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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33 广西西部与贵州的自然环境有很多相似之处,包括喀斯特石灰岩地貌、贫瘠的土壤和常绿阔叶林等。而广西东部沿西江及其支流区则更适于农业种植,因而人口密度也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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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35 由于自然环境如此特殊,加上“亚热带迷宫般的山峰和幽深的峡谷”这样的小生境又特别多,这里承载了种类非常繁多的动植物。“蛇、猴、虎、鹿以及许多其他动物和鸟类在森林里繁衍生长,有些地方藏有瘴气,而另一些地方则很安全。”[17]直到20世纪末,据称这一地区仍然蕴藏着中国约25%的动植物区系,在整个世界范围内也占有相当的比例。在第七章中我们将继续探讨该地区生物多样性的重要性和人们为了保护它所付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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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37 西南地区人类族群的多样性一直以来也特别丰富。[18]在这些瘴气弥漫的河流低地居住并从事农耕的大部分人口应该属于侗泰语族的泰语支,他们可能也是新石器时代最早在此定居的人类。但也有另外一些族群,而且在西南地区的不同族群之间,有过相当大规模的迁移。[19]在云南,阿昌族主要生活在西部山区,但有些也在河流附近的平坦地带从事农耕或饲养牲畜。信仰佛教的布朗族生活在南部山区的山坡之间,采用刀耕火种的农业生产方式,并从属于泰语支的民族。哈尼族和基诺族善于在山坡上种植野生茶树,大山深处的拉祜族和傈僳族则主要从事渔猎,佤族原本也以狩猎采集为生,但在13—18世纪间迁移到了低地地区,只是在傣族和汉族人占据了最好的农田时,才被迫撤退回山区。[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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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39 在贵州,主要生活着七大族群——苗族、布依族(仲家)、仡佬族、彝族(倮倮)、瑶族、侗族和壮族(侬族)。中国最早将这些土著民族分为13个族群,到了清代,为了更好地征服和管理这一地区,又将贵州土著民族最终划分为82种。[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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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41 无论西南地区有多少个土著民族,人口总数也并不很多,其对于环境的影响也并不算很大。直到1400年前后汉人大批来到这里时,仍然在大量的文献资料中提到了老虎和大象的出没以及广袤的森林,这些都表明这里的生态系统仍然保持良好。虽然泰语民族的农人已经把一些山间的河谷地带开垦成了农田,少量其他民族的人们也在从事着刀耕火种的农业生产,但这里高山和深谷太多,非常难以到达,人们尚无法在很多地方安家落户,因而少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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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43 在成功驱逐蒙古并于1368年建立新的汉人政权明王朝之后,开国皇帝朱元璋向西南地区所有曾经听命于元朝的土司们颁布谕旨,授之以原官,继续实行由当地首领世袭管理的土司制度,以维持帝国形式上的秩序和这些地区对中央的贡赋,当地的首领也由此成为世袭土司,并受命全权管理属下的人民。尽管如此,明军还是要到1382年才击溃了云南的蒙古军队,而对当地反对势力的镇压又花去了十年的时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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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45 为什么刚刚建立的明王朝会对西南地区如此重视呢?对于一个农业帝国而言,西南地区并不适合农业生产,乍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征收农业税的机会。朱元璋之所以将大量汉族人民和官员迁入西南,其驱动力主要来自对蒙古和西藏安全的考虑,以及对一些战略性资源特别是银、铜等矿产和其他自然资源的需求,同时也可以通过在西南“无人居住的地区”[23]推行卫所和屯田制度增加一些税收。军队与农业拓殖相结合的屯田制度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汉代就曾用于开拓和驻守西北边疆,唐宋时期也曾在四川和岭南地区推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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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47 随着对当地土司的任命和对军事反对派的讨平,明朝建立的卫所和军屯也逐渐遍及西南各地,有25万汉人士兵携带家眷在河谷地带建立了工事日益坚固的卫所,获得土地,并开始从事农业种植。到1400年,已经有约100万甚至更多的汉人移居到了西南地区,并且用历史学者约翰·荷曼的话说,这“仅仅是个开始”[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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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49 另外两次汉人向西南地区的迁徙浪潮或者是政府强制命令的移民,或者是由政府许诺免费提供种子、农具和三年免税所推动的。在汉人大量到来之前,西南的农业开垦仅限于适宜种植的耕地,而且非常缺乏铁犁等农具,土著族群所使用的木制器具只能开垦河谷地带比较轻的冲积土壤,而不适合开垦森林地区的重壤土,也没有牛来拉犁。