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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6 最近几周以来,战事也发生许多变化。巴西对德国宣战,俄国则传出政变的谣言。英军在西线佛兰德斯的大型攻势,最终陷于停顿。然而,奥地利报纸的新闻标题仍是出奇成功的卡波雷托攻势。在这秋季灰暗、疲累、缺乏民生物资之际,非常需要好消息。这两天来,意大利部队被迫放弃塔利亚门托河畔的新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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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08 这天晚上,卡夫卡梦见这场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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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0 一片平原,几乎望不见河流,许多激愤不已的围观者互相推挤着,准备伺机而动,视情况向前或向后跑动。我们正前方是一块轮廓清晰的高原,上面长着高大的灌木丛。奥地利人就在高原上与另一边作战。人们不耐地等待后续发展。有时(显然是集中精神的时候),我们还看见那片阴暗斜坡上的几株零星灌木丛里,躲着一两位意大利人从后方射击。这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但我们已经开始跑动了。随后又是高原;奥地利人沿着空荡的边坡跑着,在灌木丛后方停下来,然后继续跑着。这显然很糟糕,实在无法理解这一切怎么运作得这么顺畅:大家就只是平凡人,怎能如此胁迫其他还有自我防卫意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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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2 好强烈的绝望感,大家很快就得逃命了。这时,一位普鲁士少校出现了。整场战争中,他一直跟着我们走;当他气定神闲地出现在这块瞬间变得空荡荡的区域时,仿佛是某种全新的天启。他双手各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到嘴边,开始吹起口哨,就像对小狗吹口哨那样,但是用更可爱的方式。这是他对师团的信号;他们在不远处等着,现在开始行进了。这是一支普鲁士卫队,安静的年轻人,人数不多,也许只有一个连,大家看来都像是军官;至少他们的佩剑都相当长,还穿着深色制服。他们步伐短促、缓慢,肩并肩从我们前方行进而过,不时望着我们。就在这一刻,这场必然的死亡行军竟如此感人、崇高,充满必胜的信念。从这些突然现身的人们身上,我获得了解脱;突然,我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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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4 1917年11月11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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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6 芙萝伦丝·法姆伯勒听到政变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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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18 他很英俊,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俊美——昨天被送进来的那个二十岁的中尉。他才刚被人抬进来,芙萝伦丝就注意到他拥有“俄国南方人典型的古典相貌:一头深色卷发,眼珠是淡灰色,还有又长又黑的睫毛”。她还注意到这名中尉的体格相当健美。他的名字是谢尔盖,身边伴随着他的勤务兵。那个勤务兵对他们说,这名中尉是七个兄弟姐妹中的大哥,十七岁就志愿从军,并且被选上接受军官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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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0 这名年轻的中尉是个伤势很棘手的伤员。他深感疼痛,情绪激动,充满恐惧,言行又霸道不已。他不理会医生的明确指示,要求别人扶他下床;并且高声使唤叫骂他那个可怜的勤务兵,尽管那个勤务兵显然对他充满敬爱,竭尽全力以各种笨拙的方式帮助他。预后状况非常糟糕:这名中尉的腹部受了重伤——他的膀胱已经毁坏了,肠子也有许多破洞。不过,外科医生已经尽了力,现在只能希望后续一切顺利。那名二十岁的中尉对着他的勤务兵大吼:“滚到战壕里去吧,你这狗崽子!滚到最前方的火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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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2 芙萝伦丝看见那个矮小的勤务兵悄悄溜到隔壁病房里,等待他主人的情绪恢复平静。不晓得为什么,那名中尉把芙萝伦丝叫作吉娜:他可能已经神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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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4 他们仍然处于罗马尼亚前线一个比较孤立的地点,但今天却从俄国传来了一些颇为耸动的消息。彼得格勒在三天前发生政变,由布尔什维克这个倡导革命的派系发动。自此之后,动乱就不停散播开来。当前的消息仍然充满混乱与矛盾,而且其中一大部分都仅是谣传,但布尔什维克似乎已在彼得格勒掌权,克伦斯基政权则是在莫斯科苟延残喘。“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自由俄国正在发生一场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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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6 中午过后不久,有人发现了一件可怕但并非出乎意料的事情:那名中尉的腹部开始丧失血色。是坏疽。他已活不过几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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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28 芙萝伦丝整夜坐在他身旁,任由男性护理员处理新送来的伤员。那名中尉迅速陷入了昏迷并死亡。他数度呼唤了他的母亲,而芙萝伦丝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以高剂量的吗啡减轻他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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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0 他在清晨五点半去世,尸体被人抬到一个小房间里。