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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790 他们时而动身前进,时而被前面的人挡住而停下脚步,有时也在路旁躺下休息。看着那些人,实在难以相信他们就是奥匈帝国的政治家与将领们赖以捍卫国家的战斗部队。这群衣衫褴褛、疲惫瘦弱的士兵,满脸蓬乱的胡须,穿着皱巴巴、湿淋淋又脏兮兮的制服,踩着破破烂烂的靴子,脸上满是倦容——这就是“我们英勇的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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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792 这时部队停止了前进。整个营都在斜坡上坐了下来。有些士兵从背包里拿出口粮罐头,用折叠刀的长刃挑出食物,直接塞进嘴里吃。他们的手上沾满尘土,也因为搬运重物而结满了老茧。他们脸上的皱纹随着咀嚼的动作而蠕动。他们坐在潮湿的岩石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开了盖的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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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794 他们的制服所采用的布料,比规定的还差了许多。他们的靴跟简直像纸糊的一样。得以豁免兵役的军需供货商就借着这种偷工减料的货色赚取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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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796 在家乡,在没有受到战争影响的家户中,现在正是享用晚餐的时间。电灯泡发出亮光,洁白的餐巾、精巧的玻璃杯、银制的刀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外表清爽而且身穿平民服装的男士,带领着女士走到餐桌边坐下。一旁的角落说不定还有乐队演奏着音乐助兴。饮料晶莹闪耀。他们面带笑容,闲聊不着边际的话题——在友伴当中,谈话的内容应当是轻松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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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798 在今天晚上,他们有没有想到这群肮脏邋遢的部队?由于这些人承担了超乎人力的艰巨任务,家乡的生活才能保持不变。不变?——对于许多人而言,现在的生活甚至还比以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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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0 1917年11月10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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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2 弗朗茨·卡夫卡梦见塔利亚门托河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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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4 最近这几个月,卡夫卡的生活发生许多变化。他和菲丽丝的婚约再度告吹(这样倒好)。他被诊断出罹患结核病,生病成了他的借口。他向工作单位请假,且离开了位于申博恩宫的公寓——“我最后一次关上宫殿的窗户,锁上门,感觉就像死去一样。”出于健康考虑,他搬到乡下,和亲爱的小妹奥特拉同住。她住在卡罗维瓦利以东五公里、位于曲瑙的小农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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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6 最近几周以来,战事也发生许多变化。巴西对德国宣战,俄国则传出政变的谣言。英军在西线佛兰德斯的大型攻势,最终陷于停顿。然而,奥地利报纸的新闻标题仍是出奇成功的卡波雷托攻势。在这秋季灰暗、疲累、缺乏民生物资之际,非常需要好消息。这两天来,意大利部队被迫放弃塔利亚门托河畔的新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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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8 这天晚上,卡夫卡梦见这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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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0 一片平原,几乎望不见河流,许多激愤不已的围观者互相推挤着,准备伺机而动,视情况向前或向后跑动。我们正前方是一块轮廓清晰的高原,上面长着高大的灌木丛。奥地利人就在高原上与另一边作战。人们不耐地等待后续发展。有时(显然是集中精神的时候),我们还看见那片阴暗斜坡上的几株零星灌木丛里,躲着一两位意大利人从后方射击。这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我们已经开始跑动了。随后又是高原;奥地利人沿着空荡的边坡跑着,在灌木丛后方停下来,然后继续跑着。这显然很糟糕,实在无法理解这一切怎么运作得这么顺畅:大家就只是平凡人,怎能如此胁迫其他还有自我防卫意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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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2 好强烈的绝望感,大家很快就得逃命了。这时,一位普鲁士少校出现了。整场战争中,他一直跟着我们走;当他气定神闲地出现在这块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区域时,仿佛是某种全新的天启。他双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到嘴边,开始吹起口哨,就像对小狗吹口哨那样,但是用更可爱的方式。这是他对师团的信号;他们在不远处等着,现在开始行进了。这是一支普鲁士卫队,安静的年轻人,人数不多,也许只有一个连,大家看来都像是军官;至少他们的佩剑都相当长,还穿着深色制服。他们步伐短促、缓慢,肩并肩从我们前方行进而过,不时望着我们。就在这一刻,这场必然的死亡行军竟如此感人、崇高,充满必胜的信念。