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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这一立场的不仅仅是宫廷内外一些效忠皇帝的官员。公元438年12月25日,罗马的新法《狄奥多西法典》被引介给帝国旧都的元老。所有元老院会议都被详细记录下来,然后提交给皇帝。可以想见,这些会议记录没有存留下来,因为对中世纪,甚至帝国后期的僧侣而言,这些冗长的记录读起来并不扣人心弦。但《狄奥多西法典》会议的记录被编入序言出现在公元443年后的正式抄本里。米兰的安布罗斯图书馆(Ambrosian Library)保存了一个这个正式抄本的11世纪抄本。这个抄本独一无二,存留至今实属难得。31会议由意大利禁卫军长官格拉布里奥·福斯图斯(Glabrio Faustus)主持,他将元老们召集到自己的豪宅,会议一开始他便向他们正式引介《狄奥多西法典》。他提到皇帝授权立法的敕令,然后将《狄奥多西法典》呈献给他们。元老们立刻大声高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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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奥古斯都,最伟大的奥古斯都!”32(重复8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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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上帝所赐!是上帝的恩赐!”(重复27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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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罗马皇帝,你们虔诚得体,愿你们长治久安!”(重复2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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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造福人类,造福元老院,造福国家,造福所有!”(重复2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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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救赎!”(重复2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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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万寿无疆!”(重复22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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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们征服世界,以胜利者的身份亲临这里!”(重复24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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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而言,元老们的反复欢呼可能显得有些意外,但这种仪式传递的信息值得我们仔细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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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明显的信息是其统一性。罗马帝国的显贵们在帝国的象征性首都异口同声地夸赞他们的统治者。我们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另一略显隐晦的信息,即元老们都相信他们的社会秩序无可挑剔。在这种社会秩序中他们与皇帝是一种共生关系。如果他们没有这种绝对的完美感的话,就不会形成完全一致的看法。意见不一是人类的正常状态,只有当事情本身明显达到最佳状态的时候人们才会统一看法。元老的开场欢呼表明,他们的社会秩序无可挑剔的原因很简单,完全是因为基督教的神——上帝。到公元438年,罗马元老院已经完全成为一个基督教群体。因此作为罗马社会的顶层,元老院接受基督教并没有改变“帝国是上帝的工具”这一由来已久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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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社会阶层,甚至在教会的类似仪式上,人们也都传达了同样的信息。市议会的会议往往都是以类似的欢呼开场;在城市,民众正式聚会时也会向皇帝、帝国官员甚至新皇帝的雕像致敬。(新皇帝被选定后,他的雕像就会被送往帝国各城市。)帝国每年都会有很多类似场合,同样的关键思想始终贯穿其中。33许多基督教主教和平信徒都乐于以基督教的新外衣重申罗马原有的帝国理念。早在君士坦丁执政时期,恺撒利亚(Caesarea)的尤西比乌斯主教(Bishop Eusebius)就已经提出基督现身于罗马的第一位皇帝奥古斯都时代并非偶然。他认为,尽管基督教早期受到过迫害,但基督在奥古斯都时代现身说明基督教和帝国注定不可分割,上帝赋予罗马无上的权力,以便全人类能通过它最终获得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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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种思想表明皇帝作为上帝选派的代表,应该掌握宗教大权。早在公元4世纪初君士坦丁改信基督教不到一年,北非的主教纷纷请求他处理一起严重的主教纠纷。这就成为公元4世纪皇帝掌握宗教大权的先例,皇帝直接参与处理教会纠纷和管理新宗教的世俗事务。在处理纠纷时,皇帝会召开大公会议,允许主教使用特权阶层使用的交通系统——公共交通系统。更有甚者,皇帝还会制定会议议程,官员们再精心控制会议进程,利用国家机器强制实施会议形成的决议。通常,皇帝为教会制定宗教法规——《狄奥多西法典》第十六卷整卷都是有关这类事务的规定,还影响了高层神职人员的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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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教教会的等级制度也反映了帝国的行政和社会结构。主教的教区反映了城市的范围(虽然有些教区早已失去其他意义,但依然保留至今)。行省首府主教的地位更高,是大主教教区的大主教,拥有干预下属新主教教区事务的权力。君士坦丁死后,继任皇帝也是基督徒。在他们的统治下,之前还默默无闻的君士坦丁堡主教被提拔为大牧首。因为君士坦丁堡是“新罗马”,所以君士坦丁堡大牧首和罗马主教不分轩轾。很快,地方的基督教教区失去选举自己主教的权利。