芙萝伦丝看着他躺在那里——应该说是看着“它”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双手交叠。他的勤务兵坐在他身边,脸色苍白,神情紧绷。炮火的声音听起来很近,但那个勤务兵似乎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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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2 后来,芙萝伦丝在日记里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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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4 我觉得我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尽管在战争中不免目睹许多悲惨与痛苦的景象,但我一直希望自己的战争经验能够刺激我的性灵生活,提升我的慈悲心,“增强我灵魂中所有的善性”。可是,现在我只想在世界上找个和平的角落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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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6 这一天,威利·科庞在于克斯姆参加一个英国飞行中队举行的一场派对。他之所以获邀参加,是因为他介入了两架英军战机与七架德军战机的缠斗,结果他的意外出现促使那些德军飞行员中止了攻击行动。他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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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38 晚宴非常轻松愉快。那些被我从那支德军飞行中队的枪口下救出来的英国飞行员们纵情饮酒,而且他们喝得愈多,向我表达感激的音量就愈大。由于众人的附和以及酒精的催化,我也愈来愈认定自己真的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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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40 后来,科庞终于骑着摩托车回到自己的基地,那时他已喝得酩酊大醉,在寒冷的夜风中大声嚷嚷着自己是个英雄。他的朋友在夜里把他的房门钉了起来,以致他第二天早上只能从窗户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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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42 这一天,罗伯特·穆齐尔刚抵达意大利东北部的乌迪内市,他刚晋升为上尉。在卡波雷托战役的重大突破渐趋明朗完整之际,西南前线总部所有人员必须迁到乌迪内市,穆齐尔只能不情愿地跟随。意大利部队匆忙撤退后,城里混乱与失序的状况使人手足无措。天气也让人心烦,他实在不了解,这次的配置究竟有什么道理。不过,他的职务还是有点特殊:对部队向前推进时所掠夺的大量艺术品进行估价、保护并签收造册。在乌迪内有很多事要做,但穆齐尔相当讨厌这个地方,尽可能想请长假,或是在首都坐拥丰富资源的“战争新闻通讯社”谋得职务,打算尽快脱身前往维也纳。他也打算重新拾笔,继续撰写1914年停笔的那部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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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44 1917年11月14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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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46 哈维·库欣从巴黎搭火车前往滨海布洛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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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48 搭乘火车已经变得愈来愈麻烦。要想确保自己上得了车,就必须比发车时间提早至少一个小时抵达车站,而且上车之后面对的又是一个遵循丛林法则的世界,至少座位完全是先抢先赢。哈维·库欣造访了巴黎许多次,因为他在那里加入了不少委员会,致力于改善军队的医疗状况以及普及新式治疗方法方面的知识。所以,他仍然保持着务实而且专业的一面,这也正是当初促使他来到法国的原因。尽管如此,他的这一面也已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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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50 不过,今天盘踞在库欣脑子里的并不是这件事情。他坐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正在返回滨海布洛涅的途中,准备回到他刚开始在那里工作的一家医院。现在时间是上午刚过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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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52 与库欣坐在同一个包厢里的乘客,显示了这场战争已经变得多么庞大复杂。他看见一对中年法国夫妇,妻子裹着旅行毯,先生全神贯注地看着早报。还有几名俄国士兵,其中一人蓄着模样夸张的白色络腮胡。也有一些比利时士兵,因为他们帽子上悬垂着的流苏而极具辨识度——但库欣认为那样的设计“很愚蠢”。此外,还有一个葡萄牙军官,他一脸愠怒地站在走廊上(库欣猜想自己可能抢了他的位子)。以及一名身穿深蓝色制服的飞行员,翻阅着《巴黎生活》这本有伤风化的杂志。这本杂志之所以恶名昭彰,是因为其中经常刊登衣不蔽体的女性照片(经常被士兵撕下来钉在战壕与住所内),以及许多女性征求(新)丈夫的广告,尤其还有士兵寻求“教母”的广告。大家都知道——不然也会这么怀疑——这些广告大多数都是性交易的暗号,而美军士兵也收到高层发出的警告,敦促他们不要购买这本法国的色情杂志。[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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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373854 库欣已逐渐将伊普尔周围那些旷日持久的血腥战役抛在脑后。那些战役刚在一个星期前画下句点,因为加拿大部队终于攻占了一堆断垣残壁——这堆瓦砾正是这场战役由之得名的那座村庄——帕森达勒。英军司令部似乎纯粹只是为了名声而任由那些徒劳无功的攻击行动继续下去,一定要等到他们能够宣称自己达成了“目标”才肯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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