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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学十五讲 [:17015974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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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若干艺术功能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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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外著作列举的艺术功能有十多种，我们选择若干种加以描述性地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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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补偿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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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以幻想补充现实世界，以虚构唤起完全真实的体验，从而弥补我们生活经验的局限性。艺术帮助我们拓宽时间的界限，在知觉古希腊艺术时，我们可以置身既往，凭借想象，我们也可以飞向未来。艺术还常帮助我们拓宽空间的界限，它使我们感受异域的自然风光，参加引人入胜的旅游，对我们许多需要的满足做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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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补偿功能有两种倾向：一种是成为生活的良药，有益于人的健康；另一种是成为特殊的麻醉剂，使人怡然慰藉，丧失生活意志。20世纪西方艺术理论中最强调艺术补偿功能的是奥地利心理学家弗洛依德。弗洛依德认为，人的潜意识欲望和意识处在不可调和的冲突中。意识受到社会要求的规范和制约，社会严厉监督和无情压抑着潜意识欲望。人的深层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产生精神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人通过幻想来满足潜意识欲望。梦是幻想的形式之一。中国成语“黄粱美梦”就是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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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美梦”是在睡觉时做的，也有“梦”是在醒着时做的，这时候精力涣散，幻想涌现如同梦境一般，弗洛依德称之为“白日梦”。朱光潜先生在《变态心理学》一书中援引了一个白日梦的精彩实例：有一个卖奶的女佣头上顶着一罐牛奶到镇上去，边走边想着：“这罐牛奶可以卖得许多钱，拿这笔钱买一只母鸡；可以生许多鸡蛋；再将这些鸡蛋化钱，可以买一顶帽子和一件漂亮衣服。我戴着这顶帽子，穿着这件衣服，还怕美少年们不来请我跳舞？哼，那时候谁去理会他们！他们来请我时，我就向他们把头这样一摇！”她想到这种排场，高兴极了，忘记她的牛奶罐，真的把头一摇，牛奶罐扑地一响，她才从好梦中惊醒〔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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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依德把艺术说成是“白日梦”。普通人藉助白日梦满足深层欲望，艺术家则通过艺术创作满足深层欲望。朱光潜先生在《变态心理学》中指出了弗洛依德所主张的艺术补偿功能：“在弗洛依德看，一切文艺作品和梦一样，都是欲望的化装。它们都是一种‘弥补’（compensation）。实际生活上有缺陷，在想象中弥补，于是才有文艺。”〔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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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作品对知觉者有补偿功能。观众社会学研究表明，某种类型的观众对艺术的补偿功能特别感兴趣。例如，某些观众迷恋中国古典戏剧，虽然他们熟知剧情，仍然一次次地对剧中才子佳人历尽磨难的大团圆结局一掬同情之泪。在社会变革和转型时期，艺术的补偿功能有时也会凸现出来。在腐败现象严重时，表现清官的影视艺术作品往往拥有广泛的观众。艺术创作对艺术家也具有补偿功能。艺术创作心理学研究表明，补偿未能满足的需要，是许多艺术家创作的主要动机之一。“莎士比亚失恋于菲东女士〔Mary Fitton），于是创造出莪菲丽雅（Ophelia）一个角色；屠格涅夫迷恋一个很平凡的歌女，于是在小说中创造出许多恋爱革命家的有理想有热情的女子，这都是以幻想弥补现实的缺陷，都是一种升华作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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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莎士比亚和屠格涅夫外，补偿功能也是欧洲其他许多作家，如但丁、歌德、巴尔扎克、拜伦等从事创作的主观动机之一。