上床睡觉,而她上床之前并不需要多少准备时间。她只要脱下靴子和裙子,即可钻进被子和大衣底下。她和同帐篷的三位室友明天休假,她内心充满了期待。她打算明天先好好赖个床,然后与室友分享她今晚买的三颗鸡蛋作为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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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00 1916年2月13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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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02 拉斐尔·德·诺加莱斯与底格里斯河上的野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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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04 空气中有一股寒意。早上的雨到了上午十一点已经转为大雪,沙漠上笼罩着一片充满异国风情的白色。拉斐尔·德·诺加莱斯正搭乘一艘汽船在水色浑浊的底格里斯河上往南航行,他要到前线去。他又来寻求战斗与危险。昨天,他离开了巴格达,加入了一支在库特阿马拉浴血奋战过的兵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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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06 除了天气寒冷,这场旅程倒是相当恬静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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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08 唯一能打破单调重复的景色就是犹太人的小屋和河流两岸缓缓转动的水车。每隔一段距离,河岸轮廓也会被覆满沙尘的棕榈树以及黄色的小村落打破。在铅灰色的天空上,不时会有一群野鹅振翅飞过,也许是被上游一艘单桅帆船的船员吓到了吧。因为他们一面升着三角帆,一面唱着漫长而哀伤的歌,与其说那是曲调,不如说是哀哭,简直如沙漠的地平线一样漫长而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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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10 实际上,德·诺加莱斯从锡尔特骑马抵达阿勒颇之后,又累又病,本打算申请从奥斯曼军队退役。他在那场马背上的旅程中的所见所闻,更是坚定了他的决心。他一次又一次在无意间看到基督徒遭到屠杀的痕迹,也看到许许多多遭到放逐的亚美尼亚人——尤其是妇女和儿童——沦为“浑身肮脏、衣衫褴褛的骷髅”,在奥斯曼士兵的监视下蹒跚移步,直到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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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12 不过,来自君士坦丁堡战争部的一份电报告诉他,申请并未核准,他们提议他到总部医院接受治疗。德·诺加莱斯不敢接受那项提议:身为那些屠杀活动的目击者,他生怕自己会遭到灭口。不过,在阿勒颇与德国的军方代表接触之后,他略略宽心了一些。休养了一个月后,他申请了一项新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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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14 他先到阿达纳省一个偏远的小地方负责管理运输。奥斯曼军队的运输系统一派混乱,系统中的人更是腐败无能,尽管这不是个人力量能够抗衡的,他还是多多少少尽到了自己的职责。然而,他却在去年12月意外接到一份调任新职的电报,到科尔马·冯·德·戈尔茨男爵的参谋部任职。戈尔茨是德国陆军将军,指挥美索不达米亚的奥斯曼第六军。[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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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16 德·诺加莱斯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渴望新的热烈气息,很高兴摆脱阿达纳驼队之路上的“流放”生活,于是他动身南下,前往美索不达米亚的前线。阻挡住了英军进攻巴格达的行动,肯定是他们的一大胜利,而如果能迫使被他们包围在库特阿马拉的英军部队投降,将会是进一步的重大胜利。现在,那座小镇周围不断发生激烈战斗,更下游的地区也不例外,因为英国援军企图从那里找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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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18 航行了几个小时之后,他们在河上遇到另一艘船。两艘船并排停在一起,他看见一名身穿奥斯曼上校军服的矮小男子通过搭板走了过来。这个蓄有山羊胡,而且姿态看来“自豪而谦逊”的土耳其男子名叫努尔艾丁,不但是在泰西封阻挡住英军的指挥官,也是成功围困汤曾德的英军部队的主要功臣。然而,努尔艾丁却“又丢了面子又成了穷光蛋”,被剥夺了巴格达总督的职位,眼下正要前往君士坦丁堡。新任总督哈利勒虽然可能没有什么过人的军事长才,却拥有第一流的政界人脉。现在,一场重大胜利既然近在眼前,他自然是要急不可耐地去窃取这胜利的果实。