因此,明朝政府不仅为汉人移民配备了铁犁,而且提供了数以万计的耕牛——仅在1385年至1390年这五年间就有三万头——来拉动沉重的铁犁,开垦森林中的土壤。[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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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51 最初,“几乎所有分配给这些屯田士兵的土地都是从当地其他民族那里夺取来的”[26]。但到1400年和1441年,云南和贵州已经分别又清理开垦了130万亩和100万亩的土地;到1597年,又开垦了170万亩。所有这些土地都依照汉人的土地占有特别是所有权观念进行管理(因此也可以进行买卖)。当然,云南、贵州和广西西部的各土著民族也会经常对此进行抵制,而这又会引来更多政府军队对这些“叛乱”的镇压。在15世纪和16世纪,有十万乃至更多士兵被派往这些地区,他们与当地民族之间的战争持续了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军队中的大部分士兵,其实是被征召的另一些地区的土著人。[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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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53 其中规模最大且史料记载最多的一次,是发生在1465年广西西部浔江流域的大藤峡瑶民起义。大藤峡得名于当地瑶民用以攀附渡江的一根大藤,也是一个瘴气纵横的地方。无论这一事件是如何触发的,其核心问题总与汉人对瑶民土地的挤压有关。据官方正史记载,在首领侯大狗(苟)的领导下,瑶人对明朝军队采取游击战术,“出没山谷,守吏不能制”。明政府兵部尚书于是奏请派遣将领韩雍统率明军三万及西江土兵十六万(他们似乎能够抵抗当地的瘴气),进攻大藤峡“叛乱”的瑶民。明军首战擒获千余瑶民,并斩首三千二百余级。[28]但这并没有遏制住瑶民的“叛乱”,于是韩雍再度发起进攻,封锁了大藤峡的所有出口并纵火烧山,瑶人四处溃逃,韩雍“饬兵穷追,伐山通道”,攻至山寨。在诱敌接战后,韩雍又以火炮轰击,“发火箭焚其栅”,再斩首三千余级。因为这些征服西南地区的战争有计划地破坏了动物的栖息地,所以历史学者伊懋可也将其称为“生态战争”[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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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55 即便如此,战争还是从16世纪一直持续到了17世纪。和汉、唐、宋代一样,解决“叛乱”的最终办法还是要把这些不同的生态环境改造成农田,从而摧毁这些异族非农业生活方式的生态基础,进而消除它们的抵抗。在17世纪早期明帝国的一项计划中就指出:“地益垦辟,聚落日繁,经界既正,土酋不得侵轶民地……以耕聚人,不世其伍。”[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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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57 不过将森林改造成耕地的并不仅仅是汉人,在1570年代的贵州,一些得到朝廷任命的当地土司也领导自己的人民,从一直以来的刀耕火种转向汉族的犁耕生产。(水西纳苏)倮倮的首领们也意识到,通过采用汉族的耕种方式可以获得比传统生产方法更多的收入。而新的耕作方式需要比他们治下人口更多的劳动力,因此这些纳苏首领们就“劫掠汉人定居点获得俘虏,为他们耕作已开垦的土地,到16世纪末17世纪初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贸易网络……来为水西日益扩大的政治经济体提供奴隶”[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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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59 因此,西南地区的环境转变是一个复杂的中央政府通过政治压力和经济诱惑与土著民族既有政治与阶级机构相互作用的结果,运用汉族方式对土著首领的拉拢收买和回报,是明代政府向西南地区拓殖的必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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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61 向西南的拓殖一直持续到了清代,康熙皇帝继续实行土司制度的间接统治方式,但他的继任者则对有效获取西南矿产和木材更感兴趣,因而试图对这一地区进行直接管理。无论采取哪种方式,清政府都为此花费了大量的资源,据曾被康熙皇帝派往贵州测绘地图的一位法国耶稣会士说:“为了能够控制或者至少遏制他们,汉人花费了难以置信的成本在地势险要处修建大型的堡垒……结果使得苗人中最强大的部落都被这些堡垒和市镇阻隔开来,尽管这些屏障花费了政府大量的资金,但确保了当地的平安……”[32]被派往贵州的汉族士兵恢复了屯田的体制,继续从土著民族那里获取土地,并用军事力量保护自己免受由此而产生的怨恨和攻击。有的汉族居民也会以抵债的方式从拖欠借款的当地居民那里获取土地,还有一些汉族男子通过与非汉族女性的通婚继承了她们的土地。[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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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63 由此,西南地区的汉族人口迅速飙升,到19世纪中期时,贵州的汉族人口已经超过了土著的其他民族。根据历史学者李中清的研究,“西南地区的人口增长可以分为两个阶段……1250—1600年间西南人口从300万增至500万,增加了接近一倍;而在1700—1850年间,人口则增长了三倍,从500万增至2 000万”[34]。