歌德的名著《少年维特的烦恼》就是说明艺术创作补偿功能的合适的例子。这部篇幅不大的书信体小说曾由郭沫若先生译成中文，以后有多种中译本出版。小说中的主人公维特，这个光明美丽的心灵，在春光明媚的5月来到一个新鲜的客地。“他完全浸沉于大自然的生命中，就像一只蝴蝶在香海里遨游。荷马的古典诗歌使他的心地宁静庄严。小孩儿与平民的接触使他和悦天真。他的心情像一个春天的早晨，清朗而新鲜，精神愉快而纯洁，使我们读者也觉心花开放，感到一种青春光明的人生意义。”〔19〕他在一次舞会中认识了风姿绰约的绿蒂，他视她如天人，立即堕入情网。连自然界也以晴光暖翠掩映于他们的情爱中。然而到了7月末，绿蒂的未婚夫阿培尔来了，维特从甜梦中惊醒。为了摆脱痛苦，他于9月11日离开了这个地方。第二年6月，他重新回到绿蒂的住处。绿蒂已和阿培尔结婚，绝望的维特终于自杀。这不是一部普通的恋爱小说，它表现了深刻的人生意义。“在这情与景的灿烂的描绘以外，在全书内尚遍布着许多真诚的，解放的，高超的思想。这是由心灵真挚的体会里迸出的微妙深刻的思想。”〔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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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维特的烦恼》的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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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中绿蒂的原型是现实生活中的绿蒂，而在维特的身上有着歌德的影子。青年的歌德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后，于1772年到韦茨拉尔的帝国高等法院实习。一次歌德去参加乡村舞会，结识了绿蒂。绿蒂的未婚夫凯斯特纳因有事晚行一步，绿蒂和同伴一起坐马车先去，歌德也在马车上。歌德不知道绿蒂已订婚，对她一见钟情。不久，绿蒂告诉歌德，她和歌德的关系不可能超越友谊的范围。伤心欲绝的歌德不辞而别，返回法兰克福。后来，他的朋友耶鲁撒冷因单恋友人之妻而自杀，这件事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他闭门谢客，奋笔疾书，只用4周时间就写完了《少年维特的烦恼》。1774年小说出版后，歌德立即把它寄给绿蒂。绿蒂读后深受感动，小说勾起了她对往事的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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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说已有很多虚构成分，小说中的人物也不同于生活中的原型，然而《少年维特的烦恼》对创作者的补偿功能是显而易见的。同时，它对读者也有某种程度的补偿功能。小说出版后，一时间，身穿蓝燕尾服、黄背心、脚蹬长统靴的“维特装”成了青年男子的时尚；年轻女子则爱穿绿蒂的服式、尤其是她与维特初次见面时的服式：白上衣，袖口和胸襟上系着粉红色的蝴蝶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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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补偿过程不能够无限地延续，这种过程在精神呈舒缓状态、人摆脱了沉重体验时就结束了。这种状态在古希腊哲学和美学中被称为“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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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净化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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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艺术功能系统中，净化功能和补偿功能相互毗邻、相互转化。补偿功能指知觉者从艺术那里补充了精神上不存在的东西，是潜意识愿望的满足；净化功能则是现存的、压抑精神世界的那些东西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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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第一节开头谈到，柏拉图曾经论述过艺术的净化功能。不过，“净化”概念能够产生重大影响，是由于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的论述。在亚里士多德那里，“诗”可以被广义地理解为文学作品，包括史诗、悲剧和喜剧等。《诗学》是主要研究悲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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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美学史上，净化是争论时间最长、分歧最大的理论问题之一。迄至1913年，西方研究净化的文献已达1425种。在这以后，这类研究文献的数量又极大地增加了。虽然研究者们无法就净化说得出一致的结论，然而他们的研究工作从不同方面丰富了艺术知觉过程中审美体验的理论。“结果像一则尽人皆知的寓言所说的那样：一位父亲对儿子们说，果园里埋着财宝，儿子们挖遍整个果园，却什么财富也没有找到，然而，这样一来，葡萄园里的地被掘松了。”