自公元4世纪70年代起,越来越多的主教来自地主阶层,他们通过内部讨论掌控主教的继任问题。现在,教会成为政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主教甚至被赋予处理一般法律纠纷之类的行政职责。成为一名基督教主教并不意味着退出公共部门,而是找到一种进入公共部门的新途径。如果说罗马社会的基督教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课题,那么基督教的罗马化也同等重要,但研究得较少一些。新宗教的推广不是单向的,而是一个相互适应的过程,这一过程强化了有关皇帝和帝国的主张。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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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帝国的基督教化过程中没有出现过冲突,或是基督教和帝国彼此非常合适。和诺拉的保利努斯及小梅拉尼亚一样,一些主教和基督教知识分子,尤其是圣徒,或直接或间接地否认帝国代表一个尽善尽美、受到上帝庇佑的文明。但对帝国的这种态度在公元4世纪基督教思想家中只是一种潜在的倾向。这一时期还是基督教教义形成的关键时期。教义形成过程中基督教内部产生众多冲突,各皇帝的立场也不尽相同。然而,多数时候教义之争只是限于主教之间。虽然有几次争论发展成大规模暴动,但波及范围有限,持续时间不长,不足以说明基督教内部意见不一,会严重影响帝国的运行。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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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官僚机构的扩充一样,基督教的兴起表明中央依然能吸引地方精英遵从自己的统治。正如近年来有关基督教化的作品表明,宗教革命是通过涓滴效应而非正面冲突来实现的。直到公元4世纪末,君士坦丁宣布改信基督教70年后,罗马贵族阶层意识到皇帝可能更倾向于提拔基督徒,便纷纷改信基督教。信仰基督教的皇帝受到主教的极力游说,也都时不时地制造一些动静。他们从一开始就禁止基督徒深恶痛绝的血祭行为。但他们没有禁止其他异教活动,也没有利用帝国机器在地方层面强制推行基督教。这意味着,公民可以根据各自的偏好决定征税以外的所有事情。在基督教占主导或逐渐成为主导的地方,异教神殿被关闭,有的被拆除。仍然信仰旧神的地方,宗教生活照旧不变,信仰基督教的皇帝也都允许异教存在。直到公元4世纪末,经过三代皇帝扶植,地方决策者中绝大多数都成为基督徒后,皇帝才能安全制定更强硬的基督教化措施。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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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几乎连续三代或四代统治者都信仰基督教,他们保留足够的思想力量和赐予恩宠的实际权力,大体上在地方推广新宗教(“背教者”尤里安统治整个帝国不到两年时间)。在我看来,基督教化过程和早期罗马化过程的动力相似。中央政权无法简单地强迫地方精英接受它的思想体系,但如果它自始至终都将顺从作为晋升条件,地主们就会就范。随着时间的推移,公元4世纪“基督徒和罗马人”取代“别墅和城里的宅邸”,越来越被看作成功的先决条件。地方和中央的显贵都渐渐适应新的现实。随着官僚机构的扩充,中央政权成功地利用新机制将地主阶层的精力和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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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纳税,精英阶层担任公职,新宗教也被有效纳入后期帝国的体系。帝国的基督教化和官僚机构的扩充并不是灾难的前兆,反而表明中央仍然能够获得各行省的支持,对其行为习惯施加强有力的影响。这种影响必须通过劝诱而不是高压手段来实现。一直以来,帝国采用的也都是劝诱的方式。同样的纽带经过重新协商后,依然将中央和地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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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政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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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帝国的仪式,例如将《狄奥多西法典》引介给罗马元老院的仪式,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这样一个能召集最富有的地主齐声欢呼、称颂统治者的国家机器不可小觑。但引介《狄奥多西法典》的仪式以及《狄奥多西法典》的接受情况让我们对帝国的政治局限性有了颇为不同的洞察。尽管罗马帝国依然具有影响力,但其帝国体系的核心存在政治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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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集来的元老们激动地称颂完统治者后,就开始讨论实质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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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们的规章!”(重复2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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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消除了帝国宪章中的歧义!” 37(重复23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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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的皇帝决策也英明!”(重复26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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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英明决策,制定《法典》。你们维护了公共秩序!”(重复25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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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机关要各持一部《法典》!”(重复1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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