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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索的《赛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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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回到19世纪的欧洲——当独立的穿衣镜在那里获得普及,成为中上层家庭中不可或缺的理容设备。本书第三章追述了这一发展如何引发穿衣镜摄影模式出现,以及这个模式如何传向世界并与各地的文化历史传统融合。本节讨论的是与此同时的一个现象——穿衣镜刺激了欧洲本地绘画艺术的发展,特别是当这种镜子被赋予“赛姬”的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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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姬(Psyche)是希腊和罗马神话中的一个著名角色,这个名字的原意是“灵魂”,但罗马作家鲁齐乌斯·阿普列尤斯(Lucius Apuleius,约124—约170年)把她重塑为美和爱的化身。在阿普列尤斯的名作《变形记》(或称《金驴记》)里,赛姬是一位人间公主,她的惊人美貌使她成为世人崇拜的偶像,因此引起美神维纳斯的嫉妒。维纳斯派她的儿子爱神丘比特射出神箭,让赛姬不由自主地爱上一个丑陋的怪物。然而丘比特却堕入情网并把赛姬带回自己的宫殿,每晚与她相会但不让赛姬看到自己的面目。当赛姬违反了这个禁忌的时候她也就失去了丘比特,从此开始了艰难历程,完成维纳斯交下的一系列任务以期与丘比特重聚。她与丘比特的爱情最后感动了大神宙斯,赐予赛姬永生,得以和丘比特永远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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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许多艺术家描绘了这个故事,大都集中在丘比特与赛姬夜间相见的情节。但这一情况在19世纪发生了变化:赛姬和大镜子之间忽然建立了联系,这个联系遂成为当时许多绘画和摄影作品的灵感来源。造成这个变化的契机是法国名作家拉封丹(Jean de la Fontaine,1621—1695年)所写的《赛姬与丘比特之爱》一书,此书于1669年出版后轰动朝野,为赛姬故事提供了一个新的流行版本。这本献给布雍公爵夫人玛丽·安·曼西尼(Marie Anne Mancini,1649—1714年)的田园小说结合了散文和韵文,以时尚的华丽辞藻把一个古代传说移植进路易十四的法国宫廷。书中脍炙人口的一个情节是赛姬去到丘比特的宫殿之后,由仙女们带领着参观宫殿中一个接一个的奇幻大厅。对于拉封丹用来形容这些厅堂的辞藻,这本书最早的英文版译者约翰·洛克曼(John Lockman)在1744年不无讥讽地评价说:“法国人犯的一项最大错误——关于他们的装饰——是所有的东西都过于花哨和俗气。”(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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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封丹在其对赛姬的描写中不断地使用镜子和水泉,似乎这位美女的自身存在还不足以充分展示其美丽,必须由她的映像再次强调。当赛姬到达这个奇异宫殿的第一天晚上,仙女们引她在芬芳的水池中洗浴,然后在镜中看见出水芙蓉般的自己。在与丘比特共度良宵之后,充满幸福感的她在宫殿中徜徉,在一间大厅里看到古代美女的雕像——这里是特洛伊的海伦,那里是大马士革的阿尔米达,都曾以自己的美貌倾国倾城。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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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们之间赛姬突然看到自己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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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出比所有雕像都优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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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个形象她感到一种秘密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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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将目光离开,她欣喜若狂。(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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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封丹没有明说赛姬如何看到自己的形象,因为这对17世纪的法国贵族来说不是个问题:皇宫大厅中经常陈设着希腊罗马神话人物的雕像,与观者的形象一起反射在墙上的镜中。果然,这种人物、影像和艺术品之间的互换,在随后一节中被拉封丹清楚地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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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美人——抑或是绘画和雕塑——暗中查看着自己的狂喜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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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着这张面孔她转过她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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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镜子里,还有每条钻石般的小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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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映射出的形象仿佛更加明亮灿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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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于拉封丹书中这个顾影自盼的情节,当穿衣镜风行后它被法国人称为“赛姬”。这个物件由此被全然女性化并与女性美及艺术创作联系在一起,力图取悦大众的画家和摄影师也因此获得了一个显示机智的方便之门。而当他们的作品不断以“赛姬”穿衣镜表现女性,它们也就在现代消费社会的环境中再造了这个半人半神的古老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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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作为物品的穿衣镜一样,这个新的赛姬形象流通于社会中的各个层次,朝着一个极端化为色情意味的镜前女像,朝着另一极端衍生出学院派的古典主义裸体。费利克斯-雅克·慕林是巴黎的一个商业摄影师,1851年开办影楼时在商业局注册的专长是“裸体习作”。我们已经见到过他的一幅作品,拍摄的是一个穿衣镜前的裸体女郎,细腻的染色和豪华的册页式装裱强调了私密的氛围(见图3.5)。他的另一幅作品是一对立体照片,其中一个头戴花冠的裸女正如痴如狂地亲吻着穿衣镜中的自己(图4.8)。这个形象把美女赛姬和希腊神话中化为水仙花的男青年——爱上自己倒影的纳西索斯(Narcissus)——结合在了一起(图4.9)。穿衣镜于是成为清澈水塘的现代转译,成对的立体照片进而提供了彼此的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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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8 费利克斯-雅克·慕林,《亲吻穿衣镜中自己的裸女》。约1854年,盖蒂美术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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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9 约翰·威廉姆·沃特豪斯(John William Waterhouse),《纳西索斯》。油画,1903年,利物浦沃克美术馆(Walker Art Gallery)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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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由“穿衣镜—女性美—古典艺术”构成的三位一体结合,在摄于同一时期的另一对立体照片中被给予更为寓言式的表达:摄影师把一座古代裸体女像直接放在镜前(图4.10)。人们可以把这个女像看成是希腊罗马时代的赛姬,她的形象在这里被称为“赛姬”的现代镜子复制。由此我们也可以更加了解另一幅同时期照片的隐喻:一个真实的现代女郎取代了镜前的古典雕像(图4.11)。两幅照片的同样构图和使用的同样的“赛姬”穿衣镜,在这个女郎和古代神话中美人之间画上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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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10 不知名摄影师,《镜前雕像》。黑白立体照片,约1865年,盖蒂美术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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