〔21〕葡萄的丰收给儿子们带来了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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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净化理解的分歧，是由《诗学》第6章中悲剧定义的最后一句话“借引起怜悯与恐惧来使这些情绪得到净化”的含混多义所引起的。现存的《诗学》已残缺，没有关于净化的详细解释。长期以来，参与解读这句话的不仅有美学家和文艺理论家，而且有语言学家。有的注释家甚至认为，这句话中没有一个词语是容易理解的。“怜悯”与“恐惧”貌似好懂，然而亚里士多德没有说明悲剧中产生什么样的怜悯与恐惧，因为并非所有的怜悯与恐惧都是悲的。正如朱光潜先生所指出的那样，“‘怜悯和恐惧’这短短两个词一直成为学术的竞技场，许许多多著名学者都要在这里来试一试自己的技巧和本领，然而却历来只是一片混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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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净化的争论，主要集中在两个问题上：什么是净化和什么得到净化。我们先看第一个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有若干种有代表性的观点。第一，挖掘净化的伦理学涵义，认为净化的作用在于改造人的不良习性，培养道德规范。17世纪法国新古典主义戏剧家高乃依和拉辛、特别是18世纪德国美学家和戏剧理论家莱辛就持这种观点。希腊悲剧具有崇高的内容，它必然涉及到道德方面。不过，道德作用仅仅是悲剧净化的一个方面。亚里士多德还谈到净化引起的快感，净化和治疗的联系，即净化的心理生理方面。强调净化的道德教育作用有其正确的一方面，然而仍不免是片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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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从医学观点解释净化，主张悲剧净化和胃净化一样，排除和宣泄灵魂中不必要的积淀，净化对灵魂起治疗作用，就像药物对身体起作用一样。早在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就有学者提出了这种观点。17世纪英国诗人弥尔顿在晚年也阐述了类似的看法。这种观点的出现并不奇怪。根据古希腊的医学观点，人的健康产生于身体里四种体液的平衡，如果某种体液郁积过多，就会产生病害，但可以用医药办法排除过量的体液。这就是净化疗法。亚里士多德的父亲是名医，他本人也受了医学教育，因此他不可能不知道净化疗法。他的著作几十次提到净化的医学意义。他在《物理学》和《形而上学》中都谈到减肥、清泻（或灌肠，即净化）和药剂是达到健康的中介。净化的医学解释在现代仍然很有影响。弗洛依德也从事过心理的净化治疗工作。医生通过解放和发泄精神病患者的情感，引导他的精神状态恢复正常。这种净化疗法掀起了精神分析运动。净化的医学解释具有一定的合理内核。当然，这是指心理的净化，而不是生理的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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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从宗教观点解释净化，“净涤”、“洗涤”不洁净的心灵是宗教活动的目的。古希腊流行的奥菲斯教主张灵魂需要净涤，它有以水净化洗身的教义。受奥菲斯教的影响，毕达哥拉斯学派和柏拉图都认为净化具有纯净和开发灵魂的作用。亚里士多德的净化术语无疑具有宗教神秘的起源，但是亚里士多德作为一个理性的哲学家，已经远离这个古老的起源。他在《诗学》中追溯悲剧的起源时，淡化了它的宗教背景。他没有赋予净化术语的宗教起源以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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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把净化看做为一种审美快感。这种观点认为希腊美学评价艺术作品时首先从道德角度出发，而亚里士多德偏离了这种传统，把接受者观照艺术作品时所获得的审美快感放到首位。实际上，亚里士多德并没有忽视艺术的教育功能。他在《政治学》中论述音乐净化时，列举了音乐的目的：（1）教育，（2）净化，（3）精神享受。这里就把教育功能摆在第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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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四种观点尽管有各自的片面性，然而对我们理解净化仍然有帮助。朱光潜先生说：“亚里士多德不同，他是个医生的儿子，他从医学观点看这个问题，说悲剧对人的心理健康有好处。他用的是‘katharsis’，这个词可译为净化作用、升华作用、发散作用，说的是人一活动，把他的闷气发散掉就好了。从医学看有点道理。学美学也要学点语言学。中国话讲‘苦闷’，苦和闷联在一块；说‘畅快’，快和舒畅联在一块。一个东西积压在那里，阻碍自然流动就发病，发散掉就好了。发热、伤风咳嗽都是这样。”〔23〕综合各家观点，我们认为，艺术净化就是通过艺术作品，舒缓、疏导和宣泄过分强烈的情绪，恢复和保持心理平衡，从而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快感即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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