[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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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20 哈利勒的侄子恩维尔帕夏是青年土耳其党的一位领袖人物,激进的民族主义者,促使奥斯曼帝国加入同盟国阵营参战的推手,实际上现在已是这个帝国的军事独裁者。也就是他撤换了努尔艾丁,改由自己的叔叔接任巴格达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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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22 这场战争由于规模庞大,生产出英雄的速度也很迅猛,报纸上充斥着英雄人物的报道。不过,这些英雄被消费的速度也几乎同样迅速,过后等待他们的多半是死亡和遗忘。泰西封那场胜仗还有另一名设计师:德国将军科尔马·冯·德·戈尔茨。这位七十二岁的德国军官尽管地位极高,却几乎与世隔绝,而且还生了病,每天都独自一人待在一顶肮脏的小帐篷里。此时,他的生命其实只剩了大约两个月,最后也是斑疹伤寒夺走了他的生命。[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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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24 随着夜晚降临,德·诺加莱斯看见一排排淡淡的螺旋烟雾“飘上铅灰色与金色交杂的天空”。前线已不远了,他们马上就要下船,转乘陆上交通工具。在这里,他可以看见维系着战争机器持续运转的众多齿轮。对于大多数的军队而言,平均一名前线士兵需要后方有十五个人提供各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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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26 过去五十年来,武器的革新也是日新月异的,并变得愈来愈致命。然而,交通工具却几乎没什么改变。这就是战争经常陷入停滞的一个主要原因。火车一旦抵达终点站,军队如果要再继续前进,依靠的交通工具与恺撒或拿破仑的时代没有两样——士兵的双腿或马匹。然而,由于军队的组织愈来愈庞杂,因此需要的装备愈来愈多;而武器因为射速愈来愈快,所以也需要愈来愈多的弹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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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28 对于绝大多数的战役而言,尤其是在西欧完善的铁路网以外的地区,决定胜负的因素都是后勤大于战术。一支部队不论士兵有多么英勇,武器有多么先进,其运输系统如果太过鄙陋或者落后,终究还是不免陷入劣势。这场战争已愈来愈转变为一场经济实力的竞争,一场工厂之间的较量。而后勤正是奥斯曼军队的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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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30 德·诺加莱斯在服役期间见识过奥斯曼帝国各式各样的无能与腐败,但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前线,他们其实已经竭尽全力。随着船只逐渐靠岸,德·诺加莱斯看见的景象实在颇为壮观。在这里,他也看出了土耳其人的决心与精力。但另一方面,这幅景象也带有一种恒久不变的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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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32 随着时间流逝,我愈来愈能够清楚看见那一长排停泊在底格里斯河左岸的汽船、单桅帆船、种种商船与木筏,全都忙着装载或卸除军用物资,那些物资全都在陡峭的河岸上堆成一座座高大的金字塔。数以千计的水牛、骆驼及其他牲畜,在穿着如画般服饰的阿拉伯牧人的照料下,正在一大片草地上平静地吃草。放眼望去,草原上满是看不到尽头的白色帐篷。在那一大群身穿军服的人员当中,骑兵巡逻队与步兵排不断随着军乐声来回行进。嘈杂的人声听起来有如远方的浪潮声。人群的喧闹当中不时会冒出牲畜的尖叫、汽笛的嘶鸣、伊玛目召唤众人祈祷的歌声,以及波斯、阿拉伯与犹太商人的叫卖声,他们正比手画脚地向我们的士兵兜售烟草、橄榄与一盘盘油腻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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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34 当晚,德·诺加莱斯留在“萤火虫”号上过夜。“萤火虫”号是一艘已被煤烟熏黑而且船身满是弹痕的英军炮艇,在两个月前发生于乌姆的交战当中落入奥斯曼部队手中。双方都在底格里斯河上部署了重武装小型舰队,主要目的就是保护自己的补给链,因为这条在今年因为干旱而异常难以航行的河流是两军共同赖以维生的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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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1336 远方偶尔会传来隐约的爆炸声,而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浓浓的油烟从棕榈树林的上方冒了出来。被困库特阿马拉的守军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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