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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少有人能预见这场战争会发展成目前这种模样,也更少有人乐见这样的发展,而阶级制度就是这场战争所揭露的其中一件事物:社会主义与无政府主义宣传了数十年,都无法揭开旧秩序当中的谎言、伪善与矛盾,结果短短几年的战争就达成了这样的效果。此外,欧洲的种种荒谬现象在德国公海舰队上的呈现度,也少有其他地方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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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与船员生活在一起,不论就比喻还是实际上而言都是同在一条船上,但他们的生活条件却是天差地别,不论就饮食、住处(军官的卧舱装潢得有如上层阶级的住宅,有东方地毯、衬皮扶手椅与真品绘画),乃至工作条件或者娱乐而言(一般水兵极少获得休假,军官有时候却能够请假数月之久,而且船只停泊在港口之时还经常能够回家过夜),都是如此。船上不可避免的近距离生活,以前所未有的清楚度揭露了这些以往隐藏在台面下的差别。另一方面,由于欠缺行动、欠缺战斗与胜利——简言之,因为没有流血——更使人因此能够质疑这些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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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的状况则不同。尽管陆军内部的生活条件差异也有些引人注目,却因为若干实际因素而不显得那么刺眼,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因为陆军军官所承受的沉重压力与牺牲而可以受到宽容。在这场战争里,最危险的职务即是步兵部队的基层军官。[21]但在海军里,在几乎静止不动的公海舰队里,军官承受的压力很小,牺牲更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来,除了他们出身自特权阶级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他们享有的特权?况且,这一切有关荣誉、义务与牺牲的堂皇说辞,难道不会终究丧失其力量,而被人看出只是一种托词,目的在于让大众安于现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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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这场周年庆祝典礼当中,施通普夫也可以看出阶级制度的存在。军官自然是在他们布置奢华的餐厅里享用一场持续至凌晨四点的酒宴,一般的水兵则是只有“几桶掺水的啤酒”可以喝,而且派对也是在甲板上举行。不过,施通普夫最恼怒的不是军官享有的好处远远多于船员——这天晚上真正令他感到恼怒的是,仍有这么多的普通水兵愿意对他们的主人卑躬屈膝(对方则是以一副纡尊降贵的姿态对他们咧嘴而笑),只为了获得几句感激的言辞以及分得军官餐桌上的一些残羹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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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餐厅犹如疯人院。不过,更可耻的是看到水兵向那些醉鬼乞讨啤酒、香烟与烈酒。我不禁想要对他们自取其辱的情形高声尖叫。他们有些人完全丧失自制力,而向军官保证自己是好水手也是好普鲁士人,于是因此获得一杯额外啤酒的奖赏。最后他们更是沦于为个别军官喝彩,为对方的慷慨大方而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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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6月6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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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摩内利行军至位于卡尔迪耶拉山峰的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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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们在行军的途中。一整营的漫长队伍在黄昏下持续不断往上攀登。他们全都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参与过去年战役的人员一再指出他们认得的地方,也回忆着阵亡将士的姓名。“一次苦旅。”一开始,摩内利低头往下俯瞰,俯瞰月光下的山谷,不禁感到一股强烈的晕眩。不过,身体累积的疲累很快就让他对周围的一切事物失去了兴趣。最后,只剩下机械的脚步以及疲倦困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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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黑夜的掩护下穿越高原,地面的残雪依然发散着些微寒意。他看见几堆火,也看见沉睡着的士兵;这些部队将参与明天的攻击行动。可怜的家伙,他心想。接着他又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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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比我还要悲惨。没有被选上参与第一波攻击,在我看来显然是一大幸运。看到这些人能够睡得那么沉,实在令我感到惊讶。明天,他们一旦爬出战壕,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保护他们的性命了。我为他们感到害怕。(这种感觉就像是我以前站在岩石上观看别人攀爬于岩壁上,而不禁感到晕眩——结果第二天我就跟着他的脚步做了一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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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黎明时分抵达目的地,开始扎营。