从这些突然现身的人们身上,我获得了解脱;突然,我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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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4 1917年11月1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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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6 芙萝伦丝·法姆伯勒听到政变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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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8 他很英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俊美——昨天被送进来的那个二十岁的中尉。他才刚被人抬进来,芙萝伦丝就注意到他拥有“俄国南方人典型的古典相貌:一头深色卷发,眼珠是淡灰色,还有又长又黑的睫毛”。她还注意到这名中尉的体格相当健美。他的名字是谢尔盖,身边伴随着他的勤务兵。那个勤务兵对他们说,这名中尉是七个兄弟姐妹中的大哥,十七岁就志愿从军,并且被选上接受军官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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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0 这名年轻的中尉是个伤势很棘手的伤员。他深感疼痛,情绪激动,充满恐惧,言行又霸道不已。他不理会医生的明确指示,要求别人扶他下床;并且高声使唤叫骂他那个可怜的勤务兵,尽管那个勤务兵显然对他充满敬爱,竭尽全力以各种笨拙的方式帮助他。预后状况非常糟糕:这名中尉的腹部受了重伤——他的膀胱已经毁坏了,肠子也有许多破洞。不过,外科医生已经尽了力,现在只能希望后续一切顺利。那名二十岁的中尉对着他的勤务兵大吼:“滚到战壕里去吧,你这狗崽子!滚到最前方的火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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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2 芙萝伦丝看见那个矮小的勤务兵悄悄溜到隔壁病房里,等待他主人的情绪恢复平静。不晓得为什么,那名中尉把芙萝伦丝叫作吉娜:他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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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4 他们仍然处于罗马尼亚前线一个比较孤立的地点,但今天却从俄国传来了一些颇为耸动的消息。彼得格勒在三天前发生政变,由布尔什维克这个倡导革命的派系发动。自此之后,动乱就不停散播开来。当前的消息仍然充满混乱与矛盾,而且其中一大部分都仅是谣传,但布尔什维克似乎已在彼得格勒掌权,克伦斯基政权则是在莫斯科苟延残喘。“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自由俄国正在发生一场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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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6 中午过后不久,有人发现了一件可怕但并非出乎意料的事情:那名中尉的腹部开始丧失血色。是坏疽。他已活不过几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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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8 芙萝伦丝整夜坐在他身旁,任由男性护理员处理新送来的伤员。那名中尉迅速陷入了昏迷并死亡。他数度呼唤了他的母亲,而芙萝伦丝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高剂量的吗啡减轻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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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0 他在清晨五点半去世,尸体被人抬到一个小房间里。芙萝伦丝看着他躺在那里——应该说是看着“它”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双手交叠。他的勤务兵坐在他身边,脸色苍白,神情紧绷。炮火的声音听起来很近,但那个勤务兵似乎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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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2 后来,芙萝伦丝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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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4 我觉得我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尽管在战争中不免目睹许多悲惨与痛苦的景象,但我一直希望自己的战争经验能够刺激我的性灵生活,提升我的慈悲心,“增强我灵魂中所有的善性”。可是,现在我只想在世界上找个和平的角落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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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6 这一天,威利·科庞在于克斯姆参加一个英国飞行中队举行的一场派对。他之所以获邀参加,是因为他介入了两架英军战机与七架德军战机的缠斗,结果他的意外出现促使那些德军飞行员中止了攻击行动。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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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8 晚宴非常轻松愉快。那些被我从那支德军飞行中队的枪口下救出来的英国飞行员们纵情饮酒,而且他们喝得愈多,向我表达感激的音量就愈大。由于众人的附和以及酒精的催化,我也愈来愈认定自己真的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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