第一阶段的人口增长主要是西南地区农业拓殖所带动的,而在增幅更大的第二阶段,正如李中清所指出的,几乎全都是汉人移民云南开采铜和其他矿藏的结果,这也是明朝政府最初决定开发西南地区时的一项重要战略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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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65 云南、贵州和广西西北部一带最先吸引汉人的矿藏就是银矿。宋元时期曾经使用过纸币,但到1400年时,由于种种原因,纸币已经不再受青睐,商贾和其他人都更愿意使用白银;到1430年代,中央政府也开始接受用白银来缴纳税款,纸币的价值则下跌到仅有票面价值的2%,中国由此转向以银作为基础货币的经济,从而引发了对白银的巨大需求。[35]虽然从西南地区开采了一些白银并用于经济流通和税收,但由于中国经济体是如此巨大,对白银的需求也是如此之多,明代的中国还从日本输入了数量庞大的白银,后来随着新大陆及其巨大白银矿藏的发现,历史学家估计,在1500年至1800年间出产的美洲白银中,多达一半到三分之二都流入了中国,中国也对这一时期整个世界的经济和环境都产生了重要的影响。[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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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67 和农业使用的耕地一样,开矿也会导致一些土著民族的土地被剥夺,有一些当地居民还被迫充当矿工。在15世纪,这里开采和提炼了数十万盎司的白银,并在1500年前后达到了产量的顶峰。此后,中国开始大量输入日本及美洲白银。除银矿石外,人们还用汞从矿砂中提取白银,而汞是一种从朱砂中提取出来的含有剧毒的液态金属,西南地区也有大量的朱砂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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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69 当时一位汉族官员对开采朱砂和银矿所造成的环境破坏如此批评:“沿村野老,接涧孤茕,措斗引竿,漉末拾零。足浸溪而蚀趾,目注粒而损睛。波涛为之尽赤,襟袂为之顿頳。苟锱铢之可取,虽纤忽其敢轻……更呼为汞,改号曰朱……此一物也,既不足充耳目之玩,乃妄传服食之神。”[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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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71 这些矿工所受之害来自汞的毒性,尤其是在开采和提炼白银时,矿工必须将汞带入矿井,而汞中毒则会引起头发和牙齿脱落并腐蚀软组织和内脏器官,严重的器官衰竭可能会导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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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73 在银矿之后,云南的铜矿开采也在18世纪和19世纪兴盛起来,其产量在18世纪中期达到了顶峰。[38]铜通常被人们铸造成硬币并用于日常流通,它和银一样由于成为货币而产生了巨大的需求,两者的官方兑换比率为1 000∶1(也就是说,1 000枚铜钱可兑换1盎司白银)。铜也和银一样需要开采和提炼,这就需要大量的木炭作为燃料。“滇铜还有个大困难,即山荒。当时炼铜全用柴炭,精炼还必须松炭。……平均出铜100斤需耗炭1 000斤。滇铜盛时年产1 000余万斤,即需炭1亿斤以上。开采愈久,贫矿愈多,耗炭也更巨。开采愈久,附近山林伐尽,炭价也日贵。……燃料的枯竭比矿藏的衰萎来得更快,而老林砍伐,生态破坏,又加重了水患。所以,硐老、山荒,滇铜就一蹶不振了。”[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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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75 除此之外,复杂的地形和缺乏交通工具也使得将精铜从云南运往华中和华北的铸币厂非常困难。“云南地处边域,矿硐又在山区。据说千余万斤铜,需十万头牛马,没有牛马只好以人易畜。张允随疏理金沙江航道,颇有贡献,但后来又淤塞了,仅通黄草坪以下,由此运泸州入长江。后期的大厂在滇西,不通江河,须驮运到罗星渡入东,就更困难了。”[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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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77 正如宋朝拓殖四川时有着为战争获取资源的战略性考虑一样,明清政府对西南地区的云南和贵州也有着类似的兴趣。尽管经济方面的驱动力似乎要多于战略性的需要,但在本章后文论及清代云南时我们还会详细谈到,清政府曾有计划征服与云南南面紧邻的缅甸,只是被按蚊传播的疟疾(瘴疠)阻挡了;与此同时,中央政府的压力也不断地迫使越来越多的人口或者从事定居农业,或者为了躲避朝廷和当地官府而逃入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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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79 鄂尔多斯沙漠与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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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7586581 尽管明朝政府积极的军事战略在西南地区取得成功,并将其纳入到帝国的控制之下,但在北方草原地区则遭遇了挫折,进而被迫采取完全不同的策略,修筑长城来阻挡蒙古人。不过,在15世纪和16世纪逐渐完成并不断被加固的明长城,最初产生于15世纪中期的一场重大军事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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