他看见峭壁、白雪以及零零落落的几株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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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6月11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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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布坎南和济瓦尼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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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人在哪里?我方的人员在哪里?夜间行动总是不免遇到这样的问题。十二点整,在黑暗的掩护下,布坎南所属的第二十五皇家燧发枪营与一支黑人步兵营(现在黑人步兵营数量越来越多了)在卢库莱迪河上某处上岸,距离林迪与海岸有十五公里远。这项行动的构想相当不错:如此一来,他们与一支在北方推进的部队结合之后,即可由侧翼包围德军靠近海岸的坚固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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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是,这么一场行军在白天就已经够困难了,因此在黑夜里更是有如梦魇,何况他们的行军路线还是在丛林里。不过,上头的将领总算想到了这一点。他们的想法是,布坎南的营将沿着一条窄轨铁路穿越一片平地丛林——他们知道那条铁路从河边延伸往姆夸亚的方向。布坎南的营现在就走在这条铁路旁,所以前进的速度相当快。他们所有人都因为在泥泞的河岸下船而弄得浑身又湿又冷,所幸借着步行而让身体又暖了起来。不过,那两个问题还是没有获得解答:敌人在哪里?我方的其他人员又在哪里?他们希望那支黑人步兵营在他们左侧某处沿着平行的路线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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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坎南听到一只公鸡的打鸣声,又响亮又清楚。他因此知道他们正走近一个村落,而且黎明即将来临。他看见地平线上的微弱光芒。他听到远方传来的微弱炮火声。那是他们的其中一艘炮艇与敌军交火的声音。不久之后,他还听到了飞机的嗡嗡声,那是英军派出来侦察敌人的飞机,但敌人都隐藏在芬芳的深绿色丛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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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黎明的苍白光线下经过姆夸亚,然后队伍便朝西转向莫桑比克的方向。两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大亮。他们爬上济瓦尼附近的一座山脊,终于首度看见了他们自从午夜以来就一直搜寻的对象——他们的敌人。在不到一千五百米外的山谷另一侧,大批的德军黑人士兵正在移动。他也可以看见敌军大炮发出的烟雾——那是德国人凭着他们废物利用的天赋,从被英军击毁的“柯尼斯堡”号轻型巡洋舰上拆下来使用的105毫米口径的大炮。布坎南和其他人往山谷里移动,却发现敌人早已盘踞于山谷中,而且他们立刻就遭遇了兵力强大的德军巡逻队。双方不免一场混战,英军于是撤退至山脊上。他们很快就发现,左侧的那个营也与敌军交上了火。接着,第二十五皇家燧发枪营奉命暂时在山脊上挖掘战壕,守住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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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工作花费了一整个上午,午餐之后也继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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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下午两点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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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外突然枪声大作,原来是配备了步枪与机枪的德军黑人士兵在树丛与高草的掩蔽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了前面来。布坎南把这阵枪声比拟为猛烈的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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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来描述这起事件的时候,发现激烈的近距离战斗一旦展开,就很难清楚知道状况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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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你会丧失对于时间以及一切事物的认知,只不过有一件重大的事情发生着,使得你全身充满活力,并以狂乱的速度做着各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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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是,发动攻击的敌军犯下了在浓密草木中战斗的一种常见错误:他们瞄准得太高,以致大多数的子弹都从守军的头顶上飞过。但这番好运却也带来了一个缺点:那些射得太高的子弹打下了树上的蜂巢,于是被激怒的蜜蜂一见到人就攻击。这个品种的蜜蜂蜇起人来特别痛,连平常相当内敛的布坎南都称被那种蜜蜂蜇到的疼痛令他们“几乎发狂”,且绝对不是夸大其词。这种情形在东非的战役当中发生过几次,布坎南一度见过一个人被蜇得很严重,结果真的因为疼痛过度而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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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终于随着天黑而结束。德军撤退,第二十五皇家燧发枪营仍然守在山脊上。英军士兵的身上满是黄色肿块,有些人的脸甚至肿得难以睁开眼睛。明天,他们将返回林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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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6月14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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