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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他们碰到了一支刚得以脱离战火的部队,只见对方所有人衣服上都满是泥巴,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他忍不住羡慕起率领那支部队的年轻中尉——“我真希望自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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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爬上从谷地通往战场的那片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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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炮的隆隆声愈来愈响,各种声音全都混在一起。落在杜奥蒙堡垒的炮弹所发出的火光,映照着他们右侧的天空。那座堡垒在这场战役的第四天即被德军攻占,现在成了双方攻防的一个中心点。不仅如此,现在那座堡垒已然成了一个地标,一个吸引注意的焦点,一个传奇(对双方而言都是),一个象征——而且就像所有的象征一样,其意义已然超越实际上的战略重要性,成了德国与法国政府宣传的竞争焦点。随着成功的本质愈来愈抽象,失败却仍然明确具体,因此攻占那座堡垒即可算是一大成功。自今年2月底战役展开以来,落在战场上的炮弹已有两千万枚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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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愈来愈黑,他们仍在这条空荡荡的道路上持续前进。突然间,他们头顶上闪现一道光亮,接着是一声短促刺耳的爆炸声。所有人都本能地蹲伏下来。这是他们遭遇的第一枚敌军炮弹。他们不时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时已能闻到尸体腐败的臭味。阿诺心中充满恐惧,而且愈来愈觉得无法忍耐。最后,他们总算见到了他们的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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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快步动身出发,穿越了一座深谷,爬上了几段陡坡,一会儿转向右边,一会儿又弯向左边。炮弹不断落在我们两侧。我们跳进一条交通壕,又爬了出来,然后又跳了进去,最后又再次爬了出来。我跟在前方的部队后面,仿佛在睡梦中迷迷茫茫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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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座遭到德军炮火轰击的山脊前突然停下脚步。他们的向导在黑夜中已经不见踪影。阿诺背负了极大的压力:他不晓得他们身在何处,但他知道他们必须在日出前抵达阵地。天亮之后如果他们不在掩体内,就会被德军的前进观察员与机枪组发现,如此一来他们就别想活命。于是,他走到连队前方。他们随即又快步前进,走入一座满是弹坑的小山谷。在经过一座山丘时,只见15厘米口径的炮弹不断以四发齐射重击一条空无一人的交通壕。他们看见一座临时搭建的简易掩体,里面有两个军官睡眼惺忪地依偎在一盏烛光旁,那两个军官不晓得三二一高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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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继续往前走,打赌那座高地位于他们的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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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凌晨不久就要来临了。我加快脚步,身后跟着许多摇摇晃晃的刺刀与水壶。但愿我们能够在天亮之前赶到那里!在仍然黑暗的天色下,远方的山脊轮廓已逐渐显现出来。炮火愈来愈猛烈,在凌晨之前总是如此。“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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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地下掩体、隐隐约约的人影、三二一高地。[42]他找到了营长。营长指派一名向导陪伴他们走最后一段路,爬上一段看似无穷无尽的斜坡。一爬上高原,他们就立刻受到一阵炮弹的迎接,但还是继续前进。接着,他们遇见一名上尉,也就是他们接替的那支连队的连长。在黎明的灰暗光线下,他们的交接仪式极为简单——那名上尉指出德军以及他们自己战壕的所在处,然后只跟他说了一句:“前线就在这里,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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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图上显示的战壕,结果实际上只不过是条小沟渠,差不多只有一米深而已。他手下的士兵相互倚靠着躺了下来,很快就沉沉睡去。阿诺自己也疲惫不已,不只是因为身体的疲劳,也因为精神上的巨大压力。他坐在地上,头垂在两膝之间。“我虽然身在凡尔登的战场上,却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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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6年5月31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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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利·科庞在埃唐普列出春季意外事件清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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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有死亡事故发生,就必须遵循一项特殊的程序。所有的飞行完全停止,飞行机器全都拖入机库里,所有受训人员集合起来,为残破的尸体守灵——“一件令人沮丧的事情”。葬礼于次日举行,镇上所有的居民以及学校里所有的学生,还有其他受训飞行员,都列队走过坟墓向死者致意。(事故的死者都埋葬在埃唐普本地的小公墓里。)然后,机库门再度打开,飞行课程也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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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季期间,威利·科庞反复目睹了这项程序许多次。事实上,死亡事故极为常见。[43]最让他难忘的是与事故相关的各种声音:首先是旁观者的尖叫声,接着是“木材碎裂的可怕声响”,最后则是一片寂静——也就是引擎停止,残骸散落地面,飞行员的身体闷声坠地之后,那片寂静持续了几秒,但又仿佛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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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庞目睹的第一场事故发生于今年2月1日。当时,他和其他几个人正裹着毛皮衬里的飞行大衣,躺在微弱的冬季阳光下等待着驾机练习。天空中回荡着飞行器环绕机场飞行所发出的嗡嗡声。突然间,他听到其中一具运转顺畅的引擎开始加速,接着便有人大叫:“天啊,他会害死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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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刻,我抬起头,看见一架法尔曼式飞机不晓得为什么以将近垂直的角度俯冲下来,速度太快了,以致整架飞机在半空中即告解体。飞机的机身直接爆开,机翼、拉杆及其他部件都四散飞出。我甚至可以看见机尾、引擎和飞行员。所有东西都直直掉落下来,坠落在我们面前约四百米远的一片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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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旁观者立刻赶了过去,但科庞不是其中之一。他不想看。此后,死亡事故仍然持续不断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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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8日,我们埋葬了法国飞行员沙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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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6日,勒·布朗热转弯太急,结果失速坠地。我们把他从残骸里拖出来,发现他受了重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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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4日,我们埋葬了法国飞行员克雷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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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6日,皮雷驾驶布莱里奥飞机转弯时失速,从九十米的高度倾斜着滑落于地面。他这次依然很幸运,只受了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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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7日,比埃朗·德·卡蒂永以令人惊恐的方式将一架亨利·法尔曼式飞机[44]倒转了过来,所幸受伤不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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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6日,弗朗索瓦·弗尔居尔坠毁了一架莫里斯·法尔曼式飞机,但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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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7日,阿德里安·里夏尔在降落过程中又撞毁了另一架莫里斯·法尔曼式飞机,结果他们利用这两架飞机的残骸制造了一架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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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德·默莱梅斯特尔——一位非常杰出的飞行员——表演了一个危险动作之后,飞机即旋转坠地。他坠落地面的高度虽比勒·布朗热还高,受伤的情形却没有那么严重,一两天后就能够下床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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